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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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星半】婚(原名:心向北生) by 艾小图(婚后文,温馨小虐)

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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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0 am

【内容简介】

狗血的文案:
顾衍生嫁给叶肃北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告诉她,他不是她的良人;
顾衍生离开叶肃北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告诉她,他是真的爱她;
当她身心疲惫的时候,总结这段婚姻,
她只想说,原来被奔驰司机开久了,她会忘记自己是奥拓。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爱情总会由盛到衰。A爱B,B也爱A这种好事只能发生在童话里。

如果说婚姻是坟墓,那她的坟墓是不是太挤了点?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天之骄子

主角:顾衍生 ┃ 配角:叶肃北 路丛光苏岩乔夕颜夏鸢敬

【正文】

  婚 原名:心向北生
  作者:艾小图

  第一章

  星期天,顾衍生和乔夕颜约在步行街的一间咖啡厅见面。
  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把车停在了不远处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倒车的时候还和挡板撞了一下,上路不到三个月的甲壳虫刮了一道长痕。
  拎着包进了咖啡厅,不想乔夕颜比她更早。一见她进来,乔夕颜就咋咋呼呼的叫唤:“约我出来你比我还到得晚,真不像话。”
  乔夕颜虽然名字和古代那大美女小乔一个名,但是脾气绝对和温柔娴静沾不上边,按现代话说,那就是一强悍的御姐气场。顾衍生理亏,一边道歉一边赔笑脸才算作罢。
  精致的咖啡厅,朦胧暧昧的灯光,玛利亚凯莉浑厚的声音,夹杂着顾客压抑的喁喁私语。
  桌上有黯淡的烛光。
  一杯甜腻的卡布基诺,还升腾着袅袅的透心凉气,顾衍生一直试着用勺子在面上漂浮的奶油上画出一颗心的形状,却发现怎么做都是失败。
  她颓然地放下勺子,侧脸晕在无意闯进的阳光里,美目顾盼生辉。她凝眉抱怨:
  “小乔,我怎么就觉得这日子过得让人心烦呢?”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坐在对面的乔夕颜一口红茶差点喷了出来,她放下杯子,上下打量着顾衍生:“你丫是故意找抽的吧?丫日子过得烦?”她夸张地瞪大了美丽的瞳眸,一头栗色的□浪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她细数家珍一般指着顾衍生的一身行头:“卡地亚手链,蒂芙尼定制婚戒,爱马仕的包,你那辆刚上路的甲壳虫。还有这个牛掰的VERTU手机,我对几万的手机有过敏,你赶紧都给我收起来!靠,你这样叫烦?你再跟姐说你烦试试?”
  顾衍生不负众望,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精神说:“我烦。”
  乔夕颜翻了个白眼,随即便不屑的嗤鼻冷哼一声:“你能烦什么?还不就烦烦你家叶肃北那点破事儿?我说你出息点成不成啊?都结婚了你还在意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他好歹是个生意人,逢场作戏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顾衍生摇摇头。随意的往后一靠,一身合体的碎花裙像蝴蝶一般翕动着翅膀停息在沙发上。她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透明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短暂离神,但是很快便恢复平常与乔夕颜嘻嘻闹闹的样子:“我烦我的甲壳虫,刚才倒车刮了一下。”
  “让你家叶肃北花钱补去。反正车也是他给你买的。”
  顾衍生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她拿起勺子在杯子里缓缓搅动,嘴上仍是不饶人的口气:“和他说?得了吧。直接和他秘书说比较靠谱。他连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都给忘了。”
  一听她酸酸的口气,乔夕颜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我看你一脸便秘样,还以为你们某生活不和谐呢。弄了半天,今天是怨妇上身来着,结婚纪念日忘了你就提醒他呗。多大个事儿啊?”
  顾衍生狠狠啐了乔夕颜一口:“你以为我没提醒啊?昨天晚上我一直耐着性子,等他弄完了满足了才开始试着说。我问他:‘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乔夕颜凑上前来:“怎么说?”
  “他想了半天,最后假惺惺搂着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我真不是东西,老婆的生日都给忘了。’”想到昨天的情景,顾衍生就气不打一处来。
  “噗……”乔夕颜一时没克制住,捧着脸咯咯笑了起来:“你们俩真是别有情趣。”
  顾衍生一记白眼:“你还笑?我差点给气断气儿了。”
  “好好好,不笑了。”乔夕颜收起笑意:“那后来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我当时就扯被子睡觉了。生日?就让他给我过生日吧。反正我正生日他也是记不得的。”
  顾衍生嘴上虽是赌气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希望叶肃北能记着结婚纪念日。毕竟这段婚姻对她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她喜欢叶肃北近20年,对这段婚姻也一直甘之如饴。
  虽然叶肃北时有花边新闻传到她耳朵里,但她也就抱怨抱怨,从来没真的和他闹过。
  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叶肃北会娶苏岩,连顾衍生自己都这么觉得。可是最后奇迹一样的事就真的发生了。那个绝食、辞职、离家出走也要和苏岩在一起的叶肃北,却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娶了顾衍生。
  所有的人都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包括顾衍生自己。
  想到刚结婚那会儿的混乱,顾衍生就有些泄气。
  “算了,不说他了,说了就来气,咱们去逛街,花他的钱花到他肉痛。”
  乔夕颜本来不想泼冷水,但是还是克制不住:“要让叶肃北肉痛,我估计你还得找个帮手,然后携手花个一二十年……”
  “……”
  顾衍生一贯不喜欢自己给自己找烦恼,也厌恶矫情的人。从小到大虽是娇生惯养,却没那些纨绔子弟的坏习气。做人做事壁垒分明,喜欢的人即使做错事她也维护到底,不喜欢的就算长成人民币她也不喜欢。
  心里难受了就整乔夕颜这类姐妹出来胡吃海喝。结婚以后也不见收敛。
  顾衍生是真的没想到逛个街都不能安生。
  正当顾衍生专注看商品时,乔夕颜捅了捅她的手臂。她一回头,就正好看见他。商场冷气开的很足,凉凉的风扫在顾衍生身上。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他竟然浅浅的笑了起来。左边的酒窝隐隐现了出来,一双狭长入鬓的丹凤眼微微眯着,惑人心神。大概是没看见顾衍生,还自顾自的往前走。
  顾衍生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一身白色休闲西装,衬衫扣子开三颗,是顾衍生常打趣最具诱惑力的穿法,头发有些长了,前天她还催他去理发来着。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护头,总是头发长的叫身边人看不过去了,才逮着他去剪。
  没错,这个叫顾衍生这么熟悉的人,正是叶肃北无疑。只是那亲昵攀在他身旁的美女,顾衍生确定,她不认识。
  那美女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光景,却已经生的凹凸有致,穿着一身绒面运动套装,看上去高挑清丽。像一株缓缓绽放的栀子花,张扬的幽香。
  只是这个时候不是赞扬敌人的时候。她可没有浑到忘记那看上去闲适清越的正是他的丈夫。
  乔夕颜低声小心翼翼的问她:“什么情况啊?狭路相逢了?你要不要上去宣布领土主权啊?”
  顾衍生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不用了。”说完便拉着乔夕颜进了电梯。
  电梯门还没合上,叶肃北便看见了她。他喊了一声“衍生”便甩下美女向这边走来。只是还没等他过来,电梯门已经“叮”的一声合上了。
  电梯快速的下降,那光点组成的数字不断变动着,让顾衍生有些心焦,金属的墙壁像镜子一样明澈,倒映着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她掏出手机,快速的关机。
  乔夕颜看在眼里,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她无奈地摇摇头:“你俩真是棋逢对手,真能折腾。”
  顾衍生此刻也不太理智,燥郁的说:“我已经够克制了,要是以前我早上去撕头发了。”
  是的,她顾衍生从来不是善类。早先也有不自量力的女人找上门声称是叶肃北的情人,都被顾衍生三招两式的解决了。她既不哭也不闹也不学电视剧里那些大老婆砸钱,她就是能比找上门的女人更流氓,更赖,直到最后人家受不了了,败下阵来。
  乔夕颜也常常笑话她,说她和叶肃北结婚就是一场终生战斗,即使到坟墓里去了,那些女人也要和她抢棺材里那点儿地方。
  她也会有烦的时候,烦起来她就指着叶肃北的鼻尖,骂他是祸水,是妖孽,又讨厌又混蛋。弄得叶肃北哭笑不得。
  只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倒是第一次遇见,叶肃北那自然到不行的表情实在是有够刺眼。
  顾衍生气呼呼开着甲壳虫就冲回家。一路上不停提档,估计那会儿玩命的速度,是把甲壳虫当AE86在开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理亏,叶肃北十分罕见的在晚上9点之前回家了。
  一见顾衍生进门,就十分殷勤的给她拿拖鞋。一脸谄媚地说:“老婆,你回来了?吃饭了么?没吃我们出去吃饭。”
  顾衍生居高临下,斜眉瞪他,冷冷的说:“闪开。”
  叶肃北识相的让开。顾衍生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便昂着头上楼了。叶肃北赶忙跟上。谁知他还没进房,就被顾衍生扔出的枕头砸中。房门 “砰”的一声被关上。他本能地退了一步。待他再靠近,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他站在门口叩门轻唤:“衍生?”
  “滚!”
  顾衍生这火药脾气叶肃北也是知道的。这架势一听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他有些挂不住,对着门里耐着性子说:“老婆,你把门关了我上哪睡啊?”
  顾衍生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末了回了一句:“我管你呢,你红颜知己那么多,爱上哪滚哪。”

  第二章

  冷战了整整一周,顾衍生也不知是哪来的拧劲儿,就是和叶肃北杠上了,叶肃北找她她也不理,主动讨好她她也不给台阶下。就这么任由叶肃北在书房里睡了一个礼拜,也不管饭,叶肃北虽然在外吃了饭,却总是夜半就饿了,饥肠辘辘的爬起来在厨房里捣鼓。睡眠一贯浅的顾衍生几乎每夜都被吵醒,她也不起床,就那么静静的听着那些叮叮咚咚的声响。直到确定叶肃北去睡了,她才睡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做点什么就不解气。
  顾衍生这性子,小乔也是一贯嗤之以鼻的,她常常点着顾衍生的额头说:“你呀,就是和自己死磕,没意思!你对叶肃北那点心思,就是后脑勺的头发,只有自己看不见,别人心里都是一片大森林——有数(树)着呢!”
  每每听到小乔如是说,顾衍生也就咧嘴笑笑。
  她也没什么想否认的。她爱叶肃北,那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夜里做了噩梦,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大约是很恐怖的,早上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了,只有一身的冷汗昭示着梦中那些难以言喻的恐惧。眼睛肿得高高的像哭过似的,顾衍生找了冰块敷了半天也不见好,最后不得不上了点妆来掩盖。
  出门的时候没碰到叶肃北。大概是有什么事,他很早就出门了。以往顾衍生老爱缠着叶肃北送她,而叶肃北工作忙,时间又不像一般的上班族朝九晚五,常常要应酬到深夜才回家,第二天又要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所以总也配合不上,正因为这个原因,叶肃北给她买了车。
  只是,叶肃北不懂,顾衍生想要他送,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妻子跟自己的丈夫撒撒娇,而叶肃北给她买车,她看在眼里,也知道他的意思,便什么也不说就收下,后来,她再也没有开口要求过叶肃北送她。她就是害怕被拒绝的感觉,即便方式再委婉。
  对感情,她一贯是这么小心翼翼,外表看上去坚强,实际上比谁都敏感,比谁都脆弱。
  *******
  一早,繁华的商业街路段因为车祸堵的水泄不通,顾衍生有些心烦。
  马路上一长串的车龙,密密麻麻的挤成一片,市区明明禁鸣了,却还是能时不时听见一两声燥郁的尖锐喇叭声。她握着方向盘一直喃喃咒骂,也不知自己到底哪来那么多气,就是停不下嘴。不远处的信号灯一直机械的变动着,却不见前方的车流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过了许久,清障车来了,路面才恢复正常,等顾衍生赶到单位,已经迟了半个小时。
  刚一进办公室,一贯交好的同事夏鸢敬就端着杯子踱到顾衍生的办公桌前,她压低声音说:“你丫真幸运,今天老大们都去开晨会了,没人逮你。”
  顾衍生耸耸肩:“特殊情况,堵车。”
  夏鸢敬乜她一眼:“我就讨厌你这副臭淡定的模样!”
  顾衍生眯着眼瞅了眼夏鸢敬,微微一笑,不再搭腔。
  顾衍生是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同时也带着教美术。小学教师资源一贯不怎么充足,所以常常是一个老师教好几科。没有太大的压力,也不是太高的薪水,却让顾衍生一直觉得自己享受着这份惬意。
  像她这样家世的女孩一般都是在政府或者机关,但是顾衍生讨厌那样尔虞我诈的氛围,所以她更乐于和那些稚嫩童真的孩子一起。而家世,则一直是她刻意不谈的话题。
  从小到大,因为衍生是女孩,所以不必背负太多。而顾家对衍生的溺爱更是众所周知,相比大院里其他孩子从小制定的明确前途,衍生可以说是一直懵懵懂懂。读书的时候她迷上画画,父母就十分支持的让她读了美术,成为那所重点学校里少数闲散的艺术生。后来为了一直追随叶肃北,顾衍生又毅然选择复读并且转文,加倍努力的学习和少数天赋的因素,让她成功的栖身到了叶肃北考入的那所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
  毕业后的叶肃北成为资优生被送出国学习,而衍生最终没有追去,这也许是顾衍生最后的骄傲。
  因为她清楚,那时的叶肃北,是别人的叶肃北,他是苏岩的,而不是她顾衍生的。
  只是缘分这东西,说来真的很奇妙,兜兜转转,她最后还是嫁给了他。也许,这就是宿命,宿命让他俩就是死磕也要磕在一起。
  下午的例会校长兴致勃勃的宣布春季运动会要和区里一所重点中学和办,并且场馆是城中首屈一指的新民路体育馆。这让年轻一批的教师炸开了锅。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只是个运动会,弄这么铺张倒也有些奇怪。
  散会的时候大家都还在议论。顾衍生倒是没有什么异议,静静的夹着笔记本听着夏鸢敬叽叽喳喳说一堆,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夏鸢敬后来去组织她班上的学生放学,而顾衍生则被校长拦住了。
  校长凌伯伯是顾衍生和叶肃北过去的老师,又和上一辈有些交情,所以顾衍生对他十分尊敬。学校里的老师来来去去也好几批了,知道她和叶肃北关系的就只剩那几个资历老的,而校长就是其中一个。他慈眉善目笑的和善,拍着顾衍生的肩膀道:“回去替我多多谢谢小北,我都要退休了,还能组织孩子们参加一次大活动,倒也没有遗憾了。”
  顾衍生被校长说的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
  “小北没和你说吗?我们的运动会都是他赞助的,他还说有机会一定会来呢!”
  “……”顾衍生无语。只是心里恨得牙痒痒。叶肃北这臭混蛋,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告诉她!
  当然,她一时也忘了这一个星期叶肃北百般讨好她都爱理不理的事实……
  运动会当天,青年教师都被分配带班出场,顾衍生被分配到三年五班。她穿着一身粉色碎花改良旗袍,手上拿着班级的标牌。站在她一旁的夏鸢敬一直很聒噪,她激动的抓着顾衍生的手臂和她大聊着八卦:“诶,衍生你有没有看到这次赞助我们的那个叶总啊?哇,好帅啊,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
  顾衍生抽回自己的手臂,翻了个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她还遇到叶肃北那妖孽。他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站在校长身边,看见她什么也没说,就上下打量着她。打量完了,他突然就眉头一皱,随后又意味深长的一笑,那一笑,诡异至极,直让顾衍生现在想起来都毛骨悚然。
  叶肃北这人,在家里总是赖得很,淡淡的,看上去一脸无害。一出门就完全改变气场,即使笑着,也让人觉得危机重重,人模狗样的倒也是有几分气势。
  正当夏鸢敬讲得起劲,身后的青年女教师们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顾衍生闻声抬头。不远处的主席台上原本空着的座位此刻全部坐满,而叶肃北正坐在校长旁边,神情自然。
  顾衍生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叶肃北,不料他突然转过脸来,她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那么与他四目相投。他微微一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她有片刻竟然看的失了神。
  身边的人都齐刷刷的盯着叶肃北,这样的情况顾衍生早已习惯。从小到大,叶肃北就像一块“人体磁体”,不管走到哪,人群中的焦点都始终是他。
  还没等顾衍生回过神来,叶肃北已经转过头去。夏鸢敬突然紧握着顾衍生的手,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衍生!刚才!刚才他是在看我吗?妈呀妈呀?他是看我了吧?”
  顾衍生冷凝的掰开夏鸢敬的手:“是看你了,行了吧?快撒手,疼死了!”
  揉着发疼的手,顾衍生没好气的瞪着罪魁祸首叶肃北。在心里使劲的骂着,叶肃北就是个混蛋!长得混蛋,做人混蛋,说话混蛋,目光动作统统都混蛋!
  骂完,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了。
  ********
  还没到进场的时间,大家仍在一边候场,顾衍生拿着矿泉水在喝,身后的青年教师们都聊着各自的话题。声音虽低,但还是嘈嘈切切。
  她身后的一个女老师突然说了句话,一下子吸引了顾衍生的注意。顾衍生边喝水边不着痕迹的往后靠了靠。
  她说:“这个叶总长得还真是帅啊,你看看他的眼睫毛,真长,看得我个女人都嫉妒了!”顾衍生听完,默默看向叶肃北,虽说隔得不远,可是眼睫毛那么细小的东西她都看到了,顾衍生只能说:佩服!
  另一个教师马上接话:“何止,你看那鼻子,我最嫉妒那鼻子。”
  “哎,”一个老师突然一声长叹:“我最嫉妒她老婆,能拥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噗——”顾衍生一口水喷了出去。身边乃至台上的人全部投来视线,她一下子成为人群的焦点,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叶肃北……
  不妙啊,顾衍生心虚的咬着唇,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

  第三章

  运动会举办的空前顺利。闭幕的时候叶肃北还被校长推上去发表讲话,虽是事先没有准备,却还是气定神闲。唧唧呱呱也就是些官腔,对小学的孩子说些“努力学校,报效祖国”的大空话。顾衍生站在人群里把玩着手指甲。下午的阳光淡淡的,不太晒却很温暖,她全身的细胞都放松了,直到语文组的主任喊她她才回过神。
  “顾老师,一会儿有个小的庆功宴,校长说让你代表青年教师参加。”
  顾衍生面有难色。庆功宴,这样的饭局想必叶肃北这“大功臣”也是在的吧?
  她支支吾吾地说:“还是不要吧,我资历还不够呢,让别的老师去吧。”
  她话音未落,主任便意味深长的打量起她来,大概是纳闷着一贯听从指挥的顾衍生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反常,顾衍生被她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扯着嘴角勉强的一笑:“承蒙领导的厚爱,我还是去吧。”
  顾衍生话一说完,主任马上笑眯眯的说:“这才对嘛。”
  看着主任离去的背影,顾衍生哀哀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看来躲不过的就是躲不过。
  庆功宴就定在体育馆附近的酒店,顾衍生披了件外套就去了。刚一进包厢,声潮就扑面而来,校长一见她进来,就笑意盎然地对她招招手:“来来,顾老师,坐这边。”
  顾衍生抬头一看,校长指的位置,旁边正是叶肃北。此刻他正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看着她,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顾衍生咬咬牙,一屁股坐在叶肃北旁边。坐下后还礼貌地对叶肃北一笑,当然,这一笑的丑陋程度,和哭有一拼。
  叶肃北往后一靠,假意伸懒腰的凑在顾衍生耳边,低低的说:“你穿旗袍真漂亮,我想起我们结婚那会儿了。”
  顾衍生耳朵一热,恶狠狠的啐道:“呸,臭流氓!”
  当然,声量也是不大不小,刚好叶肃北能听到的程度。
  叶肃北对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十分满意,脸上瞬间绽起浓浓的笑意,嘴角边的酒窝更深了。这欠揍的模样,直让顾衍生恨得牙痒痒。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一次小型的聚餐,大家也没有太拘谨,上席以后就小酌着聊着天。顾衍生不会喝酒,只好低头吃菜。
  这包厢很宽敞,正中央的水晶吊灯很是华丽,照的整个包厢金碧辉煌。桌子是那种常见的大圆桌,铺着缀着流苏的绸缎桌布,上层是一块可以转动的玻璃,大家可以自由的选择菜肴。只是席上众人都很有风度,几乎没人去转桌子,而年纪最轻的顾衍生也不好意思动手去转,只能咬着筷子看着自己面前的山河一片飘红面露难色。要知道,她顾衍生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吃辣。
  正当她不知如何动筷子时,桌子突然转了起来。眼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食指和中指轻轻的点着玻璃,玻璃缓缓的转动,顾衍生面前原本的一片飘红变成了清淡的蒸菜和香气浓郁的汤。顾衍生抬起头,有些复杂的望向叶肃北。而叶肃北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和众人聊着。
  见叶肃北没什么异象,顾衍生便也没多想,拿起筷子就伸向蒸菜。
  突然,人群里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咦——”一个三十来岁的女老师看着盯着顾衍生的戒指说:“顾老师,你手上的戒指和叶总是同款么?”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顾衍生的手上,随后,又扫到叶肃北的手上。
  “真的呢?顾老师,你和叶总的戒指是一样的呢!”
  顾衍生一时话也说不出来。
  单位里知道她和叶肃北关系的几个老家伙都捂嘴偷笑,只剩顾衍生一个人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她求助的看着叶肃北,希冀着他能说点什么,缓解这尴尬,谁知叶肃北竟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那无辜的眼神,气得她差点把筷子甩到他脸上。
  装吧,你丫就继续装!顾衍生气呼呼的瞪他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笑的无懈可击:“其实……”
  “其实这戒指很普通的,只要去这个牌子,就能买到。”
  顾衍生回头,瞪了一眼叶肃北。刚才叫他说,他不说,她要说的时候,他又要抢,这人还可以更讨厌一点么?
  幸好老师们都不是八卦的人,一听叶总如是解释,便也没再多问。顾衍生松了一口气。这戒指上LOGO很小,又在内侧,不然这蒂芙尼的定制款,还不给露馅?
  短暂的冷场后,一个老师很聪明的接下话题,他指着叶肃北露在外面的手绳:“叶总的手绳真特别,应该不是随便能买的吧?”
  叶肃北转了转手上红线穿起的玉石手绳,不着声色的看了一眼顾衍生,随后说道:“这是我老婆去西藏的时候买的,是一对,好像是保平安的吧?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女人嘛,就爱信这些。”
  众人立刻投来艳羡的目光:“叶总真幸福,和老婆感情真好。”
  “……”
  顾衍生跟在众人中干笑着,她不着痕迹的放下筷子,将左手上的红绳偷偷取下来塞进外套的口袋。怨念的瞪了一眼叶肃北。和这厢在一起吃个饭,到处都是破绽,吃的她一身冷汗。
  这厮也是真够能装,明明他俩就冷战一个礼拜了,他居然还能从容的把别人羡慕的话照单全收!
  整顿饭顾衍生都吃的如坐针毡,一直想着找借口开溜,却又想不出充分的理由。无精打采战战兢兢,总算是熬到饭局结束。
  她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叶肃北还被领导们绊着说话。她趁着机会开着车就走了。
  晚饭吃的食不知味,肚子一直不满的叫嚣着。顾衍生只得又钻进厨房下了碗面以裹口腹。吃完面洗完碗,还在厨房就听见大门电子锁“嘀嘀”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叶肃北回来了。
  顾衍生收拾好东西从厨房出来,正好碰见叶肃北微醺着半躺在沙发上。他目光有些涣散,一见顾衍生就笑了,脸上淡淡晕红,他指着顾衍生说道:“老婆,我要换鞋。”
  顾衍生这才看到叶肃北这大醉鬼竟然直接穿着皮鞋进门了!顾衍生狠啐一口,赶紧到玄关拿了拖鞋丢给他:“脏死了,鞋都不知道换,在哪喝这么醉?干嘛不直接醉死算了!”
  叶肃北一边换鞋一边嘟囔着说:“凌伯伯非让我上他们家,伯母给我们弄了宵夜,我发誓,我就喝了一点儿。”他说着,还用手比着一点儿到底是多么少的一点儿。
  不过顾衍生才不会相信醉鬼的辩解,她斜睨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回房,不料叶肃北手一拽,力道有些大,她一时失了防备,脚底一滑跌进他的怀中,他顺势将她抱紧,紧紧圈在自己的怀中。扑面而来的酒气一下子冲进顾衍生的鼻腔,刺激着她所有的感官,她难受的闭起了眼睛。
  “放开我,臭死了,喝这么多!”
  叶肃北微微嘟嘴,像个被指责没洗手的孩子,一脸委屈的说:“我真的就只喝了一点儿。”
  顾衍生用力的拍着他的肩:“我不管你,你快放手,我要睡觉了。”
  不料他不仅不放,还拿酒气熏天的嘴亲她,她气愤的拿手乱抓乱挠:“混蛋,流氓,你快放手!”她手劲大,还没几下,叶肃北脖颈、脸上就显出红痕了。
  叶肃北抱着顾衍生可怜巴巴地说:“老婆,我都睡了一个星期的书房了,你还没消气啊?”
  顾衍生冷哼一声:“我没觉得你有反省。”
  一见顾衍生态度没有方才坚决,叶肃北双眼一亮,又赖了起来,他腻腻地粘上来,顺着顾衍生的额头向下吻:“你这次真冤枉我了,我和那女孩一点儿事都没有!”
  切,顾衍生要是相信才有鬼呢,不是有句话说了吗?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的嘴!
  她推开叶肃北伏在她劲中的脑袋:“少来,没什么你让人家挽着你?”
  他不弃不馁,猿臂紧紧将顾衍生圈在怀里,灼人的体温和弥漫的酒气让顾衍生也有些晕了。他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脖颈之间,酥/痒难耐,十分撩人。
  “那是朋友的妹妹,就是那个盛工磊,你也认识的嘛!那姑娘今年刚二十岁呢,我怎么可能和她怎么样!”他话没说完,就用自己滚烫的嘴唇亲她,她几乎透不过气。他滚烫的双手也开始不老实,直往她衣服里钻。
  她身上力气渐失,晕晕乎乎的推他:“朋友的妹妹更罪不可恕,那么小你都下得了手!”
  “没有的事,我绝对是清白的,不信你来试啊……”他义正言辞。说话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就往房间走,她挣扎不过,全身突然悬空只能本能的搂紧他的脖子。
  到了床上,他厚颜无耻的俯身上来,嘴中还叨念着:“那旗袍裙子太短了,我讨厌别人都看着你……”
  “……”
  顾衍生累极了,一完事儿马上倒头就睡着了,叶肃北这臭混蛋,明明喝醉了却不知哪来的精力,又急又馋,算是没把她给操劳死。她一贯有些洁癖,不洗澡绝对不上床,这下都给累得顶着一身粘腻就睡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她感觉手指尖有点痒,本能的抽回来要挠,不想那端竟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扯了半天都扯不回来。
  她迷蒙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叶肃北擒着她的手,她喃喃的问:“干嘛呢?”
  叶肃北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答道:“给你剪指甲,看你这指甲长的,就跟猫似地,专挠人。”
  ……
  等她第二天醒过来,一切都为时已晚,她郁闷的坐在餐桌边,看着围着围裙的叶肃北从厨房出出进进,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早餐,却丝毫不能缓解她郁闷的心情。
  她被无耻的叶肃北攻略城池、吃干抹尽,这也就算了。她看着自己被剪得参差不齐的指甲实在是怒不可竭,忍无可忍,她愤懑的指着叶肃北吼道:
  “叶肃北你个王八蛋!你就会用蛮力耍流氓!你除了会这些你还会什么?”
  叶肃北也不理会她的辱骂,端着牛奶放在桌上,温柔的说:“赶紧吃吧,还有二十分钟了,我一会儿开车送你。”
  顾衍生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黑着脸坐下吃早餐。还不忘嘴硬的说:“谁要你送啊?少臭美了!我自己会开车。”
  “好好好,”叶肃北像哄孩子一样哄着的顾衍生:“是我死皮赖脸要送你的,你快吃吧,这样行了吧?老婆大人?”
  呸,顾衍生啐了一口,却没再反驳,低头喝粥,这周浓稠有度,味道倒是很不错。
  算了,她暗暗想着,既然台阶来了就下了算了,一直站那么高也挺累人的。
  ……

  第四章

  叶肃北倒是真的早早就把她送到了单位,临走时还不忘装腔作势的和她来了个热情的晨吻。只可惜顾衍生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儿,一口就狠狠的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你——叶肃北,以后要是再和别的女人手挽手逛街,我就告诉我爸,让他揍你!”
  叶肃北一只手撑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捂着被咬出血珠的嘴唇,明明是吃瘪了,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狼狈。他一派慵懒的模样,头微微向右偏,眼底的笑意更甚了:“老婆,你最近越来越爆发出本性了,不是拿爪子挠人,就是用嘴咬人!”
  “呸!”顾衍生斜睨他一眼,头也不回的下车,临走将车门关的震天响。
  去他妈的R8,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R8!
  顾衍生不爱记仇,因为她有仇总是当场就报了。
  从小到大她都没在谁身上吃过亏,除了叶肃北。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克星这一说,反正顾衍生就是在叶肃北身上讨不到便宜,和他说话从来就占不了上风。
  她明明这辈子恨透了他,可又偏偏爱惨了他。
  晚上乔夕颜给她打电话,她正在路上,下班的大潮让路面堵的水泄不通。
  “晚上有活动啊?我们去做指甲?”
  顾衍生修长的双手轻轻的敲打在方向盘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不去。”顾衍生低头看了一眼剪得短短的指甲,没好气的说:“指甲都剪秃了,做个屁啊!”
  “不会吧!”乔夕颜惊呼出声:“顾衍生你该不是师德大发,为了上课把指甲都剪了吧?”
  “师德个屁。”顾衍生不等乔夕颜说完话就自顾自的把电话挂了。
  熟悉顾衍生的人都该知道,顾衍生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头发和指甲,大学至今,头发一直维持在中长的长度,保养的光泽怡人,又黑又亮就像一块黑色丝绸。而她的手指甲,也是变着花样的装饰,长度出奇一致,形状修整的十分规矩,一伸出来那就是官家小姐的做派。
  可惜叶肃北这不长眼的混蛋,就那么给她全剪了!想想她就气!
  在路上买了束香气馥郁的黄玫瑰,一个人去了趟医院。
  陆江晨在病房里忙碌着,护工不知去了哪里。病床边放着一个小板凳,板凳上摆放着清洗用具。一见顾衍生来,回头看了一眼,招呼她坐下,便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你和肃北约好的吧?他今天也过来了。”
  “不是吧?”顾衍生凝起眉头,这混蛋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走到哪里都是他。在病房里不见叶肃北人影,顾衍生随口问道:“他人呢?”
  陆江晨憋着笑:“哟哟哟,干嘛呢?一边厌恶得要死,一边又找他。”她拧干毛巾,将被子盖好。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陆江晨试探的问:“干嘛?小两口吵架了?”
  “嗯。”顾衍生倒也不掩饰:“但是貌似又和好了。”
  陆江晨无奈的摇摇头:“你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离婚的时候估计就长大了。”
  “呸呸呸,看你乌鸦嘴说的。”
  顾衍生笑了,明明是同岁,陆江晨却总是一副长辈的模样,让顾衍生忍俊不禁。
  陆江晨和顾衍生是大学的同学,同样是叶肃北的师妹,又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只是自小不同校,倒是没有建立起革命的友谊。后来大学考到一处,才开始了四年的狐朋狗党之旅。毕业的时候她嫁给了叶肃北的堂哥叶肃东。叶肃东当时正被下派到边疆,不想三年前叶肃东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出了事故,重伤变成植物人,一睡就是三年。
  陆江晨是顾衍生见过最坚强的女人。那时候他们新婚没多久,陆江晨又怀了孕。连老爷子见到叶肃东都是一把老泪纵横,只有陆江晨,一次都没有哭过。
  顾衍生至今都记得那次老爷子和陆江晨的对话。
  老爷子说:“东子现在这个情况,叶家也没资格留着你,你自己选择去留。”
  陆江晨既不哭也不闹,只坚定的说:“我的孩子是叶肃东的孩子,我是叶肃东的结发妻子,除非他不要我,不然我不可能离开他。”
  那时候的陆江晨给顾衍生带来的震撼是无法言喻的,陆江晨一贯比顾衍生还娇气,却不想在关键的时候,比谁都淡定。
  之后的三年,陆江晨就真如她所说的,任劳任怨的照顾着叶肃东和孩子,从来不见她喊过累。
  顾衍生正和陆江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叶肃北就推门而入了。顾衍生本能的抬头,正和叶肃北四目相投。
  “回来啦?”陆江晨起身接过叶肃北手上买的一大堆东西,搁在一旁的桌上,转头对叶肃北交代:“我去叫医生来,一会儿要检查。你五分钟以后给你哥翻个身。”
  “嗯。”
  陆江晨出去以后,病房里就只剩叶肃北和顾衍生,两人四目相投面面相觑。顾衍生起身给叶肃北倒了一杯水,叶肃北自然的接过,坐在顾衍生身边,表情还是淡淡的:“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呗,江晨这几年也挺不容易的。”
  叶肃北猿臂一展,将她揽入怀中,蜻蜓点水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如果,有一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怎么办?”
  顾衍生不解的抬首,目光灼灼地看着叶肃北,他一脸闲适的笑意,眼底深沉,让人摸不透猜不着。
  算了,顾衍生放弃了揣摩他心思的想法。这几年顾衍生也常常想要猜叶肃北在想什么,但是结果总是失败。别看叶肃北年纪轻轻看上去彬彬有礼,但是这几年顾衍生也算是见识了他的那些个手段。在外他那阴沉沉的形象也算是有几分深入人心了。不过想想也算正常,一个人这个年纪能做到今天的成就,没点心机,那也是说不过去。
  顾衍生挣开叶肃北的桎梏,撩着牙笑嘻嘻的说:“我啊?我肯定没陆江晨这么伟大。要真发生这样的事儿,我就赶紧把财产啊,房子啊都移到我名下,然后和你离婚!”
  叶肃北不置可否的一笑:“你就不怕老爷子?”
  顾衍生嗤鼻:“就你那点破钱,老爷子才不稀罕。”
  “那你的意思是你稀罕?”
  “当然,”顾衍生拔高嗓音:“你这人除了有钱哪还有可取之处啊?”
  叶肃北泰然一笑,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唇际有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温柔的伸手揉了揉顾衍生的头发,表情柔和而模糊,夕阳静好,洒在他短短的头发上,看在顾衍生的眼里,竟有几分秀致卓绝的味道。
  他淡淡的嗓音宛如天籁:“果然是我的老婆,就是聪明。”
  “……”顾衍生浑身一颤,看着叶肃北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衍生扭曲的表情叶肃北都视而不见,只轻轻的展臂揽着她,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耳际:“只可惜我的世界里永远都没有‘如果’,你要失望了。”
  “……”
  之后的日子倒也过得平淡,家里,单位,两点一线,顾衍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偶尔拖着乔夕颜去一趟商场,却只看不买,弄得乔夕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说顾衍生,你喊我出来你只看不买是咋回事啊?难道你家叶肃北公司要倒闭了?”
  顾衍生丧气的说:“不是,他工作忙着呢。”
  乔夕颜一脸八卦的凑过来,笑眯眯的说:“该不是在外面有情况了吧?”
  “他敢!”顾衍生立刻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我有老爷子坐镇,他翻不出个花来。”
  “那你干嘛都不买东西了?不像你啊。”
  顾衍生努努嘴:“那天我问他‘你为什么每天都加班,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什么?’他给我回一个,‘为了努力赚钱攒赡养费啊。像你这么爱花钱的女人离婚赡养费可得不少!’”
  乔夕颜笑的前仰后合:“你别说,我觉得叶肃北真是个人才,说话真是字字珠玑。”
  顾衍生冷冷哼了一声:“我就是要证明给他看啊,想离婚随时都可以,我顾衍生也可以不逛街,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你就赌气吧,我知道你就是气,你自己可以动不动就说要离婚,叶肃北开玩笑都不行。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后来顾衍生也想了很久,也许乔夕颜说的对,或许她真的太霸道了。
  只是感情这东西,由不得人的,她想要的,她就是想千方百计的留在身边。
  ***********
  陆江晨约顾衍生吃饭的时候,顾衍生正好被叶肃北放鸽子。该死的叶肃北,约好了要带她去看电影,可是临时又因为工作变卦了。顾衍生倒也算是习惯了。当下接到陆江晨的电话就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陆江晨竟然还约了另一个人,而那人又恰恰是会让顾衍生尴尬的人。
  顾衍生拧着陆江晨的手臂,瞪着她:“好你个陆江晨,做了嫂子就学着耍我了是吧?约了他你还喊我出来,这不是寻我晦气么?”
  陆江晨疼的龇牙咧嘴,慌忙打开顾衍生的手,讪笑道:“我说顾衍生,你未免也太自恋了吧?你都结婚了,你还指望人家对你旧情难忘啊,人家都能大大方方了,你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儿啊?再说,他刚从国外回来,作为同学兼前女友,你给他接风洗尘也没错啊?”
  顾衍生幽怨地盯着陆江晨,一脸阴霾:“要是被叶肃北知道,我又该没好果子吃了,你明明知道叶肃北就不待见他的!”
  “叶肃北叶肃北,你就是句句都不离他。今天请您放开了玩,有任何后果,我这个做嫂子的负责!这样行了吧?!”

  第五章

  这个“他”不是别人,正是顾衍生的前男友路丛光。说到路丛光这个人以及和他的一切过往,就又不得不提到叶肃北了。
  那是她大学时第一次听说叶肃北谈恋爱的时候。她从澡堂洗完澡回到寝室,一寝室的小姐妹们都表情肃然的看着她,弄得她一脸茫然。然后被推出来的倒霉鬼代表告诉她:叶肃北谈恋爱了,和金融系的系花。
  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已经不太记得。
  一直以来,她都固执的认为叶肃北是她的,一个大院里长大,随着年纪的增长,长辈们都不约而同的开着两人的玩笑,叶肃北去外地读书的时候,她在家里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最后家里的大人没办法,只得把她也送到叶肃北所在的学校去才算作罢。明明只小他一岁,却一直爱喊他肃北哥哥。一喊就是近二十年。
  殊不知,哥哥这个称呼,就是在默默地划着两人的界限。
  叶肃北的冷漠,她从小到大都知道,只是她就是异于常人的执着,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叶肃北不爱她,OK,反正他也不爱别人不是么?
  如果没有苏岩,顾衍生也许可以一直自我欺骗下去,只是现实中,永远都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顾衍生做了她长这么大最叛逆的一件事——独自一个人去酒吧买醉。
  她化着浓浓的妆,穿着细跟的高跟鞋,一个人在酒吧里坐了六个小时,把自己喝成一滩烂泥才出来。
  而在酒吧打工的路丛光,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捡”到了她。
  那时她醉的不醒人事,靠在酒吧外的巷道里,路丛光怕她一个女孩子危险,便把她扶了起来背在背上,想先带走,再想办法。
  一路上喝得烂醉的顾衍生都使劲的拿拳头打路丛光的脑袋,一边打还一边咄咄逼问着:“你说我漂不漂亮?你觉得我漂亮还是金融系的系花漂亮?”
  路丛光虽然个子高,但是顾衍生一直乱动,他背的也有些吃力,不想他的不回应竟然惹怒了顾衍生,她更重的敲他的脑袋,像个威风凛凛的女王:“喂,你倒是说话啊?我漂亮还是金融系系花漂亮?”
  路丛光被打的没办法,只好说:“你漂亮,金融系系花比不上你。”
  “……”
  后来顾衍生一直哭一直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全数擦在路丛光身上,路丛光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生这么失态,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便问她:“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顾衍生醉态可掬,笑的咯咯响:“我凭什么告诉你啊?你问我家干嘛?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
  路丛光哭笑不得,只好把她带到酒店去,想着快点甩掉这个包袱,谁知道顾衍生竟然又迷迷糊糊的醒了,一见自己在酒店里,马上变脸,她借着酒疯撒泼,脱掉自己的高跟鞋一直追着路丛光打,口里还骂骂咧咧的:“你丫臭流氓,敢带我上酒店?我让你全家都上酒店!”
  ……
  那个晚上的记忆,顾衍生已经全然不记得,只是事后从路丛光口中得知以后有些尴尬。她从路丛光租住的工作室里醒来的那个清晨,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路丛光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她不得而知,只是后来他追她的那些花样,倒是在大学里成就了一段传奇。
  那天顾衍生和往常一样坐在寝室里蹲在电脑前看电影,对面男生寝室突然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嚷:“顾衍生——我爱你——顾衍生——我爱你——”
  起先顾衍生只以为是闹着玩的,后来叫嚷声越来越大,整个女生寝室开始骚乱起来,顾衍生硬是被寝室的姐妹拉了出去,走廊上早就积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一见顾衍生出来,赶紧把她推到了最外面。
  然后,奇迹一样的事就那么发生了。
  对面的男生寝室突然一整栋全部黑了。在暗夜中灯光迷乱的校园里显得格外突兀。然后在两分钟之内,那些寝室的灯又一盏一盏的慢慢亮了起来,逐渐组成一颗心的形状。身边的女生势不可挡的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着,直把顾衍生吵得头脑一片白懵。
  这个时候,对面的男生又集体喊了起来:
  “路丛光爱顾衍生!顾衍生做路丛光的女朋友吧!”
  “……”
  后来顾衍生就那么顺应全部人的要求答应了他,问及对那件事的记忆,顾衍生却只能记住那一晚湛蓝天幕上的璀璨星光。她一直佩服路丛光的好人缘,竟然能说服一整栋寝室的男生帮他。那件事即使事隔这么多年,依旧是校园BBS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路丛光是个没得挑的好男友,视她如珠如宝,冬天她怕冷不想出寝室,他便早中晚的送到楼下,她爱赖床,他就把她早上的课全上了,笔记做的全面,考试之前他就握着笔手把手的教她。
  如果没有叶肃北,也许顾衍生会嫁给路丛光也说不定。那么久的交往,她却仍旧没能对叶肃北忘情。也许路丛光给她的爱是疗伤的良药,只是药不对症而已。
  顾衍生和路丛光分手的时候,路丛光什么也没有问就答应了,他只是像往常一样轻轻的抱了她一下,温柔的抚弄着她的鬓发,月光皎洁,路灯微弱的光透过树叶罅隙落在路丛光身上,朦胧静谧,她分不清他是笑着还是没笑,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顾衍生,你的等待得不到任何回应,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那时的顾衍生心里只有那个在她心里固执住了近二十年的男子,所以她才能说得那么肆无忌惮:“我的一切都是自找的,路丛光,谁也救不了我,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自救。”
  回想起过去,顾衍生总是觉得有几分对不住路丛光,尤其她结婚的那会儿听说路丛光出国,更加觉得愧疚感无以加复。
  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重遇路丛光该怎么面对他,而当她真正重遇他时,她才发现,此去经年,岁月如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和她就那么站在饭店的大堂里,顶上是一排排明亮别致的白炽灯管,镶嵌在水晶质的灯座里,一排排整齐的桌椅和富丽高雅的装潢,让人仿佛置身梦境,如果这个时候再来一台摄像机,顾衍生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拍韩剧了。
  最后还是陆江晨够大气,她大掌一挥,打断了两人的怔楞:“看什么啊?上座了再看!”
  两人这才有些尴尬的回过神来。顾衍生打量着路丛光,多年不见,他却仍是风姿卓越,一身合体的蓝色条纹衬衫硬是被他穿出了“精英”的味道,恍惚中顾衍生竟然觉得这样的路丛光有几分像叶肃北。她这么想着,愧疚感马上就油然而生了,过去他们在一起时,顾衍生就常常有这种感觉,分开了竟然还当人是替身似地。
  路丛光倒是没有很拘谨,大概是这几年在大洋彼岸喝了几年洋墨水,整个人OPEN了很多,他的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指节分明,优雅的交叠着放在桌上,一脸和煦的笑容。
  乔夕颜过去就迷他迷得不得了,总在顾衍生耳边念叨:“我觉得路丛光比叶肃北好十万八千里都不止啊,你看他一笑,那小虎牙,还有那月牙眼,我就从来没见过气质这么温和的男人,看到他我总想起我爷爷过去老逼我写的几个字——‘温润如玉’。”
  顾衍生每每听到她这么说,便翻着白眼嗤之以鼻:“没几个文化,还给我显摆。”
  后来得知顾衍生和路丛光分手,乔夕颜都是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着她的鼻尖说:“你丫真出息啊,连路丛光这么好的男人都敢不要,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后来她就真的被乔夕颜这乌鸦嘴给说中了,遭报应了,刚和叶肃北结婚的那一年,那些混乱无助和迷茫,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罄竹难书。
  回首往事,总是不甚唏嘘,顾衍生轻叹一口气,目光回到路丛光的身上。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这几年在国外待着,有没有感觉外国月亮真的比中国圆啊?”
  路丛光一笑:“这倒没发现,唯独只觉得外国的女人比中国的女人有‘内涵’。”
  顾衍生当然知道此“内涵”非彼“内涵”,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丫去了一趟国外,倒是真没以前老实了,看来资本主义专养坏胚。”
  陆江晨看他俩斗嘴,在一旁偷着乐:“我看你俩就跟小两口似地,这么大人了,还兴斗嘴的!”
  “胡说什么呢?”顾衍生乜了她一眼,马上伸出手去掐她的腰,直掐得陆江晨前仰后合举手求饶。
  路丛光静静坐在对面,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黑亮的眸子弯成一道月牙,和煦的像一道春风。
  “行了行了,你们妯娌俩就别调侃我这单身汉了。我以后还靠着各位老同学多多关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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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1 am

  第六章

  整顿饭吃下来,顾衍生只觉得越来越轻松,还真真有几分“遥想当年”的“书生意气”。三个人坐在一起聊着学校里的趣事和这几年的状况,和谐的有些不可思议,以至于顾衍生离开的时候还和陆江晨感叹:“我怎么觉得他从来没爱过我啊?完全没有一点的尴尬,反而是我显得小家子气了。”
  陆江晨不屑的嘘她:“你丫真难伺候,他爱你吧,你嫌尴尬,他不爱你吧,你又给我玩失落!”
  顾衍生笑盈盈的挽着陆江晨,死皮赖脸凑上去:“嫂子,我也就诧异的随便说说,您在叶肃北那混蛋面前,可千万别乱说啊!”
  ********
  顾衍生算是玩尽兴了,回家才发现叶肃北竟然早早就到家了,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看电视,显然是洗过澡了,发梢还没干,一身舒适的家居服也被他穿的颀长挺拔气质翩然,单单静坐在那里就成了一幅水墨蜿蜒的意境画。
  他俩刚结婚的时候乔夕颜就曾经很认真的问她:“我说顾衍生,你到底是有哪点过人之处啊?一个两个男人中的极品,极品中的精品全被你捞到了?”
  后来顾衍生也有很认真的照镜子打量自己,不胖不瘦,除了身材还算有点优势以外,其余全是中庸之资,不难看,但也不能归入大美女的行列。后来的后来,她倒是想通了,为什么她要自己否定自己妄自菲薄呢?也许自己觉得一般般的东西,别人就觉得很好呢?想想她自己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自己暂时还没发现吧!
  顾衍生猫着腰瞟了一眼电视,里面正在放的是现在颇为流行的相亲节目,一对嘉宾配对成功,那女嘉宾感动的泪流满面,对着镜头发表着“爱情宣言”,跟电视剧似的。网络上吵得天翻地覆说这节目里全是托,却丝毫不影响人家的收视率,该怎样还是怎样。顾衍生看了一下电视又看了一下叶肃北,有些诧异:“叶肃北你喜欢看这个啊?”
  叶肃北没有回答,他随手将遥控器丢在一边,整个人往后一靠,肢体舒展,他慵懒的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顾衍生一脸不解,睁大了眼睛拿手指了一下自己,转而望望四周,这是她的家没错,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没错,叶肃北在叫她,没错。
  她慢慢踱步过去,坐在他身边:“怎么了?”
  叶肃北伸手抱着她,温热的体温和硬挺的胸膛让顾衍生的心跳开始有些失缰。从脸颊到耳际迅速的蹿红了。叶肃北将她拉近,像逗孩子一般用他的脸贴着顾衍生的,轻轻摩挲,很是亲昵。
  叶肃北鲜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偶尔顾衍生对他撒撒娇,他都是一脸笑意的说她“幼稚”,今天这是怎么了?
  反常!太反常了!顾衍生心里大叫不妙,叶肃北这妖孽,竟然明目张胆的勾引她!
  叶肃北环抱着顾衍生的腰,下巴舒适的搁在她的肩头,呼吸平缓,安然而无害,像个邀宠的孩子,喃喃说道:“今天我早早就回来了,结果你不在,我突然发现一个人在家真是蛮可怜的,以后我要是晚回来,你就直接睡觉,别等我了。”
  叶肃北也没说什么太温馨的话,可是顾衍生心里就像有什么煨化了一般,鼻子酸酸的,她就突然有点想哭。她重重的吸了吸鼻子,用平日里凶狠的口气说:“才发现啊,个白眼狼,我对你这么好你要是再敢拈花惹草我就弄死你!”
  叶肃北摸摸她的头,笑出声来,他轻咳一声,说道:“快去洗吧,不早了。”
  顾衍生翻了个白眼,用眼神表示了一下鄙视。
  搞温馨的也是他,煞风景的也是他,这人还可以更讨厌一点么?
  洗漱完毕顾衍生便关掉所有的灯回房了,叶肃北正背靠着床头看电视,那专心致志的模样看上去有点秀色可餐。顾衍生擦完乳液就掀开被子爬上床了。叶肃北顺手关了电视和床头灯,十分自然地将顾衍生抱在怀里。顾衍生静静的躺在他坚实的臂弯里,聆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黑暗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心跳声平稳而有力。
  顾衍生忽然想起了白日的事,便往上钻了钻,枕在叶肃北的胳膊上。
  “今天和陆江晨还有路丛光吃了饭。路丛光回来了。”
  叶肃北意兴阑珊,眯着眼凑近顾衍生,用手捏了捏她肚腩上的小肥肉,宠溺地说:“老婆长胖了一点。”
  “真的吗?”顾衍生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确实感觉到那里的肉松弛了一些,出于女人的天性马上恐慌了起来,嘟着嘴嚷道:“我就知道我最近太放纵了。”她只顾慌张长胖,一时也忘了自己究竟要说的是什么,就这么让叶肃北四两拨千斤的把他不爱听的话题给跳过去了。
  见她不安的几乎要上蹿下跳,叶肃北用温热的大掌抚摸着她的背脊,慢慢的安慰她:“长胖一点好看些,你现在还瘦了点。”
  “才不是呢,乔夕颜只比我矮五厘米,可她比我轻十斤呢!”
  叶肃北邪佞一笑:“所以她现在还没嫁出去,可你找了我这么好的老公。”
  “切。”顾衍生对某人这么恬不知耻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表示深度的鄙视和不屑。
  叶肃北也不理会她的嗤鼻,将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生了些胡渣的下巴摩挲她的脸和劲中,她素来怕痒,被撩拨得咯咯直笑,最后实在笑的难受了就开始求饶,双手无力地挠着叶肃北的胸口。
  叶肃北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放在唇边落下温柔一吻:“老婆,我们要个孩子吧?”
  顾衍生忽的一惊,心里咯噔一跳:“为什么?”
  “你想啊,”叶肃北翻了个身,和顾衍生一起看着天花板,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他那双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他的声音醇厚,让人听着就觉得安心,他说:“如果我们要个孩子,以后我每天会提前一个小时回家,周末抽一天带你和孩子出去玩,你以后家用花三份,家务少一半。而且啊,我有了孩子,不就多了个戳么,别的女人都不敢近身了。”
  顾衍生努着嘴想了想,好像他确实说的蛮有道理的样子。她伸手捞了把被子,往里一钻:“我考虑考虑。”
  ……
  顾衍生醒来时,叶肃北已经刮完胡子出来了,他进衣帽间之前唤了一声顾衍生:“今天晚上一起回家一趟,昨天爸爸给我打电话了,你好久没回去了,他老人家现在都抱怨女儿白养了。”
  顾衍生睡眼惺忪,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个猪脑子。晚上你几点回啊?”
  “我去单位接你。你一下班就出来吧。”
  顾衍生想起了点什么,赶紧提醒道:“你车停背街,我可不想太出名。”
  叶肃北无所谓的耸耸肩,淡淡一笑。
  *********
  坐在宽敞的车里,顾衍生的手闲适的撑在车窗处,风猝不及防地呼呼地灌入,吹乱了她的发,她的视线落在远处。天色渐黑,进三环要经过的大桥很远看着便是一片流光溢彩,美丽耀目,而驶上来却发现江面的可见度很低,江雾朦胧,远处变成一片漆黑。
  衍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冷么?”叶肃北瞟了她一眼:“冷就把窗户按上来。”
  顾衍生依言关上窗户。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驶进大院,门口的勤务兵认得叶肃北,但是叶肃北还是很守规矩的出示了出入证。
  回到家里夜色已晚。但是顾家还是等着他们回来才开饭。
  围着围裙的顾妈妈一边上菜一边和叶肃北唠嗑着:“肃北,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叶肃北很有礼的站起来帮顾妈妈端菜,他很是自然的回应着,声音温和悦耳:“还是那些事儿呗,也不是太忙。妈,别上太多了,就家里人也吃不完。”
  顾妈妈笑意浓浓的看着叶肃北,对他的体贴甜在心头,她转过脸对一旁坐着的顾爸爸说:“我就瞧着肃北这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顾爸从报纸里探头出来,白了顾妈妈一眼:“你这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顾妈妈不介意顾爸爸的揶揄,笑笑不置可否,她手一挥,打了一下一旁呆愣的亲生女儿顾衍生:“你是回来做客的么?快起来端菜了,有这么做老婆的么?奴役自家的男人?”
  顾衍生一愣,随即绽放出笑意,她抱着顾妈妈的手臂撒娇道:“我就奴役他,在哪我都这样。”
  一家人对顾衍生的孩子气都习以为常。顾妈妈伸出纤纤素手重重的点了一下顾衍生的额头,摇摇头道:“你呀,幸好是嫁给了肃北!”
  顾妈妈秉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原则一贯不太管他们夫妻相处的事,不过今天也难得的在饭桌上开腔了,她夹了一筷子顾衍生爱吃的酸菜鱼片给她,试探的口气说:“衍生,你和肃北结婚都三年了,是时候考虑要个孩子了,也老大不小了,再说,我们这帮老家伙一只脚都踏棺材里了,也是时候抱抱孙子了。”
  顾衍生对这个话题有点排斥,微微的皱着眉咬着筷子。还不等她开口,叶肃北倒是替她解围先她一步回答了。
  “妈,要孩子的事是我的错,我工作太忙了,怕没时间照顾,不过我们现在正努力着呢。”
  顾妈妈一贯喜欢叶肃北,一听“正努力着”,便笑眯眯的没再多问。顾衍生轻舒了一口气。

  第七章

  晚上他们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家。回到衍生的房间,这里顾妈妈已经收拾一新,也换了张更大的床。
  顾爸爸和叶肃北一直在书房里聊天对弈。顾妈妈和衍生唠嗑了一会儿,千篇一律的教育了一下,就放她回来睡觉了。
  叶肃北回来的时候,顾衍生见他面无表情又没说话,还以为是爸爸说他了,就问了一句:“怎么了?爸爸说你什么了?”
  叶肃北一挑眉:“没有呢,爸爸要我多心疼你一点。”
  顾衍生一听鼻子就酸了,从小到大顾爸爸都特别宠她,真正是捧在掌上的明珠,那宠溺劲儿,恨不得她要天上的月亮也要摘给他。她和路丛光分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恋爱,顾妈妈有时候着急了也会催她,这时候顾爸就拦着顾妈,对顾衍生说:“嫁人的事一定要挑个对你好的,找不到就不要嫁,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个姑娘。可别到时候嫁过去受苦,在我们家宠得跟公主似的姑娘,我可舍不得嫁到别人家去受苦。”
  想到这里,顾衍生眼底涌起一阵湿润,她眼眶红红的,张着嘴喃道:“我怎么没嫁给我爸啊?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叶肃北啼笑皆非,将她揉进怀里:“那可不行,你要嫁给你爸,你妈和我可不同意!”
  夜里他俩头挨头看着小时候的照片,顾衍生和叶肃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正宗青梅竹马,小时候便有一大堆合照,不过叶肃北自小不爱拍照,现存的照片多半是被长辈强行抓着拍的,所以表情都是气呼呼的。
  顾衍生指着照片笑呵呵的说:“你看你以前,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地。”
  叶肃北若有所思的看着照片,随即反击:“我发现你小时候真的很难看,你看这张,”他手一指:“鼻涕还吊着,还有这张,”他又一指:“胖的像个球。”
  叶肃北一张一张的解说着,完全不理会顾衍生越来越黑的脸色。几分钟后,顾衍生抢过相册“啪——”的一声阖上,甩到一边,气呼呼的说:“我就难看,你别看了!”
  叶肃北对她孩子气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伸手从背后抱着她:“干嘛?又生气啊?怎么跟猫似地,只能顺着摸。”
  “我就这样,你再说我不好试试。”
  叶肃北呵呵笑:“行,我不说了。”他把头搁在她劲中:“幸好你以前不漂亮,要是以前就像现在这样,哪轮得到我啊。”
  顾衍生被他马屁拍的痴痴笑了出来。立马嗔他:“油嘴滑舌。”气也全消了,她翻过身来,正对着叶肃北那双黑亮的双眼:“今天为什么护着我说话,孩子的事明明是我的问题。”
  叶肃北扬扬眉,做沉思状,片刻后回答:“我想不出不护着你的理由啊,你是我老婆,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听他这么说,顾衍生心里一阵甜蜜,她窃窃一笑,昂起头问了个平日里她不敢问的问题:“叶肃北,你为什么要娶我啊?”
  叶肃北想了想,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话没说完,他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顾衍生恼羞成怒正挥舞着要拧他的小手……
  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回家了。顾衍生为了显示自己也有贤惠的一面,一回家就奔到厨房里弄了一桌子菜。过去顾衍生可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不管是什么都只会吃,要她说名字她还得想想,后来嫁给叶肃北硬是学的十八般武艺于一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刻意去学的厨艺还比不上叶肃北瞟瞟菜谱随意学的。一想到这里,她就恨得银牙直咬。
  之后顾衍生特意请了半天假专门去医院的婴儿保育室看了半天的婴儿。负责的医生对她已然熟悉,见她又在看婴儿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好些了吗?还是会害怕么?”
  顾衍生挼起袖子,将手臂上布满的鸡皮疙瘩展示给她看,无奈的喟叹:“没法治了,我觉得自己跟绝症差不多了。”
  那医生拍拍她的肩膀:“多来看看吧,等习以为常了,就不会怕了。”
  顾衍生点点头。
  等医生走后,顾衍生更凑近了一些,隔着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保育室的婴儿,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胖有的瘦,都躺在小小的温箱里,手和脚都短短胖胖的,在空中挥舞着,依依呀呀的不知是在哭还是笑。明明是可爱至极的,为什么她会害怕呢?
  顾衍生费解的摸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身后走来一对夫妻,那女人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头发有些凌乱,一脸憔悴却还幸福得不可抑制的笑着,她身旁的老公像搀扶着战斗英雄一般的搀着她,伸手指着保育室里的一个温箱和她低低的说这话,声音很小,顾衍生听不见,却依旧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们那种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
  顾衍生看的痴了。
  也许叶肃北和妈妈说的对,他们是该要个孩子了。叶肃北都快三十岁。他那帮发小好几个早婚的孩子都上小学了,只有他们还在“二人世界”。
  离开医院,顾衍生约了乔夕颜出来喝东西。
  她用细长的银勺缓缓的搅动着奶昔,那一圈一圈的浓稠泡沫顺着银勺的方向轻轻转动。她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对乔夕颜说:“小乔,我今天又去医院站了一下午。”
  乔夕颜挑眉:“然后?”
  “还是怕。”顾衍生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乔夕颜全身放松,往后一靠,嗓音尖细:“说到底你怕孩子,是因为你对你的婚姻没有信心。”
  “嗯哼?”顾衍生不置可否:“继续。”
  “你对自己的婚姻没有信心,对自己没有信心,对叶肃北没有信心,所以你不敢要孩子,你怕孩子成为羁绊,或者害怕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一份完整的爱。”
  顾衍生轻轻笑了起来,点点头道:“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如果你不是不婚主义,也许我会相信。”
  乔夕颜冷哼一声:“这两者根本没有直接联系。”
  乔夕颜是不婚主义,她的父亲从她十岁开始就在外面养小老婆。现在外面小老婆的孩子已经十岁了。以前那小老婆十分嚣张总是打电话到家里扬武耀威,骚扰她脆弱又怕事的母亲,那时候小小的乔夕颜嫉恶如仇,一个人摸到那女人住的地方,把她家的门啊窗的砸的稀八烂,那女人怕的不敢出来,她就在外面骂,一直骂一直骂,直到她父亲来强行把她扭回家。
  她一直恨透了父亲,小时候她总是看见妈妈躲在房里暗暗垂泪,每每看见犯错的父亲还在家里趾高气昂,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闯出一番能耐,把她妈妈从这困顿的婚姻中解救出来。
  后来乔夕颜大了,逢年过节那女人打电话到家里催他爸去那边的“家”,乔夕颜就一副女流氓的样子给那女人打电话,警告她要是再催他爸,她就去小学里接她“弟弟”。
  以至于大学的时候顾衍生每次见着乔夕颜就打趣的问她:“怎样,今天去不去接你弟弟?”
  后来顾衍生结婚了,才总算能了解乔夕颜心里对这件事的芥蒂有多深。她只恋爱,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她总是说:“结婚是女人的坟墓。一脚踏进去就变成活死人了。”
  再后来乔夕颜就真的有出息了,可以带妈妈走出困顿,可是隐忍了一生的乔母只对她说:“睁眼也是一生,闭眼也是一生,我就当自己是瞎的。”
  乔夕颜的母亲给顾衍生的印象很深刻,那种悲哀的认命口气她不能认同,却也不能全然反驳。也许有几分受乔夕颜的影响,也许是顾衍生自己经历过那些担惊受怕,她就是害怕孩子,甚至有几分害怕婚姻。
  叶肃北刚和顾衍生结婚的那会儿,他连碰都不碰顾衍生,每次躺在一张床上就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也不说话也不拥抱,顾衍生睡觉总是背对着叶肃北缩成一团,她不想被叶肃北看见她的脆弱。
  新婚蜜月她一个人坐飞机回来,她至今仍记得飞机上的那份报纸。
  在距离地面五千米的高空,她噙着一丝微笑看着那份报纸。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指腹轻触在那张放大的单人照上。来回摩挲,放佛那人就在眼前。照片上的男子表情肃然剑眉英挺,三庭五眼距离标准,轮廓深刻棱角分明。是绘画人喜爱的长相。她一度感觉十分陌生,狐疑着,思忖着,是不是自己认错了?照片中人表情,神态,都是那么成熟稳重。只有眉侧的那颗细小的痣提醒着顾衍生,真的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大篇幅的新闻报道,像什么重要会议一样的婚礼现场,表情庄重的各位政界人士,和几乎是两个小点的新郎和新娘。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万千看客之一。
  醒目的红色标题赫然写着:“‘叶帅’幺孙世纪大婚!”
  下面是一长串家族关系表和世纪大婚现场如何壮观多少官商到场云云。最吸引顾衍生目光的,是最后媒体对这场婚礼的定义——政治联姻。
  这场政治联姻即使过去三年,仍在城中为人津津乐道,只是主角的身份,早已经被时间磨得模糊了。
  她和叶肃北的婚姻,说到底只是一场政治联姻,她不敢奢望叶肃北会像爱苏岩一样爱她。因为她明白,叶肃北对她的感情,仅仅只是兄妹、玩伴,仅此而已。过去他连碰都不碰她,每次看他挣扎的样子,她就感觉到悲哀。一个男人努力的想爱你却还是办不到的表情,真的和一把杀人的尖刀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后来老爷子大笔一挥,强势的把苏岩送到国外,顾衍生和叶肃北也许一辈子都只能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当日日睡在枕塌旁的人都只像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谁还敢对这份婚姻寄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也许顾衍生的不安全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即便现在他们过得顺了,她还是时常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叶太太这个身份,直到现在她仍觉得岌岌可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古人诚不欺人。

  第八章

  难过的事情,顾衍生一贯不喜欢记忆太久,她常常异想天开的说自己想做一只金鱼,任何东西都只记得七秒,这样即使痛苦,也只有短暂的七秒,七秒之后,便又是隔世的轮回。每当她这样说,身边就会有人兜一盆子冷水下来,浇灭她所有美好的幻想。不过她也不介意。人嘛,总有一个两个不可思议的梦想是不能达成的,心想事成的那是上帝,而她还不想那么早去和上帝作伴。
  叶肃北这段时间似乎工作变忙了,常常应酬到很晚才回家。洗漱完了就轻手轻脚的钻进被子,那一股子的凉气常常让本就睡得不踏实的顾衍生迷迷糊糊就醒来,叶肃北见她醒来,便也不再束手束脚,大大方方就把她拥进怀里。
  她瓮声瓮气的问:“回来啦。”
  叶肃北就回答:“嗯。”
  然后两人都不再多说,各自进入梦乡。
  唯一让顾衍生觉得有点揪心的,是她每天整理他换下衣物的时候,无意嗅到的那些各种各样滋味不同的香水。
  她就突然想起了网上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暗暗感叹,原来,香水真的有毒。
  那天晚上叶肃北正在洗澡,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衍生拿出来看了半天也没有接,只呆呆看着屏幕上一长串数字活跃的跳动。倒是浴室的叶肃北听见了,扬声喊了一句:“帮我接一下,说我在洗澡,等下回电话。”
  顾衍生“噢”了一声,听话的接了起来,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叶肃北的话:“他在洗澡,等下回电话。”
  那端一听见顾衍生的声音,立马警惕的问:“你是谁?你为什么接叶官的电话?”
  这尖细的女声和那一声“叶官”彻底让顾衍生笑了出来。
  叶肃北的爷爷人称“叶帅”,他爸爸人称“叶少”,于是到他这一辈,身边一票的狐朋狗党嫌“叶总”太俗,就叫他“叶官”。顾衍生每次听到有人喊他“叶官”就是一阵揶揄:“哎哟哎哟,我们的叶大总裁,这是要穿越去哪个时代呢?还官啊官的?”
  叶肃北就任由她揶揄,他就是喜欢看顾衍生装腔作势挤眉弄眼的小孩子模样。
  顾衍生笑够了,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学着外面那些职业小三的模样,刻薄的质问:“我还没问你是谁呢,为什么给叶官打电话呀?”她吊着嗓子,学到最后,自己都恶心的皱起眉头。
  不想电话那端倒是信实了,怒气冲冲的说:“你是哪来的贱蹄子?你知不知道他结婚有老婆了?让叶肃北接电话,我倒是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顾衍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想这外头的女人倒是真的挺有意思,竟然还问她知不知道叶肃北有老婆。这让她这个做大房的情何以堪啊?她使劲憋笑,故作鄙夷的撇撇嘴,小人得志的说:“叶官说了,他不爱他老婆,他只爱我,哦,对了,叶官现在还在洗澡呢,等我们‘忙’完了再给你回电话吧,就这样,我挂了。”
  顾衍生翘着兰花指按掉电话,抱着枕头一脸恶作剧的表情,笑的前仰后合,她猛一抬头,叶肃北就那么不着声色的站在床边,双手抱胸,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一脸戏谑的表情看着她,像森林里的猛兽在打量猎物一般,直让顾衍生汗毛倒立,她恶狠狠的嗔道:“看什么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从‘我还没问你是谁呢!’开始。”叶肃北好整以暇。
  顾衍生脸上一热,那岂不是她精分的演着狐狸精的样子他全数看了去?
  “真讨厌,一点都不好玩。”顾衍生嘟囔着就翻到被子里去了。
  叶肃北也钻进被子里,不老实的压住她,脑袋直往她胸口钻:“老婆,我发现你不仅适合当个贤妻,而且还有几分做小三的潜质。”
  顾衍生抵着他的脑袋,啐道:“呸,我是那种人吗?”
  叶肃北狡黠一笑,俯身吻在她的唇上:“当然不,开玩笑。”说着就动手把她睡衣往上推,她握紧睡衣,坚守着最后的防护。
  “那女人是谁?”
  叶肃北摇摇头,一脸无辜的表情:“不知道。”
  “人家好像对你很有情呢,你竟然不知道?”
  叶肃北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想要我知道么?”
  “不想。”顾衍生干脆的抛下两个字。
  叶肃北一听,脸上立刻笑开了,他耐心十足的吻着她的鼻尖,脖颈,像在爱抚一件稀世而脆弱的珍宝。他火热的唇所到之处,无不引起她身体的一阵战栗。
  叶肃北这人,什么事都淡淡的不怎么热衷的模样,偏偏只有这床底之间的事,极近温存,循循善诱,直让她意乱情迷含羞带怯最后羞恼的双颊通红,眼睛都不敢睁开。
  她感到他火热的欲望,双手欲拒还迎的抵着他的胸口:“管好你老二,它又开始不老实了。”
  叶肃北无赖的蹭上来,竟然还一脸义正言辞:“它怎么不老实了?这么多年都只进一个地方。”
  顾衍生没想到他竟说出这么露骨的话,即刻羞红了脸。
  哎,不要脸比不过人家。这就是差距啊!
  一早醒来顾衍生一直拽着叶肃北,问他应酬的时候有没有女人主动向他献身。
  叶肃北被她吵得没办法,只得回答:“有。”
  顾衍生不依,又问:“凭什么她们能对你投怀送抱?”
  叶肃北想了想,答道:“大概是看我可怜,娶了个母老虎……诶诶,轻点,轻点。”他话还没说完,顾衍生已经重重一口咬了下去……
  顾衍生一贯不爱问叶肃北生意上的事,乔夕颜以前问她:“你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不?”
  她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乔夕颜就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她:“你怎么做老婆的?一点豪门太太的自觉都没有,你得抓住叶肃北的经济命脉啊?也不想想多少人瞅着他和他兜里的钱呢!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等人家投怀送抱倒贴过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顾衍生被她一语惊醒,她一直以为他们结婚了,她就是赢家,不想这场婚姻就是一场硝烟弥漫的终生战役,她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当晚她就回去问叶肃北。叶肃北对于她的问题倒是没有回避,只摸摸下巴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明天让秘书算出来给你吧。”
  顾衍生有些失望,她以为叶肃北是对她有戒心,不想第二天叶肃北就真的把秘书算的结果带了回来,顾衍生数着一大票的零,最后眼睛睁得圆圆的,咋舌道:“资本家,万恶的资本家就在我身边,我竟然还毫无警觉的被你腐蚀着。”
  叶肃北鄙夷的敲敲她的头:“什么资本家呢,什么腐蚀呢?你花钱的时候不是挺大爷么?怎么不见你说自己资本家?”
  顾衍生义正言辞的反驳:“No,我买东西为国家纳了多少税啊,我这是爱国!”
  叶肃北哭笑不得,他也懒得向顾衍生解释自己公司每年交多少税,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反正不管说什么她顾衍生就是能找到歪理来反驳。
  经过电话事件,顾衍生开始向叶肃北索要经济大权,叶肃北倒也没有避讳,把公司的重要证件都放在她手上,还有他的私卡,定期,证券,股票统统给她保管。只是,当这些身外物拿到手上时她才发现乔夕颜错了。
  她顾衍生这辈子只想要叶肃北的一样东西,那就是他的心。
  六月中一到,顾衍生就放假了,教师的工作很轻松,和孩子们一样,享有每一个法定的节假日,漫长的暑假刚刚开始,她便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她没想到路丛光竟然会找上门。并且还是在叶肃北也在家的时候。
  顾衍生开门放他进来时,就感觉到背后像有飞刀一直BIUBIU的放射出来。
  两个男人在客厅里正式交锋,现场气氛十分肃杀,再来些镁光灯,顾衍生几乎要以为是两国元首的会晤。
  叶肃北笑得一脸闲适,但是顾衍生还是看出了他眼底明显的敌意。倒是路丛光一脸的无所谓,像进了自己的家一样,一屁股就坐在沙发上。他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说道:“学长,看来你这几年混得不错啊。”他喊叶肃北“学长”,表情里却没有丝毫的尊敬。
  顾衍生明显的感觉到空气中开始有些弥漫的硝烟,她可没有忘记过去他们打架打的头破血流的样子。
  那天是叶肃北向顾衍生求婚的第二天,路丛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消息,只身一人堵在叶肃北下班的停车场,一见叶肃北出来就跟疯了一样拿拳头一拳一拳往他鼻梁上打。叶肃北被突袭,一时失了防备,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结实的吃了几拳,后来他也开始反击,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停车场打成一团,再后来是叶肃北的秘书取车的时候正好撞见,赶紧打顾衍生的电话让她来救场。
  她火急火燎的赶到现场,看着叶肃北浑身挂彩,心疼的无以加复,马上一副护雏的姿态挡在叶肃北身前,大无畏的对路丛光嚷着:“路丛光你别疯了!我的事都是我自己决定的!不要你来多管闲事!”
  那天是路丛光出国前最后一次对顾衍生笑,他脸上全是血和汗水,头发粘腻的黏在额头上,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顶着青紫遍布的脸对顾衍生笑,他说:“顾衍生,他不爱你。”
  顾衍生渐渐冷静,停车场的风呼啸而过,冷冷的刮在皮肤上。顾衍生轻轻闭上眼睛,答道:“我知道。”
  她话一说完,路丛光就大笑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一瘸一拐的背影顾衍生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常常想,世界上有个这么爱她的男人,她为什么就是不爱呢?
  后来她终于明白,她的爱情只对那么一个人产生。就像幸福这个东西是一部分人的,一部分人幸福,另一部分人就要痛苦,这是一种交换。
  而她,则拿路丛光的爱情来交换了自己的。
  她是自私的,她一直知道。可是她不能违逆自己的心,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在没有叶肃北的世界里安身立命。

  第九章

  顾衍生起身去泡了一壶茶,一回来两个男人竟然已经相谈甚欢。这诡异的气氛让顾衍生异常紧张。她给叶肃北和路丛光一人倒了一杯茶,随后自己也坐在了叶肃北身边的沙发上。
  她扬眉看了一眼路丛光:“怎么今天突然想到要来找我?”
  路丛光放下茶杯,眯起眼笑了起来:“怎么?不欢迎?”
  顾衍生有些尴尬,偷偷瞥了一眼叶肃北,他的面色还算正常。她干笑了两声:“没有啊,就是好奇怎么在这个时间来了。”
  “其实我是有正事来找你呢。”路丛光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顾衍生:“我想组一个工作室,就像大学里我们构想过的那样,现在把它实现。”
  顾衍生接过资料开始翻阅起来,组工作室一直是她的梦想。路丛光整理的资料每一张都让她兴奋一分,等她翻阅到最后一张,她几乎激动得不能自已了。她瞪大了眼睛,颤抖的说:“路丛光,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记的这么清楚。”
  路丛光很满意被表扬,顿时心情飞扬了起来:“好说。”
  顾衍生和路丛光讨论了很久,叶肃北彬彬有礼的在一旁倒也没有插话。
  后来是顾衍生把路丛光送走才的。等她转身回到客厅,她才发现了叶肃北的不对劲。他坐在沙发里,整个人沉在一片浓浓的阴霾里,眼神阴鸷至极,他直直地盯着顾衍生突然诡异的一笑,嘴角轻扯:“不错啊,顾衍生,没想到你和路丛光还有一起计划的未来呢!”
  顾衍生不悦的皱了皱眉:“胡说什么呢?我们建工作室只是因为有共同的爱好而已。”
  叶肃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许久,随即起身回房。顾衍生一脸不解的看着浑身都不太对劲的叶肃北。突然,她灵光一闪,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去,猛的一跳扒在叶肃北身上,叶肃北一个趔趄,本能的护紧了她。她笑的一脸狡黠,凑在叶肃北耳边:“叶肃北,你该不是传说中的吃醋了吧?”
  叶肃北面色一僵,耳朵随即烧红,他欲盖弥彰的移开视线不看她,嘴硬至极,反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顾衍生笑的贱贱的,眼里全是狡猾的精光:“哎哟哎哟,我们的叶大总裁原来也会吃醋啊!”
  “神经。”
  “你脸都红了。”
  “神经。”
  “哈哈哈……”
  “……”
  本来还不知怎么打发的暑假突然就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画廊是路丛光很早就谈好的,里面展的也全是顾衍生、路丛光还有一些朋友的作品,其中也不乏现在业内十分知名的画家。路丛光一贯人缘好,他的工作室和画廊在各方朋友的帮助下三周内就全部搞定,而顾衍生也因此有了一间梦想中的工作室,此后跑工作室跑的十分勤快。
  七月中旬发生了一件大事。距离顾衍生所在的城市很近的一个山城遭遇泥石流,造成大面积山体滑坡,死伤人数与日俱增,情势十分严峻。社会各界全都在关注这件事,民族的团结和凝聚力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充分的体现了出来,四面八方捐款捐物,都在第一时间伸出援手予以支援。
  那天在工作室,路丛光和另一个画家朋友一直在看着电视讨论着,顾衍生来的时候他们仍没有停止。晚上路丛光和顾衍生一起离开。路上路丛光跟她大致讲了一下想办画展义卖的念头。得到顾衍生的双手支持。
  只是他还没说完计划就开始愁眉不展。顾衍生本能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办画展不是小数目,没有赞助。”
  顾衍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陷入沉思。虽说是义卖,但是办画展是每一个画画人的目标,这不仅仅是单纯的爱心活动,更承载了画画人的梦想。要说她没兴趣那是不可能的。
  “你没钱吗?”一个人办了这么大的工作室和画廊,不该出不起画展的钱啊。
  路丛光眉头微微皱起,面有难色:“花完了啊,现在画廊还没有回笼资金,目前的条件还不允许。”
  “唔,那怎么办?”
  “不过我倒是有个投资人的最佳人选。”
  “谁?”
  “叶肃北。”
  “……”顾衍生一时哽住,话也答不上来了。
  顾衍生想了两天,终于还是决定向叶肃北开口,不过她十分守规矩的和一般需要投资的人一样,拎着公文包和规划书到了叶肃北的公司。
  叶肃北生意做得不错,在城中CBD地段拥有一栋20层的写字楼。
  虽说他是高干家庭出身,却没有选择从政。因着他是叶帅最小的孙子,在家里又极其受宠,所以家里并没有特别限制他的方向,国外留学回来后他揣着在国外赚回的第一桶金投身证券,成功的赚来第一笔大额的投资款项,他拿那笔钱做了他人生第一笔风险投资,投资了一个小规模的IT公司。他一贯胆子大眼光又独到,那时候网络搜索体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他投资的公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席卷市场,他投资的钱也成功的翻了几番。那笔甜头没有麻痹他的思想,赚的盆满钵的时候他便立刻抽回了资金。后来搜索体系逐渐强大,各式品牌开始抢占市场,搜索热逐渐褪去。
  现在叶肃北的公司还是在做投资,不过是投资航天事业,同时也做房地产。总之,他到底是做什么的,顾衍生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媒体爱称他为低调的隐形富豪,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资产。
  顾衍生揣着文件坐在大堂里,楼下的接待小姐得到总裁室的准许才把她放了上去。她舒了一口气,身为老板娘,见见老板还要经过几重允许,她不禁自嘲的笑了出来。
  一个人坐着观景电梯上楼,脚下是车水马龙的万丈红尘,顾衍生有些紧张的咬着嘴唇,心里像有个小鼓在敲打,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
  总裁室的秘书认识顾衍生,十分尊敬的把她带进了叶肃北的办公室。
  顾衍生进来的时候叶肃北头都没抬,只是专心致志的处理着手中的文件。顾衍生有些尴尬的揪着自己的裙子,在家里随便惯了,在这样正式的地方突然就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叶肃北抬起头,打量了下顾衍生,最后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档案袋上。
  “你怎么来公司没有事先和我打电话?”
  顾衍生为难的抿了抿嘴:“其实……我是来拉投资的……”
  “噢?”叶肃北玩味一笑:“那我倒是要听听,你是想要让我投资什么。”
  顾衍生下意识的咬唇,有些紧张,答道:“画展。”
  叶肃北有些不快,一挑眉:“路丛光的?”
  “不是。”顾衍生把档案袋里的规划书拿出来递给叶肃北:“是我和他两个人的画展,叫‘一半火焰一半海水’,将要展出的是我大学至今的一批油画作品。”
  叶肃北接过规划书却看也不看就搁在一边。双手交握,看着顾衍生,冷峻的面相竟然透出一丝狡黠。他微微眯起眼睛:“要我投资也可以,但是我也要得到一点好处。”
  “什么好处?”
  “晚上我会找你讨。”叶肃北说的暧昧,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粲然怡人。像天上最亮的星辰,让顾衍生几乎不敢眨眼,只怕记不住这一秒的光辉。
  画展终于还是顺利举行了,而叶肃北也依言从顾衍生那里拿了很多的“好处”。
  这是顾衍生开始画画以来第一次正式在画展中展出作品。开幕的那一天叶肃北也去了,作为剪彩嘉宾。
  站在高大的幕板前面,台下都是获得邀请的业界名人。顾衍生踩着轻软的红地毯上台,和叶肃北、路丛光一人拿着一把金剪子,手握着红色花球,在鞭炮响起的那一瞬间,一齐剪了下去,现场热闹非凡。
  之后叶肃北一直自然的揽着顾衍生的腰,和她一齐收着四面八方的祝贺。八面玲珑的穿行于众人之间。
  只是,他们都忽略了,有一个人一直站在不远处,冷冷的打量着这对看上去十分登对的青年伉俪……
  画展举办的空前成功,所有的画作都义卖成功,并且款项也全数捐给了灾区。而路丛光的工作室也因此获得如潮的好评。为了庆功路丛光自掏腰包请一帮朋友和顾衍生上酒吧狂欢。
  顾衍生一贯不善喝酒,却还是被那欢快的气氛感染。
  幽蓝的吧台灯光让大家都开始有些恍惚。顾衍生一直坐在一边听着路丛光的朋友豪爽的笑闹,后来一个朋友提出玩杀人游戏天黑请闭眼,于是顾衍生也乐颠颠的参与。前面的几局顾衍生一直做平民,聒噪的乱猜乱窜,总是最早就被杀死。
  后来换了她身边的路丛光做国王。他用修长好看的手指洗牌。一叠一叠的交叉,发出纸牌拍打独特的声音。片刻,他将洗好的牌一张一张的发下去。众人都握紧自己的牌,脸上都是故作镇定欲盖弥彰的表情。
  路丛光的嗓音低沉而悦耳,清澈的回荡在顾衍生耳边。他说:“天黑请闭眼。”
  顾衍生双手握着纸牌,依言闭上眼睛。
  忽然,一股温热的呼吸凑近她,还不待她睁眼,路丛光温热的唇已然落在她的唇上。她瞪大了眼睛,心跳急速,本能的想要一把推开他,不想他早有所料,温热的大掌紧紧攫住她的。将她柔软的小手禁锢在他的手中。
  这个吻只持续了短短的三秒,路丛光终于放开了她。他的唇从她的嘴唇移至耳畔,他压低声音说道:“顾衍生,我后悔了。”
  话一说完,他又回到他的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整了整衣冠继续说道:“杀手请睁眼。”
  顾衍生赶紧闭上眼睛,她正襟危坐,手指紧张的绞在一处,大脑一片混乱。像有人拿了个汤匙在她脑子里疯搅一气。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一团火焰在灼灼燃烧,心跳快得不能自已。
  晚上顾衍生独自开车回家。夜凉如水,她把车窗开到最大。明明灭灭的街景不断后退,城市那些闪烁的霓虹灯让她心慌。她手足无措的打开车载广播,广播带些细细嘈杂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心。她一贯有听广播的习惯,电台主持人那温柔和煦的声音让她短暂平和。
  电台播放着悠扬轻缓的抒情歌曲。主持人开始接听电话。第一个拨通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主持人,我和我前男友见面了。他说他还爱我,而且,他吻了我,可是……我有男朋友了……我的心好乱……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
  “啪——”顾衍生伸手重重关掉广播,一掌拍在方向盘上,狠狠啐了一口:“SHIT!”
  ……

  第十章

  顾衍生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屋内一片漆黑,她以为叶肃北还没有回来。顺手就开了灯,这才发现叶肃北一身正装仰躺在沙发上,顾衍生吓了一大跳,拍了半天胸脯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正准备责备叶肃北一声不吭坐在那里吓人,却突然发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她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晕红,领带被他扯到一半,额上有细密的汗。她本能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的灼人。
  看来是烧的不轻病糊涂了,他竟然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盖点东西。顾衍生手忙脚乱的把叶肃北拉起来,想带他上医院,不料睡梦被惊醒的叶肃北像个任性的孩子,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睨了顾衍生一眼,随即嘟囔着嘴大力的推开她:“让开。”
  顾衍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她站稳后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叶肃北,你生病了,现在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
  “叶肃北你别任性,你都发烧了不去医院难道等着病死?”顾衍生有些急了,本来还心乱如麻,一看见叶肃北生病,马上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叶肃北不理她,只是选择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鼻子嗅了嗅说:“上哪玩的一身酒味儿啊?现在才知道回家?”
  顾衍生一听,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看来叶肃北这厮还没彻底烧糊涂。她放柔了声音,凑到他身边去,像安抚孩子一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晚回来。你生病了,咱们上医院好不好?”
  “不去。我睡一下就好了。”
  顾衍生倒是不知道叶肃北竟是这样执拗又孩子气的人,任由她怎么威胁怎么连哄带骗,他就是不去医院,奈何他个子又大,即便顾衍生使足吃奶的劲也背不动他。最后没办法,只得连拖带拽把他拖回房里。
  脱掉他汗湿的衣服,将他塞进被子里,又找了退烧药给他喂下去。做完这些,她已经累的满头大汗。见他体温还没有下去的趋势,她又找来温水将他全身都擦了一遍。她忙的手忙脚乱,不想他就是生病了也不老实。迷迷糊糊一把就将她拽到怀里。顾衍生感觉自己好像贴着个大煤炉子,热得头脑都发胀了,他手劲极大,她推了几次都推不开。
  “叶肃北,放手,我事儿还没做完呢。”
  叶肃北像是没听见一般,灼烫的手掌攫在她的背脊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她听见他迷迷糊糊的说:“你是我的。”
  声音不大,口齿模糊,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大煤炉子”烫糊涂了生出幻觉。她喃喃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叶肃北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见她说话,只一个劲儿说胡话:“别离开我……是我的……”
  折腾了一阵儿,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而顾衍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安了起来。虽然叶肃北烫的像个大煤炉子。她却还是没有推开他,两个人像婴儿一样紧紧的拥着一同睡去。
  顾衍生夜里做了个很长又很飘渺的梦。她梦见过去路丛光带她去看电影,电影里的男主角绝症死了,顾衍生哭得泪眼朦胧,抽噎着问路丛光,以后你要是在我前面死了,那可怎么办?路丛光笑的春风和煦,温柔的伸手抹掉她一脸的湿泪答道,我一定会在你后面死,因为我不能让你的世界没有我;镜头一转,她又梦见了叶肃北,梦里的叶肃北像个斗败的狮子,他给她打电话,声音里满是失落,他说,顾衍生,嫁给我好不好?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求婚让顾衍生手足无措,她像个傻子一样爱了他二十几年,所以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好。那一刻她几乎都没有去想,叶肃北是醉着还是清醒;她还梦见了顾爸,他戎装一生,是出了名的严厉加老顽固,却独独疼女儿是出了名的,他华发早生,目光灼灼的看着顾衍生,眼底满是疼惜,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真的要嫁给他?你该知道他之前有多反对和你的婚事。她一脸坚决,我要嫁他,如果不是他,我终生不嫁……
  这场梦做了很久很长,长到她醒来时全身都是汗,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动,口干舌燥。她猛的睁开眼,叶肃北就睡在她身侧,他那张英俊的脸倒是给了她几分安慰。他明眸黑瞳清澈明亮,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说:“辛苦了,昨天晚上很累吧?”
  顾衍生下意识的摇头,一阵阵的头皮发麻提醒着她,她还没有彻底从那个梦中醒来。她起身:“我去给你拿药。”
  叶肃北拦腰截住她,对她摇摇头:“我已经好了。”他带着她的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你摸,没有发烧了。”
  顾衍生只摸还不太放心,又拿自己的额头去贴他的,确定没事了才舒了一口气又躺回去。一声不吭。
  窗外的天空还没有全然亮起,朦朦胧胧的光亮点亮了屋内,窗帘没有关紧,顾衍生可以看见外面一片静谧的湛蓝天空。她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又会做这个梦,她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她正陷入沉思,耳边突然传来叶肃北清越的声音,他问:“又做恶梦了?”
  顾衍生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无声的点点头。
  叶肃北摸摸她的头:“是不是昨天我说了什么?”
  顾衍生想起了那句“你是我的”,顿时感觉阴郁的心情好了一些,她答道:“倒是说了。”
  “发烧的时候说胡话了,对不起。”
  顾衍生古井无波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昨天跟我说‘你是我的’并且重复了几遍。”
  叶肃北想了一会儿,慢条斯理的说:“这句不是胡话,是实话。”
  “……”顾衍生强忍着笑。仅剩的一点阴霾也逐渐散去。安稳的枕在他的肩头睡去。
  之后顾衍生有整整一个月没有去工作室。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只是感觉路丛光变了,可是具体哪里变了她却又说不出。那天他的那句话像在她心里丢下了一颗石子,不大,却惊起了阵阵涟漪,久久回荡不去。
  她对他的歉意已经够多,不能再往不归路上走了。
  月底是每个月铁板钉钉回叶家的日子。叶老虽是功勋卓越,但因着出身战乱年代戎马一生,所以对和平和一家团圆总是十分渴求,因而定下了每个月月底儿孙们必须回家吃饭的规矩。
  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就是顾衍生最头疼的时候。叶家不管是儿子孙子还是媳妇儿孙媳妇儿,人前都一定要人模狗样,所以她总要格外注意自己在外的形象和修养。叶老和顾衍生的爷爷是老战友,因而对顾衍生宠爱有加,但她并没有因此恃宠生娇,自从做了孙媳妇儿以后反倒更是注意自己的言行。
  她犯愁的站在衣帽间摸着下巴想了很久,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穿哪件衣服。她刚刚伸手进柜子,叶肃北就拦住了她,他按住她的手,转身说:“这件不好,太暴露了。”他扫了一眼衣柜,拿出一件顾衍生自买了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的衣服递给她:“这件好,这件端庄,爷爷会喜欢。”
  顾衍生拿着衣服,将信将疑的瞅了他一眼:“你确定?”
  “当然!”
  “……”
  当顾衍生换好衣服站在全身镜前时,她的脸已经和锅底差不多黑了,她怨毒地瞪着在一旁乐不可支的叶肃北。
  “还真端庄啊。”顾衍生看着肩头两只堪称盔甲的夸张泡泡袖,无语至极,这么脑残的衣服她是什么时候买的?老天,这件衣服除了毫不暴露,她找不出丝毫优点,她拎着裙角幽幽的对叶肃北说:“叶肃北,我看出来了,你这歹毒的人,你是想把我送到兵马俑里埋了,好把小的领进门吧?!”
  叶肃北凛然瞪她一眼:“我像这种人?”他双手扶着顾衍生的肩将她带到梳妆台前坐下:“今天就让小的来伺候老婆大人梳头。”
  顾衍生配合的冷哼一声,活像慈溪在世。她将梳子递给他:“好好梳,梳好了有赏。”
  “喳。”
  可惜啊可惜,虽然叶肃北的态度够谦卑,可是他的行为却极度欠扁,顾衍生看着镜子中越来越往犀利哥发展的发型怒不可竭,她夺过梳子,冷笑道:“看来你不仅想把我送到兵马俑,还想让我演梅超风!”
  叶肃北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毓秀温文,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就是手艺和眼力见儿不是一般的差!
  最后顾衍生既没有穿那件“盔甲”,也没有再让叶肃北给她梳头。她换了一身平日里穿的衣服,既不保守也不冒进。头发也是随意的披散,像一汪黑色的瀑布,垂坠在后背。叶肃北静静站在她身后,她一抬头,就看见两人在镜中的影像。恍惚中,她竟然觉得她俩有几分般配。过去她一直以自己的父母为范本,觉得夫妻之道该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可是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这世上哪来什么夫妻之道啊,每对夫妻相处的方式都是不同的,这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堪堪没有什么原理和模式来遵照的。
  顾衍生看着镜中她和叶肃北的身影发呆。
  她想,如果她不爱那么多,如果她只爱一点点。是不是一切都会是另一番光景?

  第十一章

  叶老一贯不喜欢后辈太过张扬,所以叶肃北把车停在距离军区大院不远的一个停车场。和顾衍生徒步进去。
  顾衍生挽着叶肃北的胳膊,两人倒像是散步一般,闲适的边走边聊。大院里十分安静,树荫成道,路灯和月光盈盈照亮,流光飞舞。
  顾衍生像是嘱咐孩子一般嘱咐叶肃北:“一会儿别和爸爸顶嘴,爸爸年纪大了,你就顺着点儿。”
  叶肃北不置可否,只是好脾气的点点头。
  顾衍生见叶肃北并不甚在意的样子,急在心里,责备他:“我一说你你就点头,可是爸爸一说你就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这俩父子也是够奇怪的,一见面就吵架,任谁也劝不住。每次都弄得桌上一桌人不愉快,她这做媳妇儿的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最后只有叶老发飙了两人才不再针锋相对。
  “说半天也累了,休息会儿。”叶肃北笑着摸摸顾衍生的头。
  顾衍生见他又一副四两拨千斤的模样,抬手重重拍了他一下,斜眼瞪他一眼。大概是发现顾衍生又有炸毛的趋势,叶肃北浅浅一笑,伸手拦在她的肩头,声音清朗:“行了,我知道分寸的。”
  “你知道个屁。”
  晚餐倒是吃得还算平安,顾衍生一直战战兢兢的直到结束。
  叶家是大家族,人多,饭桌又是那种旧式大家族的大长桌,上首正对着直上屋顶的大烟囱位置是做的的叶老爷子。其余的人都顺次坐在长桌两侧。叶肃北和顾衍生辈分最小,除了重孙辈的几个孩子,他们就是最末端的,倒也清闲。饭桌上大家都三缄其口,低头吃菜,没人多说什么。偶尔老爷子问几句就答几句,倒也算平常。
  饭后几个小辈的女眷凑了一桌打起了牌。顾衍生不太会打,被安排在陆江晨下家,手风倒也算很顺。
  同桌还有叶肃北的堂姐叶肃英,她一贯嘴快,扫了一眼牌桌,神神叨叨的问道:“江晨,肃悦呢?”
  陆江晨码了码手中的牌,压低声音说:“老爷子拉书房谈话了,沈懿也在。”
  陆江晨遮遮掩掩的样子倒是引起了顾衍生的注意。陆江晨所说的肃悦和叶肃英是一对双,但是自小不太对盘,两人嫁人后也没见交好。方才吃饭的时候叶肃悦就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样子,顾衍生看在眼里也没往心里去,不想饭一吃完就被叫去临讯了。
  叶肃英正要说什么。牌桌上一直没说话的大堂嫂突然把牌一倒,其余三人闻讯回首,看着大堂嫂笑的奸诈。
  “胡了胡了,给钱给钱。”
  三人都有些懊恼,不情不愿的从抽屉里掏出点牌递给她。
  陆江晨握着点牌哀嚎:“嫂子你太狡猾了,趁我们说话你就胡了!”
  大堂嫂把点牌收起,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子这次发大脾气了,上个星期肃悦回来居然说要离婚!你们自己也知道的,叶家的儿子姑娘想离婚,那不是比登天还难?老爷子气坏了,当时一个嘴巴子过去打得她都流血了,她还拧着要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沈懿这小子也是不地道,娶了叶家的姑娘还在外面不老实,也难怪肃悦忍不了。”
  叶肃英一听,鄙夷的哼了一声,立马开始落井下石,她幸灾乐祸的说:“她的脾气啊,别说沈家的公子了,换了普通的男的一样忍不了!”
  见叶肃英有大讲下去的趋势,顾衍生和陆江晨相视一笑,陆江晨一张牌喂了出来,象牙牌在桌上一拍,“啪”的一声,把叶肃英吓了一跳。
  叶肃英拍着胸脯压惊,凝着眉嗔道“要命呐,江晨你做什么啊!”
  陆江晨耸耸肩:“打牌不语。”
  ……
  牌打了一圈就都散去了,陆江晨要去照顾孩子。顾衍生算了算,不仅没输还赢了几千块钱。
  叶肃北自她开始打牌就没见到人,她只得上楼去找。刚一上楼,就看见叶肃悦和沈懿从书房出来。沈懿嘴角明显有被打的痕迹。叶肃悦搀着他,满脸都是眼泪。
  “小悦姐。”顾衍生迎上去,想帮她忙,被她拒绝,她挥挥手,搀着沈懿回了房。
  顾衍生有些尴尬的留在原处。
  算了,不要帮忙正好少个事儿呢。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顾衍生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老爷子虽是八十往上,但是还是和过去一样的火爆脾气,管教孩子就爱动手,衍生小时候就没少瞧见叶肃北挨打。
  大宅里人多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顾衍生也不是八卦的人,耸耸肩就往房里走。
  房门没有锁,虚掩着,还没等她进去,叶父浑厚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他似乎在训斥叶肃北,口气严厉:“顾家的丫头嫁给你就没少遭罪,你就不能消停点?结婚了就收收心,一天到晚在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吃喝玩乐,什么鬼样子?当初让你进部队,偏不要,现在混得鬼模鬼样,看见就叫人头疼。”
  叶肃北还是一贯的清冷,即便是和父亲说话,也是那冷冰冰的调调,他说:“那就不看,不看头就不疼了。”
  顾衍生一听,立刻脑袋开始发胀。这该死的叶肃北,让他忍着点儿了,方才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又开始顶嘴了。
  果然,叶父一听,马上火气上来:“你这不肖子!你非要气死我才好!我叫你收敛点是为你坏?!你给我顶嘴!”
  叶肃北冷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妈?”他反问一句,随后又说:“我和衍生的事不要你管。”
  “你——”
  “怎么了?”
  正当顾衍生听的入神,正满腹疑问的时候,手边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顾衍生下意识的抬头,叶母正笑脸盈盈修养良好的站在顾衍生旁边,手握着门把。
  她笑脸盈盈的看着屋内明显的剑拔弩张,说着:“两父子这是怎么了?一见面就吵架?又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叶肃北看了一眼叶母,又看了一眼衍生,随即笑道:“没事,和爸爸聊天呢。”
  叶母撇撇嘴,走到叶肃北身边,拍拍他的肩:“聊天聊得吵起来啊?”她看着叶肃北的眼里满是慈母的关爱申请:“算了,早点回去吧,我看衍生也累了。”
  “嗯。”
  回去的路上顾衍生一直在想叶肃北那句话的意思,她那时有些失神,竟没发现叶母过来,但是从叶母推门的时间来算,她不可能听不见叶肃北说的那句话,可她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连衍生都会不自觉的去怀疑,而她却仍是波澜不兴,一副粉饰太平的淡然模样。
  顾衍生想着,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在自己家面对自己至亲的人还要带上一张面具,不敢想象这到底有多累。
  不过她倒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叶家的种种,因为她还没到家,就接到了夏鸢敬的电话,夏鸢敬尖细的嗓音在电话里成功爆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最后顾衍生总结得出:这倒霉蛋,这次倒霉遇到车祸睡医院去了!
  第二天顾衍生起了个大早,买了个花篮就去医院了。大概是常和叶肃北去看叶肃东的缘故,她对医院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就跟走亲戚串门一般熟络。
  刚找到病房,就正好碰见夏鸢敬的妈妈,她正要从病房出来,一见顾衍生,又折回来,她挥挥手,招呼衍生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才出去。躺在病床上的夏鸢敬伸长了脖子对夏母嚷着:“妈,别忘了啊,千万别忘了!一定要去啊!”
  夏母走后,顾衍生才问:“什么事这么急啊?”
  夏鸢敬拖着打着石膏的腿有些吃力的往后靠,顾衍生赶紧上来帮忙。夏鸢敬坐好后才压低声音说:“我让我妈去送红包给医生。”
  “不是吧?送医生红包干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生病了都直接上军区,哪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现在看病都要给医生送礼,这样医生才尽心。这是潜规则!”她说着说着声调就上扬了,得意洋洋仿佛她知道什么机密一般。
  顾衍生鄙夷的乜她:“潜规则潜规则,你就知道潜规则,以后你死了下地狱,是不是也要和阎王潜规则一下?”
  顾衍生是讽刺她的语气,不想她竟然认真了起来,她摸着下巴分析:“如果真会下地府,那我应该提前烧多点纸钱,这样以后我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顾衍生无语,直接赏了她一个白眼。
  顾衍生和夏鸢敬聊了一会儿,得知她在回家的路上被电动车撞了,整个人撞上路边的花坛,右腿骨折。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可有她受的。医生说康复期最好不下床,而她这贪生怕死的,自然也就听从指挥一下都不下床。她叫顾衍生来主要是让顾衍生帮她把外面带的补习班接下来。她住院了没人代课。
  学校的老师是明令禁止不可以在外面以任何形式开班的。夏鸢敬这财迷,竟然顶风作案。
  顾衍生坐在病床旁翘着二郎腿削苹果,连接的一条果皮像花瓣在她修长的手指间绽放,她专心致志的盯着苹果。夏鸢敬见她没反应,立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双手合什,哀求的说:“好衍生,帮帮我吧!”
  顾衍生继续削着。最后一圈果皮顺着弧度削下,她收起水果刀,将苹果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含含糊糊的说:“代课倒是可以,那下学期的教师展示你要主动报名,不许让校长钦点我。”
  夏鸢敬眼珠一转,随即笑盈盈的答应:“没问题!”
  顾衍生并没有在医院坐太久,因为叶肃北非常难得的一天没事,并且更难得的答应陪她去逛街,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要赶着回去。
  还没出医院,她就又遇到了熟人。她懊恼的仰天,灿烂的大堂灯光照的她有些眼花。
  最近这是怎么了?越不想见的人越是遇见!她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唱着衰歌。这是什么运气啊?
  顾衍生咬着唇歪着头看着对面同样刚刚看见她的人,一脸尴尬,她僵硬的挥着手,扯着嘴角笑着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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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2 am

  第十二章

  路丛光颀长挺拔,正站在顾衍生对面,堪堪挡住了她的去路,大概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短暂怔忡,随即邪佞一笑,他面容生的极好,俊朗凌厉,气质卓尔不凡,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她面容僵硬,笑说:“确实好久不见了,你一直躲着我,没想到会在这碰见我吧?”
  顾衍生一怔,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移开:“哪有,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去工作室。”她没话找话的说:“怎么上医院啊?来看谁啊?”说完又意识到不对,这不是诅咒他的朋友么,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呃……”
  见她急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路丛光倒是不再为难,接下话茬说:“我来看病,有点胃痛。”
  顾衍生舒了一口气,赶紧找机会开溜:“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注意身体,我回家了。”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缱绻地挽起顾衍生那一撮垂落的发丝,淡淡地说:“去吧,我改天再找你。”
  顾衍生说了再见赶紧就开溜了。想到他说改天还要找她,她就隔空翻了个白眼。出医院的最后一瞬,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路丛光步履匆匆的背影。
  这笨蛋,看诊往住院部走干嘛?
  顾衍生疑惑的想要叫他,但是转念一想那天的尴尬,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回到家正赶上吃午饭的时间,顾衍生换了拖鞋才发现客厅和房间不见叶肃北人影,正在嘀咕着他是不是临时又有工作了。就听到厨房传来他清越轻浅的招呼声:“老婆,过来端菜。”
  顾衍生蓦然回首,慢慢踱步至厨房,她靠在门边看着叶肃北系着她平日穿的卡通围裙,衬衣袖口卷起,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
  中午的太阳金灿灿的,有几分灼眼。自窗外斜斜的射进来,将他的侧脸晕在一片金黄之中,侧影一波三折,下颚的线条行云流水一般流畅。顾衍生静静打量着他,他的睫毛很长,此刻正低垂着眼睑切菜,菜刀起落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让顾衍生方才还很急躁的心情顿时平和了下来。
  见顾衍生站在原地不动,叶肃北回首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顾衍生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走上前搂着他的腰,从背部抱紧了他。叶肃北熟悉的清朗气息自鼻端充盈了她整个感官,她将头埋在他的后背,贪婪的汲取着这令人安心的气息。
  叶肃北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放下菜刀,他关切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像醉人心脾的酒:“是出什么事了么?”
  顾衍生蹭在他后背,摇摇头。
  叶肃北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撒娇。于是轻声笑了出来,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就这么后背粘着个大活人,他动,她也动,他不动,她也不动。叶肃北摇摇头,放任顾衍生这么肆无忌惮。
  叶肃北难得有时间,又下厨又陪她逛街,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其实她也没什么想买的,只是女人嘛,总想让自己的老公抽出时间和她手挽手逛街,以此证明自己的重要性。也许是出于虚荣心,更或者什么别的原因,她就是喜欢挽着叶肃北的手漫步,这种仿佛能一直走到时光尽头的感觉,是她迫切渴求的。
  不是周末又因着天气奥热,所以逛街的人并不多,商场冷气开得很足,顾客三三两两,显得很是冷清。叶肃北虽是很耐心的陪她逛街,眼光却着实不怎么样,他看中的衣服,不是一身黑像修女,就是一身素白再套个棉裙子她觉得可以回到青春期文艺一把。而他自己眼光不咋地就算了,偏偏他又对顾衍生看中的东西多加挑剔,不是嫌裙子短了就是说后背露太多。到最后顾衍生不耐了,说:“你不是挺喜欢人女的穿的性感吗?你上次还夸奖那谁穿露背的好看呢!”
  叶肃北倒是会强词夺理,他义正言辞的说:“男人都喜欢别人的老婆穿的越少越好,自己的老婆当然裹得越严实越好。”
  本来还有些怒气的顾衍生一听,立马甜甜的笑了出来。叶肃北每每露出这种孩子气的占有举动时,她都由心底开始融化。
  本来一天都过得很顺利,甚至可以很诡异的说一句温馨。虽然顾衍生只买了一双高跟鞋,却也是逛得十足开心。不想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惹的顾衍生严重炸毛了。
  他们是在一家澳门餐厅吃饭。顾衍生只去上了个厕所,转身回来就不见叶肃北的身影了,她急切的寻找,一回身就看见叶肃北搀着一个妙龄女子往外走。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当她看见那身材火辣的女人软若无骨的纤纤素手开始不老实的在叶肃北身上游走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强压怒火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一把扯开黏在叶肃北身上的女人,笑的又假又僵硬:“不知这位小姐找我老公是有什么事啊?”她加重了“老公”两个字的语气,随即又瞪了叶肃北一眼。
  叶肃北无辜的耸耸肩,回答道:“这位小姐在我们桌前扭了一下,所以让我把她送到停车场。就这样。”
  顾衍生睨了他一眼。好巧呢,正好在他面前扭到,看来不是送到停车场这么简单吧?这臭混蛋真傻还是假傻啊?谁准他这么有绅士风度来着?
  她眯起眼一笑,手上暗暗使力,一把架起了那“扭到”的小姐,说道:“我来送您吧,我老公也不熟路。”
  “这……”那性感的小姐美目盼兮的看了一眼叶肃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衍生已经一把把她送了出去。
  还没到停车场,那“扭到”的小姐就已经身轻如燕的“好了”。她没好气的瞪着顾衍生,嚣张的说:“多管闲事!”
  顾衍生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她一脸无赖的表情,盛气凌人的说:“下次下手看准点,看清主人是谁,有些人不是你能惹的。”
  可想而知,等她回到餐厅,整顿饭下来她都没有好脸色给叶肃北看。
  叶肃北一脸无辜,想哄她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整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回到家顾衍生仍然在生气,也不搭理叶肃北。出出进进那肃冷的面容着实让叶肃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仗着身高优势挡在房门口,截住顾衍生的去路,言笑晏晏:“老婆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顾衍生睨他一眼,冷冷的说:“你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叶肃北想了想:“不该帮助陌生的女人?”
  “错!”顾衍生激动地指着他的鼻尖:“错在你这张祸水的脸!”她有些燥郁的踱来踱去:“你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哪些人是需要帮助,哪些人是别有用心。你别和我说你到这个份儿上连这个都不懂!我是你老婆,你想过我的感受没?”
  “我错了。要怎么做老婆才消气?”叶肃北像个被训斥的孩子。眼底却有掩藏不住的促狭笑意。顾衍生看在眼里更气。她扫了一眼墙角,指着角落,像在学校教训调皮捣蛋的学生一般说:“你,站在这,好好站,等我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才能回房睡觉!”
  叶肃北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有些尴尬的说:“我又不是孩子,要不,我们换个方式?”他无赖的一笑:“要不你在床上惩罚我吧?那些酷刑不都是在躺着的吗?”
  “呸!”顾衍生狠啐一口:“爱站不站!”
  最后的结果嘛,当然是以顾衍生强势的态度取得胜利。叶肃北穿着顾衍生买的情侣居家服,趿着拖鞋站在墙角,每每顾衍生出来,他就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她。好几次都看得她差点心软破功。
  虽然这举动是极其荒谬的,但是叶肃北站在那里就是玉树临风的一道风景,倒也算赏心悦目。
  顾衍生心里暗喜,却还装作冷面无私的模样独自回房看电视。
  电视节目从黄金档演到午夜档,顾衍生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就轻手轻脚的摸出房,想让叶肃北进来睡觉。
  不想墙角早不见他的身影。她扫了一眼客厅,仍不见他。正当她准备去别的房间找时,叶肃北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老婆,你找我啊?”
  顾衍生吓了一大跳,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没等她开骂,叶肃北就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搂紧了他的劲项。
  叶肃北笑的狡黠,低头和她四目相对,距离极近,呼吸相闻,她的心跳急速窜跳起来。脸上一片燥红。叶肃北眼神深邃的看着她,声音因沾染了情/欲,听上去低哑而性感:“罚站的时候容易乱想,乱想了以后就容易冲动。”
  ……

  第十三章

  顾衍生早上醒的很早。
  整个城市刚被薄雾笼罩的微弱日光唤醒。微掩的窗帘时而被风吹佛,轻盈撩动。空气里满是清晨的清新馥郁。顾衍生深深呼吸,贪婪地吸收着万物的蓊郁葱茏。
  她轻手轻脚的侧了个身,发出窸窣的响声。叶肃北还没在睡梦之中,他睡着的样子看上去十足可爱,眉头全然舒展开来,嘴唇微微抿着,睡衣敞着若隐若现的露出坚实的胸膛。他的手臂充当着顾衍生的枕头,脑袋却埋在顾衍生的颈窝里,睡的安然而静谧。
  顾衍生退了退,以便能更仔细的打量他,他的眼睫毛很长,长到闭眼时会有淡淡地投影轻浅的印在脸上。若是生在女子身上,应该也是极美的。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乔夕颜过去就总是在她面前表扬,说叶肃北五官深邃,眼睛一眯的时候最性感,让人欲罢不能又深陷其中。可惜她没见过叶肃北睡着的样子,否则她一定不会说他眯眼是最性感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又偷偷庆幸。庆幸没有别的人能看见。
  她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打量他的那个清晨。那天她也是这样安静的躺在他身侧,他沉沉的睡去,几乎没有一点意识。前一晚叶肃北喝的烂醉如泥,踉踉跄跄的回到家,不知是认错人还是单纯的酒后乱性。他第一次那么冲动,大力一推就把替他擦身的顾衍生压在床里面。像一团炽烈的火焰,燃烧着顾衍生每一寸的意识,她几乎没有任何的抵触,只是沉默的顺从,一切都在那一晚不可收拾的发生着。
  整个过程里顾衍生都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害怕,害怕她一发出声音他就会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喝醉糊涂了。
  那时候他们结婚近三个月,却没有任何温存的记忆。那一瞬间,她贪婪的想获得更多,即使只是责任的驱使,她也想得到。
  完事的叶肃北几乎是沾床就睡,睡着的叶肃北一直把顾衍生抱在怀里。
  顾衍生动也不动,就任由他抱着,或许,他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更或者,他只把她当成枕头被子,但是至少,那一刻在他怀里的是她。这样就够了不是么,她顾衍生从来就不是贪心的人。于是,她又安然的睡去。
  只是之后一切还是以一种很难堪的方式发生着。
  她从酣甜的睡梦中醒来时,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一个浅浅的凹痕,告诉顾衍生,叶肃北真的出现过,这一切不是她春闺寂寞的一夜春梦。
  床边有叶肃北留下的纸条,纸条上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对不起。
  明明是几个很好认的字,顾衍生却觉得似乎看不懂,眼泪含在眼眶里,她不敢多动一下,那些眼泪猝不及防似乎就要簌簌落下。
  她知道她不该祈求更多,她明明该甘之如饴。可是有些感觉,就是防不慎防,只一瞬间,它就泛滥成灾不可收拾。
  也正是这样尴尬的经历,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怀疑。晚上叶肃北回到家,她第一次提出了离婚。
  她装作很淡漠的样子,背对着叶肃北,看着窗外笼罩在黑暗里的高楼厦宇,她眼眸微微闪烁,故作疏离的说:“叶肃北,我们离婚吧。”
  叶肃北站在原地怔楞,他没想到顾衍生会如是说,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顾衍生几乎要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许久,他才缓缓的说:“对不起,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让你难受。”他上前,将顾衍生拥在怀里,脑袋搁在她的头顶,温热的体温自背脊传至她全身,她感觉到叶肃北竟然有几分颤抖。
  叶肃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冷静而果决:“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请你放心的待在我身边。”
  就是这样一句誓言不像誓言、承诺不像承诺的话,让顾衍生下定了决心继续这段婚姻。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质疑过叶肃北说的任何一句话。因为叶肃北就是她全部的信仰,一个人连信仰都开始质疑,那她还剩什么可以信任?
  其实叶肃北对顾衍生一直是有几分特别的,至少顾衍生自己这么觉得。从小到大顾衍生都爱追随着叶肃北的脚步,中学,高中,大学。虽说她一直像小尾巴一样粘着叶肃北,但叶肃北也就嘴里烦烦她,对她的照顾还是无微不至的。
  大学的时候顾衍生大一,叶肃北大三,两个人课都不多,顾衍生成天粘着叶肃北,自己的课都不去上。到期末的时候,叶肃北就不得不花很多时间来为她补习丢掉的功课。
  要说叶肃北为她做过的傻事,那也不是没有。
  顾衍生从小到大都和数据有仇,一见着它们就开始发晕。大一下学期要考微积分的时候,顾衍生就开始变着法子在叶肃北面前耍赖,她为了找叶肃北代考,用冰水洗澡,硬是在夏天把自己给整感冒了。她顶着俩大红眼一脸虚弱的去找叶肃北。叶肃北见她萎靡的样子,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们学校对考试采取的态度一贯是充分的信任学生,所以从来不查学生证之类的东西。但是叶肃北是谁啊?有谁不认识叶肃北?他刚一进考场监考老师就认了出来,不过监考老师什么也没说,只是考完了以后暧昧的拍拍叶肃北的肩膀,打趣的说道:“别只顾着自己学习啊叶同学,家属的进步也很重要啊!”
  这句话后来从考场疯传出来,大一传到大四,大四又传到大一,加上叶肃北不置可否的态度,着实让学校里狠狠地议论了一阵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疏远的呢?
  顾衍生自己也快记不得了。
  好像是有一次叶肃北带顾衍生出去下馆子。路上碰见自己的同学,那男同学是出了名的嘴大,一见着他们二人就开始调侃,他笑得一脸狡黠,暧昧的用眼神指了指叶肃北,笑说:“不错啊顾衍生,难怪瞧不上咱们院的男生呢,原来是早有归宿啊。”
  他的调侃让顾衍生面红耳赤。顾衍生看着叶肃北笑意从容的表情有点窘,虽说她自小就喜欢他,却从没说给他听过,此刻这男同学在这胡说八道的,叶肃北该怎么想啊?
  她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说:“胡说什么呢?这是我哥!”
  那一刻,她说完就开始悔了。因为下一秒,她就瞧见叶肃北的脸色只一瞬就从方才的满脸笑意变成了平日的清冷。
  后来的后来,她总在想,叶肃北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呢?不然为什么那时候她说他是她哥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明显是不高兴?
  再后来的后来,苏岩的出现成功的打破了顾衍生的幻想。她亲眼看着叶肃北开始和她出双入对,甜蜜的羡煞旁人。
  她最后一次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叶肃北,是和他一起去看学校放映的电影,当然,是和苏岩三个人一起去的。
  那时候叶肃北已经确定要出国了。可是顾衍生却什么也做不了。
  黑暗的电影院里放映着美国电影《楚门的世界》。她至今仍记得电影里楚门的那句话:Good morning, and 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早上好,假如再也见不到你,就再祝你下午好,晚上好,晚安!)
  那一刻,她的眼泪在光影斑驳的影院里肆意流淌,她紧咬着嘴唇,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在哭泣,只可惜,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因为那一刻她听见苏岩压低声音在叶肃北耳边说:“看电影都三个人,叶肃北你真有创意。”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缠着叶肃北,因为叶肃北身边,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位置来安置那个叫顾衍生的傻瓜。
  顾衍生忍着鼻端传来的阵阵酸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视线又回到叶肃北脸上。
  她心里暗暗庆幸:多好,让人恐慌的暗夜总算还是过去了,她最终还是迎来了最璀璨的曙光。
  正当她看得入神。“熟睡”中的叶肃北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地说:“好看么?”
  顾衍生被人当场抓包,有些尴尬,一回神嘴硬道:“不怎么好看。”
  叶肃北也不生气,噙着淡淡地微笑将顾衍生拥进怀里:“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顾衍生撅着嘴,十分孩子气的往上钻,最后从他怀中仰起头,龇牙咧嘴的笑:“我在想你上辈子肯定是马克思这样具有巨大贡献的伟人。不然你哪有这么好命娶我这么好的老婆?”
  叶肃北忍俊不禁,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坏心的说:“是么?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上辈子是希特勒?不然老天怎么会这么惩罚我?”

  第十四章

  很多人问顾衍生为什么会嫁给叶肃北,她总是笑而不答。因为她自己至今也还没能找出答案。她常常在想,明明知道是个坑,为什么还要一脚踏进去呢?
  她从小到大都属于胸无大志型的,即使天塌下来她也觉得会有别人来扛。从小学到高中,每学期的教师鉴定老师基本上都会写:该生竞争意识不强,耐心不足。
  却偏偏只对叶肃北例外,她对叶肃北的执着,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因为对爱情的那几分完美主义让她站在原地等了他那么多年,当他回头的时候,即便他心里早有他人她也想冒险一试。这也许是女人都有的通病,越是所有的人都告诫她,这样的男人碰不得,他不会一颗心来爱你,她越是不信,心里暗暗想着,也许她就是那个例外也说不定。
  只是这样的想法毕竟是没有底气的,所以他们结婚三年,顾衍生从来没有问过叶肃北爱不爱她,因为她害怕看到他眼神的闪烁,一丝一毫,她都不要看到。
  因为答应了帮夏鸢敬代课,所以顾衍生和叶肃北一起出的门。叶肃北怕她赶不及吃早饭,特意开车先去了一趟她最爱的粥饼铺买了早餐才送她去补习班。
  叶肃北对她一贯有耐心,每次她耍赖叶肃北都摸着她的头温柔的笑,面容沉静,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一如当年,只是顾衍生总是觉得那眼神里缺少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她又答不上来。
  叶肃北近三十年的人生都是和顾衍生挂钩的,苏岩只占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就依着这样悬殊的比例,顾衍生也该是底气十足的,可是偏偏就是这两年不到的时间,像一枚刺一样硬生生卡在她的喉间,吐不出咽不下,却又无时不刻不在疼。
  她很多次想问叶肃北他和苏岩分手的原因,却总是还没说出口就忍了下去。
  因为她着实害怕,害怕这样平静的日子被打破。
  叶肃北离开的时候顾衍生难得主动地在叶肃北脸上浅啄了一下。叶肃北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小动作,惊得全身一僵,顾衍生被他这反映弄得有点窘,站在原处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叶肃北看在眼里,就突然想戏弄她一下。他笑说:“要是老婆天天这样,那我真是做鬼也风流啊。”
  顾衍生本就羞恼,被他一说,更是面上一燥,她用凶狠掩饰此刻的羞涩:“我呸,我这是给你盖章呢,‘生人勿近’你懂不?”
  叶肃北笑,脸一侧说道:“那这边也来一个,两边都有章,谁都不敢来了。”
  “叶肃北你快滚!”
  ……
  看着叶肃北的车飞驰而去,顾衍生在原地站了很久,她脸上就那么不可抑制的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心里像织起的棉絮,柔软的不可思议。
  她想,杞人忧天自怨自艾这样太过复杂的心理活动不太适合她,她只需要简简单单抓住现在就好了。
  补习班的课程相比学校强度更大一些,不过上课的学生水平比较一致,领悟能力很强,所以她上的也算轻松。
  下课以后时间尚早,她看了下时间,三点不到,于是打电话把乔夕颜叫出来吃东西,去的是叶肃北告诉她的那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顾衍生最爱甜品,所以总是翻着花儿的找各式各样具有特色的餐厅品尝。叶肃北在外应酬的多,每次吃到适合顾衍生胃口的东西,总会告诉她,如果有时间就亲自带她去,当然,后者出现的几率少的十只手指数的完。
  乔夕颜似乎心情出奇的好,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衍生专心致志的低头吃着甜品,偶尔乔夕颜说兴奋了,她就点头附和一下。
  乔夕颜在城中文化圈里也算不大不小个人物,她利用业余时间写的书据说销量已经累计达到一百多万册。正因为如此,她常常用教育的口气对顾衍生说:“听姐的没错,姐好歹是个作家。”
  每每听她这样说,顾衍生就会毫不给面子的泼冷水。
  顾衍生嘴上虽毒,但心里还是很喜欢乔夕颜的。每次她犯浑的时候,只有乔夕颜能劝得住她。当初叶肃北一夜易主的时候,就是乔夕颜一直在她身边鼓励她。后来她总是打趣的说:“如果不是路丛光又跑出来了,我说不准真会头脑发昏爱上你啊!”
  乔夕颜听了,就没好气的应道:“你最后还是跟了路丛光啊!可怜我一心向明月,明月却照沟渠啊!”
  四年大学上的顾衍生精疲力竭,要说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乔夕颜了。
  乔夕颜也算是大家族出身,尤其是他爷爷,更是名噪一时。即使是顾衍生这样插科打诨的人也在语文课本上读过他的文章。“乔夕颜”这名字便是她爷爷取的,据说是希冀乔夕颜能像历史上的小乔一样有才有谋有貌。她自小受着很传统的中式教育,活在当代却很不巧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不知是不是真有物极必反这句话,她爷爷越是想培养她娴静淡然的气质,她就越是往相反的道上跑,这一跑就是十万八千里,怎么拉都拉不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顾衍生的态度太过敷衍,乔夕颜一个人说着说着就没乐趣了。她凤目圆睁,瞪着顾衍生:“你丫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靠!”
  顾衍生噗嗤一笑:“大作家,注意影响啊。”她放下吃了一半的冰激凌蛋糕:“我现在开始专心的听,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羊城十八个富豪巨额相亲的事儿啊!”
  “关我们什么事儿啊?”顾衍生诧异:“我结婚了,而你不准备结婚,你说你关注来干嘛?”
  乔夕颜翻了个白眼:“谁说我要相亲来着,我只是说他们还请面相学大师在现场看相,这个很好笑。”
  “是看谁旺财谁旺家宅这样么?”顾衍生想想,这样的现场确实蛮好笑的,这娶老婆又不是请门神回去辟邪,还要看面相?!
  乔夕颜乐不可支:“最主要的是,那面相大师说下巴较圆,颧骨较高,鼻子较长的人旺夫。我当时就在想,这不是说我呢嘛!”
  顾衍生鄙夷的睨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说:“按照你这个说法,米老鼠才最旺夫。”
  乔夕颜一口冰茶喷了出来,她一边狼狈的擦桌子一边笑:“顾衍生你这丫真有才!”
  还不待顾衍生继续说,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顾衍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叶肃北。
  “干嘛?”她明明是想声音放柔一些,却还是一贯使然脱口而出。
  叶肃北倒是对她这样干巴巴的口气习以为常,他的声音清濯悦耳,从电话那段传来,像蛊惑人心的咒语,他说:“想你了。”
  那一瞬间,顾衍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漏跳了半拍,由心底涌起的一股暖意正以极致的速度蔓延至全身。她握紧电话有些不自然的侧了侧身,避开了乔夕颜戏谑的目光。
  她说:“别开玩笑。”
  叶肃北笑:“好吧,那就当我开玩笑吧。”
  他这么一说,顾衍生却又不乐意了:“不许拿这种话来开玩笑!”
  她态度反复,叶肃北倒是乐在其中,即使是在电话里也能听出他此刻心情大好。
  “到底有什么事?你打电话来该不是就为了和我争论这么幼稚的话题吧?”顾衍生看了一眼窗外,27楼的旋转餐厅,窗外高楼林立,碧空如洗,美不胜收,如她的心情。
  叶肃北清了清嗓子说:“晚上八点以后的时间空出来。有安排。”
  “什么安排?”
  “卖个关子,你晚上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顾衍生眼底流露出的幸福掩饰不住,乔夕颜酸酸的说:“哎哟哎哟,打了个电话马上表情都变了,拜托,你不是得了世界小姐,不要一脸‘世界很美好’的表情谢谢!”
  顾衍生抿了抿嘴:“叶肃北莫名其妙让我把晚上八点以后的时间都空出来,说有安排。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一套。”
  “啧啧啧,”乔夕颜眯着眼嘲笑她:“小姐你该不会真的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顾衍生一脸茫然:“什么日子?”
  乔夕颜笑的一脸会心,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递给顾衍生:“生日快乐,傻瓜。”她微微颔首:“还总说叶肃北忘了这忘了那,你自己更糊涂,本来不想煽情,准备等要走的时候再给你礼物的,不过现在给了也是一样。”
  顾衍生惊喜的接过礼物,眼底顿生湿意,她一直奉行的原则是记住她生日的人不要多,只要她最在意的人都记得就好。以往每次都有一点瑕疵,这次却突然完美了起来。想到叶肃北那忙昏头的木头竟然也有心了一次,她就更是感动的无以加复了。
  只可惜乔夕颜真不是个省油的主儿。当顾衍生拆开纸盒,刚刚还培养起来的几分感动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乔夕颜,你这王八蛋!”
  乔夕颜笑的前仰后合,一脸恶作剧成功洋洋得意的表情:“我这是为你们好好吧,这样才能更健康的过某生活啊!”
  不说还好,一说顾衍生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她紧紧握着从纸盒中拿出的书,克制着自己不往乔夕颜脸上砸。
  没错,乔夕颜这损友,竟然送了她一本《夫妻“房事”最完美策划》……
  拜托!他们某生活很和谐的好吧!
  摸了半天鱼,顾衍生坐计程车回家。一路上顾爸顾妈叶父叶母都先后打来了电话,内容倒是千篇一律,都是祝贺她生日快乐,让她回家吃饭云云。她都一一感谢又一一回绝。现在的她没有什么心思去应付他们,她归心似箭,只想快些回家。
  不想电话竟又不识相的响了起来。顾衍生有些不耐,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顾衍生。”
  “……”顾衍生顺口的一句“谢谢”瞬间锁在喉间。她拿远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真是的路丛光。她突然就有点紧张了。
  她小心翼翼的答着:“你好。”
  “顾衍生,你现在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你怎么了?”顾衍生疑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别问我任何话,我什么也不想说,顾衍生,你快点到我身边来,现在。”
  “哐当——”说话间,那段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顾衍生紧张的握紧了电话:“路丛光?”
  “……”那端什么声音也没有。
  “路丛光?”
  半晌,一怔窸窣的声音,路丛光的声音终于又从听筒里传来。他冷冷的说:“我在工作室。你可以选择不来。”
  “……”
  握着挂断的电话,顾衍生眉头紧蹙。
  去还是不去?
  顾衍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
  她果决的对司机说:“师傅,掉头,去东兴路。”
  ……

  第十五章

  等顾衍生赶到工作室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顾衍生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十五,距离和叶肃北约定的时间只剩四十五分钟了。要说她不急,那绝对是骗人的,她和叶肃北认识二十几年,叶肃北从来没有主动帮她过过生日,即使他有送礼物,那也是顾衍生提前很久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所以今天对顾衍生来说,无疑是非比寻常的重要。
  她凝着眉,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两步的上楼。脚步停在门口,眼前的工作室里一片黑暗。
  她猛一推开门,还没等她摸索着开灯,整个工作室就突然亮了起来。路丛光手里握着一束花站在一大簇绑好的气球堆旁,他身前用于绘图的长桌被收拾一新,铺上了垂有流苏的桌布,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食物和熠熠生辉的金属烛台。
  路丛光笑脸盈盈,好看的眼睛弯成一轮新月,工作室里灯火通明,烛台的金属光芒折射在他的袖扣上,隐隐发亮,璀璨迷离。
  顾衍生惊愕的怔在原地,像被定身一般,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路丛光笑:“惊喜么?”
  顾衍生不是铁石心肠,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已不能坦然自若的接受这童话一般的际遇。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转而对路丛光深深鞠躬,她咬着唇:“路丛光,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也谢谢你为我准备的一切,但是很抱歉,我现在不比以前,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路丛光。他脸上有一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僵硬,但是只一瞬他便恢复常态,他耸耸肩:“没关系,我早想到会这样,你会过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看他有些失落的眼神,顾衍生有些不忍心。她沉默了许久才说:“那我先走了,真的很对不起,叶肃北还在等我。”
  路丛光继续笑着:“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眼而已,原本就是我逾越了。”
  她不敢再看路丛光,他越是云淡风轻,她越是愧疚的无与伦比,从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带给他的就是灾难一样的生活。
  她喉间像哽了什么一般,转身离开的每一步都迈的异常艰难,脚下像灌了铅一般。头顶的天空像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色调,以往璀璨的星光全数隐藏在这大片的晦暗中。
  一刹那间回忆像泄闸的洪水,几乎在一瞬间将她从头顶开始淹没。她眼前满是路丛光那张笑的温柔的面孔。
  他对她的纵容几乎能和她父亲相提并论,过去她常常对他说:“路丛光,我觉得你不像我男朋友,你像我爸一样,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呢?”
  路丛光对她这样幼稚的提问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吧。”
  正因为路丛光的宠溺和纵容,她才能活得那么肆无忌惮,她每次找路丛光有事的时候总爱撒娇喊他“小爸爸”。而他也不介意,只是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这样的时刻顾衍生总会有几分恍惚,以为是叶肃北回来了。
  她知道自己是不对的,可是在最痛最痛的时候,她总想拉一个人和她一起痛。
  她至今仍记得大学时她无聊加入烹饪社学做菜,她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懂什么烹饪?做了一盘黑乎乎的青椒肉丝就兴冲冲的带给路丛光,还趾高气扬恩赐一般的对路丛光说:“我亲手做的,你有口福了。”
  路丛光笑呵呵的拿着筷子把那一盘全数吃下去,吃完以后还一本正经的说:“这腌肉炒的火候正好。”
  当时顾衍生就一脸窘迫的用筷子沾了下剩下的汤汁来尝,咸的几乎不能入口,她愧疚的扣路丛光的喉咙让他吐出来,他却打开顾衍生的手说:“要是能吃一辈子,我肯定每次都吃完。”
  顾衍生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她知道此刻若是生出怜悯的情绪,那才是对路丛光最大的侮辱,可是她不能阻止这样的情绪在她心里泛滥。
  她果决的转身,上楼,回到原处。
  她大力的推开门。路丛光大概没想到她还会回来,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受伤的脆弱表情。他身后大簇大簇的彩色气球让他此刻看上去更加落寞,他像一只受伤迷失的小兽,目光胆怯的望了一眼顾衍生,随后又垂下头去,他声音低哑:“为什么要回来?是想见证此刻的我有多么的可怜?”
  他的刘海低垂着,脸上的表情隐藏在刘海里,她看不见。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像以前每次他给她勇气的时候一样,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路丛光,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路丛光再次抬头,以往黑亮充满灵性的眸子此刻变得深不见底,他凝视着顾衍生,片刻后他笑了出来:“我知道。”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是表情看上去却叫人那么悲伤。他盯着顾衍生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我从来都留不住。我想要爸爸,可是妈妈说对我说,我没有爸爸;我想要你,可是你对我说,你爱的是叶肃北。我对自己说,没关系,我被拿走了东西,就会有另一样来填补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依然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自嘲的一笑,笑的顾衍生一阵心酸。
  他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抿了一口酒,他又说:“现在,我连最后一样也失去了。今天,是我最重要的一天,你的生日,和,母亲的祭日。”
  他说的云淡风清。
  顾衍生瞪大了眼睛,嘴唇紧紧地咬着,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揪着疼。工作室里明亮的灯光打在路丛光脸上,顾衍生只看见一片惨白。
  她大脑轰的一下全然无法思考,她紧紧攥着手心,心通通直跳,后背汗意涔涔,她竟觉得自己有几分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路丛光抬眼望着别处:“七个小时以前。”
  顾衍生什么也没有再问。因为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太过苍白。她不是不知道路丛光和母亲的感情。他以前就说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要他他也不怕,因为他还有一个全世界最疼他的妈妈。
  看着路丛光有些涣散的眼神,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无声的将路丛光拥在怀里。她身体接触到他的那一刻,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瑟瑟颤抖。
  她像安抚孩子一样轻抚着他的背脊,软言说着:“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吗?不开心的时候,只要都说出来就好了。现在我哪里也不去,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路丛光沉默的埋首在她颈窝中,像个自闭的孩子,许久许久以后他才说:“今天是我亲手盖的白布。我看见医生把她拖走了,感觉她只是换了一个病房。以前她好好的时候,总爱跟我打电话叨念我快点回国。可是我回来了,她却又走了。”
  顾衍生眼底一片潮湿,她咬着牙拼命忍住眼泪。
  “她那么爱漂亮的人,医生把她头发都剃光了,那么辛苦的治疗她都没哭,可是剪头发的时候却哭了,她求我不要让别人剪她的头发,可是我却没答应。”
  “我好后悔……我应该都答应她的……”
  “……”
  顾衍生也不知道他说了多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当她颤抖着双手去拭自己的眼泪时,她才发现路丛光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远方,像是失了心智一般。
  “路丛……”她话还没说出口,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路丛光善解人意的轻轻推开她,对她说:“接吧。”
  顾衍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叶肃北的声音听上去不似往常的平静无波,他冷冷的说:“你在哪里?八点早过了。”
  “临时有点事。肃北,今天我可能会晚点回去。”
  电话那端的叶肃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是什么事呢?”
  顾衍生拿着电话看了一眼路丛光,转过身去压低声音说:“我那同事夏鸢敬你还记得的吧?她妈妈今晚有事儿,我要给她守夜。”
  叶肃北轻轻一笑:“那好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顾衍生收起电话,有些尴尬的对路丛光说:“我出去洗个脸。”
  她逃也似地冲出工作室,向外间的洗手间走去,眼前的那片黑暗似乎距离她很近,像个巨大的黑洞,将要吞噬她一般。她加快了脚步。
  用手掬起一捧水狠狠地浇在脸上,此刻她的心里一团乱麻,只有冰冷的水能让她冷静。
  她脚下有些虚浮,扶着墙壁一步步的走出来,脸上的水滴经风一吹,凉得她竟有了几分清醒。没有月亮的夜晚室外显得格外黑,顾衍生抬起头仔细的辨认着,竟觉得不远处有个身影有几分熟悉。她走近了些,借着零碎的光亮认出那站在一片黑暗里的身影,竟是叶肃北。
  顾衍生的心脏蓦地一紧,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一次陷入混沌。她没想到叶肃北竟然会找到这里来。并且是在电话挂断不到二十分钟。
  她她紧张的咬着嘴唇,一步一步走到叶肃北身边身边,站在阴影里的叶肃北浑身散发着森然的气息,面容冷峻,顾衍生竟有几分陌生的感觉。
  叶肃北定定地看着她,问道:“夏鸢敬?”
  顾衍生一愣,她有些尴尬的偏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一切都不是,说来话长,你先回去,我回去在和你解释行么?”
  叶肃北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是顾衍生不够细心,如若她更细心一些,她会发现叶肃北脚上穿的是家里的拖鞋;如若她更细心一些,那么她方才出工作室的时候就该发现叶肃北;如若她更细心一些,她应该问一句,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可惜,此刻她的心和叶肃北的思绪一样乱,两个人都被现实逼着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第十六章

  顾衍生大脑有些懵,望着叶肃北离开的方向良久,直到他完全消失在黑暗里。
  像有什么东西扯得顾衍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单手扶额又往回走。
  还没到门口,她就发现工作室的门开着,细碎的灯光从门内投射出来,路丛光斜倚着门框上,双手抱胸,背着光,脸上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中,只有一双黑亮的瞳眸格外闪烁。
  顾衍生一抬头,正与他四目相投,她心里咯噔一跳,呆怔的与他对视,最后在他的定定地目光下败下阵来,她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心想着他究竟是何时出来的?有没有看见叶肃北?
  还没等她思索完,路丛光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顾衍生,说道:“你回去吧。”
  顾衍生强颜一笑,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没关系的,”她顿了顿,转移话题:“对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路丛光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顾衍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惊愕的浑身一僵,双眼圆瞪胸口一紧,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路丛光:“你说什么?”
  路丛光对她的反应早有所料,他的声音平稳而喑哑:“是我告诉叶肃北你在这里,妈妈的事也是我骗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顾衍生紧紧攥着手心,薄汗层层。
  “因为我讨厌他,讨厌他自以为是的样子,讨厌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他身上。”
  顾衍生抬头看了一眼晦暗的天空,沉默良久,她缓缓开口:“路丛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知道伯母的事你不是骗我的。我知道你不会拿这件事骗我。”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别把所有的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如果你想要我陪你,我会留下来,如果你要我走,我也不会赖着。”
  路丛光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淡淡的说:“你回去吧,我想要的我已经得到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顾衍生又开始重新适应黑暗。
  而门里的路丛光,动作有些滞缓的转过身,背脊顶在门上。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而这个答案,最终还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被抛下的感觉。
  他这一辈子也许说过很多谎话,只有对顾衍生,每一句都是真的。
  只可惜,她根本不在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他最讨厌的那个人。
  电话接通,那人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你赢了,她现在应该正在回去了。”路丛光凄冷的笑着。
  电话那端的人声音听上去有些紧绷,但是还是冷冷的,他说:“这样做没有意义,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该恨的那个人叫叶穆成。”
  路丛光冷冷一笑:“不,所有姓叶的我都恨。”
  “衍生不姓叶,你别再对她下手,我告诉过你,有什么你就冲我来,衍生是无辜的。”
  “呵,”路丛光冷哼一声:“你顾忌那么多,你没有资格拥有衍生。”
  大概是路丛光的话激怒了他,那端的人一字一顿的说:“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来评断的。我告诉你,最没资格的就是你!”
  “是么?”
  “衍生要是有一点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便果决的挂断了电话。
  路丛光握着电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很可耻的是,他竟然从那个人身上想到了那个一直没有给过他任何安慰的父亲。这样脆弱的情绪是可耻的,他重重地剜着自己的手心,让疼痛感麻痹神经。然后才给殡仪馆打电话。
  “明天派车到医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吧,我全程都在场……”
  ……
  *******
  顾衍生在黑暗里站了很久,久到她口干舌燥背脊发凉才回过神来。
  她凝视着远处,良久才迈着步子顺着叶肃北的路线一步一步的离开。脑海里茫茫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心绪如麻,心脏狂跳。
  还没走到路口,就有一道白光刺啦啦的照过来,顾衍生双眼刺痛下意识的拿手去挡,半晌她才挪开手,打量了半天才发现这道白光的源头竟是叶肃北的R8!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叶肃北不耐烦的按了按喇叭她才急匆匆的上了车。
  叶肃北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的,顾衍生有些尴尬讪讪说着:“那个,我不是有意骗你的,路丛光他……”
  叶肃北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手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安全带。”
  “可是……”
  还不等顾衍生说完,叶肃北已经以吻封缄,他沉沉的压过来,他的气息像空气,从每一个缝隙皮肤的纹理里侵入,充斥这人她全部的感官。顾衍生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瞪大了眼睛。
  他一只手攫住顾衍生的后脑,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从最初的辗转到最终的狂热,直让顾衍生头脑发热,等他放开顾衍生,她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
  “我……”
  顾衍生话还没出口,叶肃北又压了过来,他滚烫的唇灼烧着顾衍生的,他一口咬了下去,呼吸里都是浓重的妒意,他双眼赤红,恶狠狠地说:“再从你嘴里听见那个人的名字试试?!”
  顾衍生捂着被咬痛的嘴唇,乖乖的闭上了嘴。
  叶肃北发动了车,向迷离的夜里驶去。
  顾衍生正襟危坐,车厢里流转的空气有些不大对劲,她有些不安的偷偷打量着叶肃北,小心翼翼的问:“我们去哪里?”
  叶肃北向右打着方向盘,睥睨了顾衍生一眼,闷闷的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订了餐厅。”
  顾衍生心头一暖,随即又有浓浓的歉意:“对不起。”她看了一眼时间:“都十一点了,算了吧,哪家餐厅都该打烊了。”
  “我包的场,我不取消就会一直等着。”叶肃北口气淡淡地解释。
  顾衍生感动了一把,马上又扁了扁嘴:“好浪费,也不是大生日,没必要这么隆重。”
  叶肃北缓缓将车滑向路边停下,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很认真的说:“是你去年和我说,想要像电视剧里那样包场,吃西餐,还有人在旁边拉小提琴。”
  顾衍生看着他一脸肃然的表情,一时的紧张全数化作水样的柔和,她轻轻笑出声:“我那是气你不记得我的生日,要真有人在我身边拉小提琴我哪吃得下啊!”
  “那现在去哪里?”
  “回家吧,我们包饺子。”
  “都深更半夜了包什么饺子?”
  见叶肃北有几分不耐,顾衍生叉着腰说:“我今天是寿星!”
  叶肃北见状,乖乖的开车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顾衍生第一次感到这么平静,她手撑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夜风习习,灌入车内,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突然一转身,问道:“叶肃北,今天的事,你没有一点想要问我的么?”
  叶肃北没有转身,眼眸还是淡淡地,他薄唇轻启道:“不想问,我想相信你。”
  顾衍生心头突然一酸。她努力的想笑,却发现眼底竟然湿润了。耳边一片沉静,仿佛所有的尘嚣嘈杂都全数不见,她只听见叶肃北清冷的声音,他说:“我想相信你。”
  如果他生气,或者骂她,她也许会生出更尖锐的样子和他对峙,可是他的话就那么不期然的触到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突然就有几分愧疚之意,压低了声音,不让那些生硬被他听出来:“谢谢你。”
  叶肃北原本还有几分抑郁的心情被她的一句谢谢全搅浑了,凶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伸手揉了揉顾衍生的头发,是和平常一样耐心十足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和我说什么谢谢?”
  ……
  第二天顾衍生再去找路丛光,才发现他整个人就仿佛凭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
  在吃力寻找他的过程中,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是多么少,除了电话和工作室,她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一个星期以后,他又奇迹一般的出现了。整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神清气爽,一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可人,只是提起母亲还是会淡淡地有点伤。
  原本是顾衍生想要安慰他,不想最后反过来确实路丛光在安慰她。他轻舒了一口气,说着:“她这一辈子也活累了,也许这才是解脱。”
  顾衍生听进心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路丛光是单亲家庭,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他从没有在顾衍生面前提过父亲,似乎和父亲有些矛盾,所以她也没有再问什么。
  她一张嘴,就发现自己词穷了,依依呀呀说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倒是路丛光大手一挥拍了她一下,说道:“行了,你有专程找过我,有心想要安慰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
  顾衍生知道路丛光只是粉饰的很正常,丧失至亲的感受她虽没有亲身体验,却也是可以想象的。只是每个人处理伤痕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有的人会告诉别人,让别人来分担,而有的人,却选择埋在心底。任时光打磨,可能最后会糜烂,也有可能会记忆终生。
  顾衍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路丛光不愿说,说明他已经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来处理,她一直都明白,成熟,一直是带着伤痕的。
  她一时感慨万千,直到回家还在长嘘短叹。叶肃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杂志,看上去优雅而无害。
  见顾衍生回来,他只看了一眼又继续看杂志。
  顾衍生撇着嘴抢过杂志,斥道:“什么杂志这么好看?老婆回家了都没反应?”顾衍生嘟着嘴翻看着。
  叶肃北笑笑,说:“老婆,我们出去旅游吧?”
  ……

  第十七章

  顾衍生随手放下杂志坐到叶肃北身边,自然地倚靠在他宽厚的肩头,问道:“怎么会突然想去旅游?公司不要了?”
  叶肃北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他面如冠玉,温如春风,口气淡淡的:“钱赚不完的,我也需要休息。”
  顾衍生若有所思的垂下头。
  对别的女人来说,忙碌的丈夫放下工作陪着去旅游,这绝对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可惜顾衍生就像对孩子的恐惧一样,隐隐对旅游也有恐惧。
  这和他们结婚时的蜜月旅行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时他们蜜月旅行去的是巴厘岛。巴厘岛气候宜人风光旖旎,可惜她却没有福分享受。因为他们刚下飞机酒店都还没到就发生了件大事,那就是叶肃东出任务成了植物人。叶肃北接完电话当下就买了返程的机票。
  那么慌乱的情况下,他只买了一张机票。
  顾衍生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叶肃北一边办手续一边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打着电话交代着相关事宜。他把所有的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唯一没有安排的,是站在不远处发呆的他的新婚妻子顾衍生。
  顾衍生一直在想他只买一张机票的原因,想到她头痛脑涨她也想不出答案来。
  叶肃北走的时候对她交代:“东子哥出了事,我先回去看看情况,我已经给于欣兰打了电话,她明天过来,所有的事情她会安排好的。”
  顾衍生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个人拖着行李去了酒店。
  巴厘岛很美,与她而言却是讽刺至极的,那姹紫嫣红的明丽世界让她惶恐。
  第二天于欣兰果然准时来了,一身仆仆风尘却还是一丝不苟的模样,明细有条的和她解释着。每一句都把主动权全数放在叶肃北身上,她辩驳不能,埋怨不能。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她该是要生气或者难过的,可是心绪如麻的最后却全数化成了关心,到底她是有多爱他,爱到连自我都没有了?
  走出机场,顾衍生压低了戴着的彩绘棒球帽,一身随意的大LOGO棉T搭配宽松的牛仔裤让她看上去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她想,她该是最独立的新娘。一个人“度完蜜月”,最后和他的秘书一起乘飞机回来。
  于欣兰去办手续的时候,顾衍生掏出手机,十几个小时的转机手机一直关机,刚一打开,便出现了十几个未接。
  顾衍生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妈,我回来了!”故作轻松地声音,放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刚刚蜜月归来的新娘。
  叶家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只当顾衍生刚刚回来,随口就唠叨了几句,哪怕是唠叨,也掩饰不住她口气中的欣喜,衍生几乎可以看见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的摸样。
  是呢,女儿嫁给了知根知底又前途光明的男人,每个妈妈都会高兴吧。
  只可惜,这个知根知底又前途光明的男人,爱的不是她。
  顾衍生抬头,灿烂的阳光尽收眼底,一阵不适的刺痛,她眯起眼睛,太阳变成一个白色的小点儿。
  挂断电话的时候,顾衍生终于累了,她收敛起全部的笑意,拨通了叶肃北的电话。
  嘟嘟几声终于接通,刚一接通,还没等那端人开口,她便抢先说:“叶肃北,不管是什么理由,我今天一定要看到你。”
  半晌,那端没有回应。顾衍生皱眉,疑惑地喊了一声:“叶肃北?”
  “那个,肃北手机掉在我这里了……”
  一听见那熟悉的女声,顾衍生的表情彻底垮下去。连逞凶都不屑了。
  心像被什么东西刺穿,汨汨地淌血,又像许多的冰激子一下子全部涌上,冷的她忍不住地哆嗦。
  她深深地静静地呼吸:“苏小姐,请你转告叶肃北,今天一定要回家。”说完又加了一句:“还有,请不要随便接听叶肃北的电话,不管是爸爸还是我爸打过去,你接到了,大家都不好过。”
  她果决地挂断,连诧异的机会都不留给对方。
  这样很厉害吧?很有大房的范儿了吧?。
  顾衍生苦涩地笑,笑到眼泪都要溢出。
  于欣兰在这个时候走来,看着顾衍生的表情一切都了然于心,她深深叹息,对她解释:“其实,这几天叶总真的忙透了,东少出事了,而苏小姐她……割腕了,叶总只是出于道德原因才去看看她的。”
  顾衍生点点头,漠然的收下解释。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就这么昭然示出,他买一张机票的原因,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苏岩自杀了,所以他火急火燎的要回来,即使他结婚了。
  顾衍生陷入痛苦的回忆,呆呆地看着叶肃北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叶肃北见她表情有些不对劲,诧异的问:“怎么了?不舒服?”他关切的拿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她伸出无力的手将他拦住,辗转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反复摩挲,她说:“这次你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吧?”
  叶肃北一怔,片刻后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口气中满是歉意。
  顾衍生任他抱着,记忆里的那些苦涩却还是没能消退,她明明不想记得的,可是她却忘不掉。
  *******
  最后在他们的商量下,两人决定去欧洲。于欣兰接到任务后很快便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出发那天顾衍生“好朋友”突然造访。折腾得她大汗淋漓。叶肃北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将她搂在怀里给她擦着汗,最后见她脸色开始泛白,便打算航班改期。
  不想顾衍生也是有几分固执劲儿,硬是撑着上了飞机。一上飞机她就开始昏睡,等她从疼痛中醒来,眼前是一杯温热的红糖水。
  叶肃北面有忧色的看着她,将糖水递上。
  下飞机的时候叶肃北半搂半抱才把她弄下来。
  他问:“还疼么?”
  顾衍生脚下虚浮,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不疼。”
  叶肃北沉思片刻,在顾衍生面前蹲下:“上来吧,你这样没法走路。”
  顾衍生头脑昏昏的,顺势就爬到他背上。
  叶肃北稳稳地走着,背上的顾衍生昏昏沉沉的,双手圈在他的颈项,脑袋埋在他的后颈。叶肃北温热的体温让她的疼痛短暂缓解。
  一瞬间,她竟有几分恍惚,她低声呢喃着:“肃北,你好久没有背我了。”
  叶肃北一步一步的走着,耳旁是嘈杂的各式语言,声潮阵阵,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叶肃北有些讷讷,淡淡地答:“什么?”
  顾衍生摇摇头:“没事。”
  小时候叶肃北也总会背她,但是成年后因为身体的变化,男女有别,便鲜少有这样的举动。
  最后一次背她,还是大一的一个圣诞节。
  那天热闹非凡,满街张灯结彩,四处都是喜庆的异彩流光,人群摩肩接踵,顾衍生拽着叶肃北的衣服艰难的穿行在人群里,漫天飘飞的雪花落在她的颈中,凉的她一惊一颤。
  叶肃北最后一次回头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牵起了她的手。
  叶肃北的手掌宽厚,即使在下雪天仍是温暖的,顾衍生冰凉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他带着她往人群外走,她傻傻的跟着他,一步一步,仿佛尽头便是宇宙洪荒,海枯石烂。
  突出重围的他们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叶肃北就发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
  顾衍生这糊涂鬼,鞋子被人挤掉了一只,竟然还能浑然不觉的走这么远。
  叶肃北无奈的喟叹:“真是个笨蛋。”说着就把围巾解了下来,将她已经冻的冰凉的脚裹住。他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不逛了,我们回家。”
  顾衍生心里甜蜜的柔软着,讷讷地爬上他的肩背。
  她的脚最后还是被冻伤了,脚趾处冻出了疮口,擦了很多药都不见好。以至于顾衍生到现在只要穿凉鞋,就会有浅浅的痕迹。
  只是那痕迹看在顾衍生眼中,竟一点也不觉得难看。
  明明是早已过去的记忆,明明是该湮没在时光里的细小尘埃,此刻却渐渐组成了一颗跳跃的火热的心。顾衍生傻傻的笑了,她紧紧地圈着叶肃北的颈项,附在他的耳侧小声的问:“肃北,你会一辈子背我吧?”
  这么多年过去,顾衍生却还像当年一样傻,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傻傻的趴在他背上问:“肃北哥,你会一辈子背我吧?”
  叶肃北轻轻地笑了,顾衍生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只听见他清濯的声音淡淡地说:“会。”
  呵,和当年一模一样呢。
  那是不是,和当年一样,不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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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3 am

  第十八章

  叶肃北这样的男人有谁不爱?倜傥风流,气宇轩昂。有才能有气魄,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家事学历没有一样不是完美的。对女人又极有绅士风度,耐心极佳。自打她有记忆,他都一直是被众星拱月的捧着。任何一个女人和他相处一段时日都会经不住被他吸引,更何况是她十几年如一日的跟随着?
  她爱他,只要分厘的时间,就那么分厘的时间她就如飞蛾扑火一般毫无顾忌的爱了;而他爱她,则还要她奋起突围,磐石不移地待他才有可能换回均等的对待。
  爱情这个东西从来就不是平等的,谁先爱就注定要受伤害,顾衍生以为自己是做好了准备的。
  叶肃北几乎是她从婴儿期就开始的一个长长的美梦,里面有巫婆毒龙,玫瑰城堡,她以为跌宕起伏后王子和公主就该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的。直到那场世纪婚礼之后,顾衍生才发现美梦的尽头原来是噩梦,她的婚姻从来酒只有她一个人在战斗。
  不过那又怎样?她顾衍生是打不死的小强,谁想跟叶肃北来梁祝,双双化蝶双宿双栖,她就把他们当苍蝇一样碾死。她顾衍生一直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凶残的。
  不过也有顾衍生犀利不起来的时候,比如现在。
  叶肃北安静的坐在酒店的沙发上用笔记本看着股市,即使是在房间里,他仍是坐得笔挺,一身休闲装穿在他身上真正是俊逸非凡。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脑,眉头轻蹙。
  他白天带着顾衍生玩完了回来,晚上还要开视象会议安排工作,他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他却全然没有埋怨。
  顾衍生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弥补过去的遗憾。
  见顾衍生坐在那里发呆,叶肃北马上舒展了眉头,对她挥挥手:“过来。”
  顾衍生一怔,问道:“干嘛?”
  “让我抱一下。”
  顾衍生乖乖的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他自背后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一点也没觉得不妥,那情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温馨的令人动容。顾衍生心里像有把火在烧着,全身都热热软软的。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星光璀璨的夜幕像梵高的那幅著名画作,美得不可方物。顾衍生轻轻侧头,倚靠着叶肃北。
  叶肃北还在专心的看着电脑,那一个一个不停变换着的图表令顾衍生有些疲倦,她低声嘟囔着:“你天天看这些东西竟然不会累?”
  “困了么?”叶肃北的声线低沉却又仿佛能蛊惑人心,顾衍生感觉十分安心。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聊,回答道:“看这些数据就困了。”
  叶肃北笑笑:“那看点别的?”
  顾衍生马上睁开眼,一手就拿起鼠标,关掉那些恼人的数据,开了个网页开始看港片,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在这里天天听外国人唧唧呱呱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现在就该看点能让人亲切的东西。”
  叶肃北宠溺的敲敲她的头,说:“以前让你好好学习,现在知道怕了吧,英语都说不顺。”说着双手顺势圈在她腰际。
  顾衍生撇撇嘴:“外语不要掌握太多,一门就够了,我东北话说的多溜啊!”她前段时间迷上小沈阳,现在东北话倒确实学的像模像样。
  叶肃北一听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强词夺理一贯是她的强项,他定睛看她,半晌唇瓣移至她耳际,轻吐二字:“傻瓜。”声音低沉悦耳,像在调/情一般。顾衍生轰的一下耳朵就热了。
  她欲盖弥彰的将视线移到电脑上,故作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脑。
  那部久远的电视剧讲的是一个女刑警的爱情故事。剧中正播到那刑警工作太忙,一直吃着避孕药,而那女刑警的老公竟然偷偷把她的避孕药都换成了维他命。
  看到这里,顾衍生猛的想起自己“好朋友”刚走,该是吃药的时候了。
  她刺溜一下从叶肃北怀里蹿出来,火急火燎的从行李里把避孕药拿了出来。她使唤叶肃北给她倒水。叶肃北意味深长的瞅了她一眼,有些不情愿的起身去给她倒水。
  她将小药丸倒了一颗在手心,还没放进嘴里,她就发现这小药丸和以往吃的有些不同。她将药丸举近了一些,竟发现她的避孕药上竟赫然有个挖空的V字。
  她闷闷的握紧了药丸。
  正这时,叶肃北倒好水向她递来。她接过水杯,顺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她摇晃着药瓶,目光灼灼的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叶肃北一看,眼底马上有了笑意,他无辜的指了指电脑,厚颜无耻的说:“一不小心和他的想法撞车了。”
  顾衍生又好气又好笑,举起药瓶就往他头上砸。他也不躲,就任由那药瓶砸在他额头上。光洁的额头上马上浮上一层红色。顾衍生看着他额头上被她砸出的红印有些后悔,但又要面子不好过去,有些不自然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叶肃北嬉笑着厚着脸皮上来把顾衍生搂进怀里,软声说着:“好老婆,不生气。”
  顾衍生嗔他:“卑鄙。”
  “是是是,我卑鄙。”
  “无耻。”
  “是是是,我无耻。”
  ……
  还没等顾衍生骂够,叶肃北就把她抱到了床上,顾衍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顾衍生眼疾手快抓住他得寸进尺正解她睡衣的手:“干嘛?”
  叶肃北笑的一脸无辜,声音低低的:“你说呢?”
  “不能这么干,会怀孕的。”
  “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可是……”
  叶肃北打断顾衍生的犹豫,温柔的吻在她喉间,颈项,并且一路向下。顾衍生有几分意乱情迷,一时也软了下来。
  叶肃北趁热打铁,吮着她的耳垂:“老婆,要个孩子吧。”
  “唔。”顾衍生耳垂最敏感,被他一吮,全身都像触电一般麻痹了起来。
  叶肃北狡黠一笑,马上趁机解开她的衣服。衣衫尽退的突然一凉让顾衍生麻痹的大脑突然清醒了起来,她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叶肃北,你该不是又在做实验吧?”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叶肃北被她提起了儿时的糗事,毫不温柔的掐在她胸前,他阴鸷的一笑,说道:“你倒是记性不错。”
  顾衍生小人得志的一笑,嚷道:“某人恼羞成怒了。”
  叶肃北俯身上来:“看来你还没专心,还有心思说话。”说着,加快了进度。
  顾衍生不依,笑骂:“叶肃北,你这臭流氓!”
  “我从来没说我不是。”
  ……
  叶肃北顺手关掉了床头灯,五指不现的黑暗仍是掩不住这一室的春光旖旎……
  叶肃北这辈子最糗的事,大概就是这个“做实验”事件了,每次顾衍生提起来他总会用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而顾衍生从来就不是善解人意的主儿,叶肃北越是尴尬越是想转移话题,她就越是逮着不放。
  其实“做实验”这件事的参与者也有顾衍生,只是她是被动参与罢了。
  那是叶肃北十三岁她十二岁的那一年。
  刚进初中的叶肃北有一天放学神神秘秘的拦住顾衍生的去路,十分认真的表情对顾衍生说:“衍生,过来。”
  同样刚刚放学的顾衍生扬着两条大辫子摇头晃脑的凑过来:“小北哥!你叫我?”
  “今天物理课老师讲了个物质,要我们回来实验实验。”那时叶肃北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在顾衍生眼里依然是神一样的人物。他自小成绩就好的令人发指,一听是做实验,顾衍生就双眼放着精光,她瞪大了眼睛说着:“做实验?!带我带我!”
  叶肃北故作深沉的说:“这个实验需要你的参与。不过你只用闭着眼睛就好了。”
  顾衍生一脸茫然:“这么简单?”
  “对,不许偷看。”
  顾衍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十三岁的叶肃北就低头吻在了她的唇上,虽然那时她只有十二岁,但是她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所有的感觉。叶肃北的嘴唇有些冰,很软,她感觉他也有些颤抖。
  他浅尝辄止。只轻轻一触就离开了她的唇。
  顾衍生虽小,但是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她瞪大了眼睛,惊愕的说:“小北哥,你干嘛亲我?”
  叶肃北被她揭穿有些尴尬,但是还在死撑,他清清嗓子说:“这是在做实验,这不是亲你。”
  “噢。”顾衍生扁着嘴应着,她神经一贯大条,倒也没有想太多。
  只是后来的后来,当她明白了什么叫初吻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初吻竟然被叶肃北这混蛋在十二岁的时候以“做实验”这么牵强可笑的理由给拿去了。
  所以每每想起来她就要揶揄叶肃北一阵,直到他们慢慢长大,大到不能再用这件事开玩笑的年纪才算停止。

  第十九章

  去了那么多地方,令顾衍生最期待的还是爱琴海的风光,也许是以前听过太多有关于爱琴海的美丽传说,所以还没到达心里便隐隐有了许多的印象。
  爱琴海的岛屿星罗棋布,叶肃北选在了米克诺斯岛的米克诺斯小镇落脚,这里被游客们称为最接近天堂的小镇,蔚蓝的天空和幽蓝的海水仿佛浑然一体,白色的旧式建筑群在这片蔚蓝里显得脱俗而明丽,顾衍生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感到呼吸都顺畅了起来。
  地中海的阳光和海滩美不胜收,米克诺斯小镇的狭窄巷道,白色圆顶教堂和志趣的风车磨坊让人深深地体会到当地的风情。
  叶肃北上身穿着白色衬衫,搭配顾衍生在当地买的花色沙滩短裤,看上去倒也韵味十足。他单肩挎着顾衍生的粉色背包牵着她就那么气定神闲的漫步在巷道上。顾衍生虽被他牵着,眼睛却完全没有把焦点放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就拉着叶肃北停下来。
  叶肃北也是极有耐心,她要逛什么,就静静地等在一旁,顾衍生买完东西看到叶肃北脸上晒红了,就把自己的帽子和眼镜摘下来盖在他身上,嘴里还不饶人的说:“让你涂防晒霜的吧,还给我说男人不涂这些东西。”她说着,还学着叶肃北一脸正经的模样。叶肃北被她逗乐了,一时玩兴大起,一把自背后将她抱了起来,她双脚突然离地,本能的惊呼出身,双手大力的拍着叶肃北的手,嚷道:“混蛋放手啊!”
  叶肃北狡黠的一笑:“不放。”他往前一靠,顾衍生盖在他头上的帽子便掉到地上,地中海金色的阳光炫目至极,顾衍生看着他那张洒满阳光的脸,突然就笑出了声:“不闹了。放我下来。”
  叶肃北言辞灼灼:“不放,亲我一下我就放。”
  顾衍生看着越来越多注目的目光,飞速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双颊瞬时绯红。
  叶肃北一脸满意的将她放下来,委身将掉落的帽子捡起来盖回顾衍生头上,牵起她继续往前走。
  顾衍生有些愣愣的,半晌又闷不吭声的随他往前走。
  他的背影挺拔,犹如芝兰玉树,静静直立,气质清逸,即使是在欧洲人的地方也不显得瘦小,顾衍生有些神游太虚。
  她不是不了解叶肃北,这个男人自小就不是感情外露的人,对不熟悉的人总是礼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便是和自己的父母,也有种淡淡地疏离感。虽然顾衍生时常抱怨,却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叶肃北对她的温存,已是她所能见的极限。
  她一直不贪心,此刻她很满足。
  下午他们去了海湾的沙滩,那里早已聚满了游泳和晒日光浴的旅客。这里民风豪放,许多丰腴的外国女人都坦/胸/露/乳的仰躺在沙滩上,每每看见这样的,顾衍生就踮起脚捂着叶肃北的眼睛,还龇牙咧嘴一脸理所应当的说:“不能看,看了你就该嫌弃我了。”
  叶肃北笑而不语,放任着她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因为原本就计划要去沙滩,所以顾衍生一早就把泳衣穿在了吊带裙里,原本她为了去海滩特意买了一套十分好看的比基尼,孰料叶肃北这小气鬼,硬是不许她穿。最后不得已她只能换上一套十分保守的泳衣。
  当然,她顾衍生也不会白白吃瘪的,她把叶肃北的平角泳裤偷偷收了起来,所以此刻叶肃北穿的是……
  蓝天碧海,温风阵阵夹杂着海水的咸腥气息,却丝毫不令人觉得不适。白浪翻卷涛声轻扬。海滩上各式颜色的阳伞密布,五彩缤纷绚烂夺目。旷达的海滩极目望去便是海天一线,看着人山人海各式皮肤的游客,顾衍生此刻的心情是飞扬一般的愉悦,她拉着叶肃北半跑到海边,海浪轻浅的回荡着,扑打在他们的裸足上。顾衍生双手拽着叶肃北的衬衫领口,挑逗的将细细的沙砾抹在他裸/露在外的坚实胸膛上,一手在他胸前打着圈,一手开始解他的衬衫。
  她像个玩兴大起的孩子,突然扯开叶肃北的衬衫,嚷道:“叶肃北!脱吧!”她笑得合不拢嘴,叫嚷着要扯叶肃北的沙滩短裤。她自然是知道叶肃北穿的是非常紧的三角泳裤。
  叶肃北制住顾衍生不老实的双手。嘴角邪邪的笑着,他微微眯起眼睛,像即将捕食的饿狼,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低哑的说:“你确定?”
  顾衍生不想闷骚的叶肃北竟会愿意脱?猛的一怔。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叶肃北猛的抱起顾衍生跳进了海水里。他带着她一直游到顾衍生脚够不到地的地方。
  猛然灭顶的海水让顾衍生出奇的恐慌,猝不及防的海水呛进她的鼻腔、口腔,她的大脑轰的一下一片空白,惘离的眼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蓝,五指不现。她出于本能开始大力的向上蹬,挣扎的游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她的双手想要拽住叶肃北,却总是打滑,最后握住一把虚空,恐惧像潮水湮灭她所有的意识,越是挣扎她越是呛进更多咸腥的海水。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一个冰冷而柔软的唇印在她的唇上。一双长臂圈在她腋下,一口一口的空气自口腔渡入她口中,那人缓缓往上蹬,不一会儿,她终于从水中起来,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顾衍生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缚在叶肃北的身上,双眼睁得圆圆的。
  叶肃北被她呆怔的表情逗乐,噗嗤一下笑出来。
  这一笑立马让顾衍生炸毛了,刚才她都以为自己会死,结果叶肃北这混球竟然还笑。
  她一手搂紧叶肃北的脖子,一手重重地打他的头:“你个大坏蛋,你是不是急着让小老婆进门,想弄死我?!”
  叶肃北挑眉一笑:“这主意倒是不错。”说着,又恶意的往下沉了一点。
  顾衍生像爬树一样往上爬,口里还嚷着:“你这混蛋就会欺负我不会游泳。你有本事带我上岸!”
  “我又不傻,肯定不上岸,一上岸你肯定动手。”
  “你这混球就会欺负我。”一想到刚才那会儿的恐惧,顾衍生就鼻头一算,眼眶一红:“刚才我还以为我快死了。你这混蛋……”
  见她有山雨欲来的趋势,叶肃北终是慌张了,他伸手将她湿透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抚顺,安抚地说:“我就逗你玩的。”
  “我差点被你谋杀了。”顾衍生嘟着嘴控诉。
  叶肃北温柔的一笑:“怎么会,我才舍不得。”
  “你又骗我,你明知道我不会游泳。”
  叶肃北凝视着她,半晌,很是认真的说:“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他停了一会儿,又问:“你不相信你小北哥?”
  他认真起来的表情总是能让人一下子就平静下来,顾衍生将头搁在叶肃北的颈窝,小声的说:“我相信。”
  ……
  她相信,她相信她的叶肃北不会伤害她。除了父母,她这辈子最相信的,就是叶肃北,千万人里,她只想对他一个笑对他一个人撒娇,亿万光年都不会改变。也许很多人都不解她的执着,觉得她傻,其实不然,她一点都不傻,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心。她的心告诉她,她想要叶肃北。
  顾衍生从小到大都不爱勉强自己,叶肃北走后的两年,她也尝试过去爱路丛光,结果失败了。
  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向路丛光提出了分手。
  她的话说的果断又没有后路。那时候她就决定,决定等叶肃北回来。
  顾衍生是叶家许久前就定下的媳妇,门当户对,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在长辈的眼里,他们就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
  可惜叶肃北却不这么认为。
  他回国的时候,顾衍生也于同时得知他和苏岩早已分手,那一刻她有些不厚道的欣喜着,她以为,没有了苏岩,那么叶肃北便不会再抵触。
  不想叶肃北还是强烈的反对了这场长辈们计划的完美婚事。
  那段时间她就像惊弓之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仓惶。叶肃北激烈的反抗着,他辞掉了家里安排的工作,自己从最低开始创业。老爷子派人把他抓回来锁在家里,他竟然绝食以表决心。
  顾衍生这辈子所有的骄傲都在那端时日被磨光了。从小到大被当公主一样捧着的顾衍生所有脸面都丢得一干二净。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个星期,最后她颓然的从房间里出来,双眼空无一物,只是淡淡地开口嘱咐爸爸去退掉了这门婚事。
  所有的荒唐才算落幕。
  叶肃北究竟有多爱苏岩?他究竟有多不能接受和顾衍生的婚姻?
  她早已不想去想。从和他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告诫自己: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第二十章

  回国的时候已至盛夏。整个城市像坐拥在一个巨大的火炉里。三伏的天气让顾衍生从下飞机就开始热得够呛。
  地中海灿烂的阳光把顾衍生和叶肃北都晒黑了一圈。明明同样都晒黑了,顾衍生就灰了一层看上去黯淡了许多。而叶肃北看上去却更显男人味,小麦色的肌肤和微吊的丹凤眼他高挺的鼻子相得益彰,更显妖孽,一笑起来那一排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更是如微风拂过,沁人心脾。
  顾衍生不是不怨的,但是她更多关注的,是怎么美白,所以她顶多就是牙痒痒的拧着叶肃北的胳膊轻柔的“抱怨”几句而已。
  因为在国外买了太多的东西,行李全是托运回来的。顾衍生就一个背包,还背在叶肃北身上。他牵着顾衍生一路从机场出来。于欣兰早已在外面等候。
  熟悉的黄皮肤和耳旁熟悉的乡音让顾衍生倍感亲切,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于欣兰和司机拖着他们的行李走在前面,顾衍生揽着叶肃北走的慢些。
  叶肃北刚一下飞机就有一大堆事情涌上来,电话一个接一个。顾衍生百无聊赖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乖乖地顺着叶肃北的步子走着。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叶母送的休闲鞋,这双鞋最大的亮点就是双排鞋带,同时也是最麻烦的地方。还没走两步,鞋带就散了开来。顾衍生撇了撇嘴停下脚步。叶肃北被她一拽,倏然回过头来,他电话还没挂断,只用眼神温柔的询问她怎么了。
  顾衍生努努嘴,示意自己鞋带散了。表情有些委屈,也不知是委屈叶肃北不理她还是别的什么,那眉头皱成一团嘟囔着嘴的模样,活像个向家长要洋娃娃的孩子。叶肃北看在眼里,笑意尤甚。他清了清嗓子对电话里有礼的说:“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事,半小时以后我再回电。”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顺手将手机放进了口袋。
  他揉了揉顾衍生细软的头发,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双鞋的系法老是学不会,还偏偏爱穿。”说着,蹲下身帮她系鞋带。他指节修长,指甲修剪的很干净。顾衍生看着鞋带从他骨节分明的手中缠绕穿过,最后打成一个好看的双蝴蝶结,一气呵成。
  阳光耀眼,一个个飞舞的金色精灵轻柔的落在他独旋的后脑勺上。顾衍生看在眼里,满足的扬起了嘴角。
  这双鞋也不是那么好看,鞋带的系法也不是她怎么都学不会,她只是喜欢叶肃北像宠孩子一样宠着她的模样,而叶肃北也自然是知道的。
  走在前面的于欣兰发现身后突然不见他们的人影,猛一回头四处寻找着,当她视线落在叶肃北身上时,他正专心致志给顾衍生系鞋带。那专注的眼神,仿佛全世界在他眼里都没鞋带重要。
  一个在商场叱咤被业界形容得精明狡诈不可方物的人间极品,其实也不过是个会任着妻子撒娇的普通男人。是谁总是唱衰他们的婚姻来着。从于欣兰看来,他们该是要白头到老举案齐眉的吧。
  她站在原地,虽极力掩饰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半晌,她转过头来,吩咐着司机继续往前走。
  大半个假期就这么玩过去,顾衍生和叶肃北一回来除了回两边的家象征性的交“功课”,剩下的头件大事就是和乔夕颜见面。
  个把月不见乔夕颜这小妖孽,顾衍生竟然会觉得心里挠得痒痒。
  乔夕颜这妖孽,最爱折腾,原本一头海藻一般的波浪卷,就那么转瞬被她剪成齐耳的短发。虽是精练耐看,但顾衍生还是吓到了,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揶揄调笑:“小乔,你该不是怀上了吧?把头发剪这么短。”
  乔夕颜鄙夷的嗤了一声,对顾衍生说:“你想要我给你青眼还是白眼?”
  顾衍生嬉皮笑脸,笑的狡黠:“我想要你闭眼。”
  乔夕颜毫不犹豫的赏了她一记白眼。
  顾衍生乐不可支,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总是格外放肆,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软若无骨。
  “小娘,我不在的日子你可有想我?”顾衍生口气轻佻,若不是一张清秀的女子脸庞,饶是让人以为她是哪来的登徒子了。
  “我只想知道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顾衍生撇嘴:“我可是想死你了,你就只想我的礼物。过分。”说着从包里拿出给一个盒子丢给乔夕颜:“好货,德国买的。”
  乔夕颜正准备打开,却突然生了警惕:“该不是什么情趣用品吧?我还是回去再开吧。”
  顾衍生笑:“我是这种人么?”
  “毋庸置疑,绝对是。”乔夕颜的表情很认真。顾衍生知道她是以前大学的事还有阴影。
  顾衍生会认识乔夕颜,那绝对是个十分喜感的开始。
  那是大一第一学期的英语考试。乔夕颜一头张扬的卷发和包裹的紧紧的超短裙成功的夺取了众人的眼球。顾衍生定睛看着乔夕颜,直到她在她身旁坐下。
  乔夕颜像混地头的太妹,状似无意却又理所当然的说:“一会儿借我抄一下。”
  顾衍生爽快的回答:“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鬼使神差了。明明英语就是她最烂的一门,虽然叶肃北给她恶补了,但是基础太差,她也就及格线上下的水平,她竟然还爽快的借给乔夕颜抄。
  可想而知,结果就是两人一起挂科。
  补考的时候两人又碰到一起,乔夕颜一见着她就怒不可竭,她掐着腰用纤纤玉指指着顾衍生的鼻尖:“我说你这人有病吧,考不及格还借我抄?”
  顾衍生沉吟了一下,一脸无辜的答:“你只说让我借你抄,又没问我成绩好不好。”
  乔夕颜只差气得吐血。
  想起过往,乔夕颜不禁也笑了起来:“你这人忒能装,我才不信你,这礼物你越说是好货越令人质疑。”
  顾衍生耸耸肩。
  “欧洲好玩么?”
  “你又不是没去过。”顾衍生说着,她点的布丁就上来了,她拿起银匙,想久逢甘霖一般双眼放光,不等乔夕颜鄙视,她就主动解释:“这些玩意儿也是外国传过来的吧,可是我就是觉得还是这儿做的好吃。”
  “那是当然的,你没听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顾衍生噗哧一笑:“乔夕颜你这反动份子,竟然说自己的国家是‘狗窝’!”
  乔夕颜也不理她,只是继续说着:“出去没照相么?拿出来看看啊!我每次出国都是公干,囫囵吞枣也没玩到什么。”
  顾衍生嘴里有布丁,吱呜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含含糊糊的说:“都在这。”
  乔夕颜从头翻到尾,全部是风景和顾衍生的个人秀。顿觉无趣,扔到一边:“真无聊,全部是你,早看腻歪了,你家叶肃北咋完全没有出镜?”
  顾衍生收起照片,笑吟吟的说:“他不喜欢嘛,再说他也拍那谁给我拍照?”其实她也曾经想尽办法想给他拍照,但是他总是拒绝,照相机一举起来他马上偏过头去。人别扭到他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不是吧?出去玩了一个多月一张合照都没拍?”乔夕颜讶异:“你们是要离婚了吧!”
  顾衍生脸色一沉,从包里把钱包拿出来没好气的砸向乔夕颜:“胡说什么呢!我们恩爱着呢!”
  乔夕颜打开钱包,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被剪小了的照片。照片的背景似乎是罗马还是周边的地方,全是宗教风格的建筑。阳光绚烂,碧空如洗,叶肃北的手揽着顾衍生的腰,微微低头吻在她的唇上。顾衍生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愕,却又无比自然地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坐在对面的顾衍生得意洋洋的说:“这个是一个日本女游客拍的。本来只是拍叶肃北,结果刚刚一按下去叶肃北就正好偷亲我。本来不想给你看的,怕你说我们肉麻。”她笑得灿烂。像是还沉浸在那段美好的记忆里。
  “我老公帅的吧?”
  乔夕颜细心地大量着照片。叶肃北的侧脸完美的令人惊奇,像是雕塑一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表情动作一切都是刚刚好,那双一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竟然也隐约含着几分宠溺。
  乔夕颜发自肺腑的说:“帅。”
  朋友,就是最明白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的人。说多了,徒增烦恼,说少了,冷漠疏离。
  所以乔夕颜此刻只静静地聆听着顾衍生旅途中的趣事,分享着她的喜悦。
  临走时看着顾衍生笑不可抑的年轻脸孔,回想叶肃北照片中无意流露的眼神。她暗暗的想,也许是她想太多了,现在他们过得这么好,即使那人回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第二十一章

  叶家最近忙的乱套了,连常年在外“漂泊”的叶肃北和顾衍生也被***了回来。其实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老爷子是死也不同意他们搬出去住的,但是不知最后是叶肃北说了什么,一贯顽固的老爷子竟然松了口。
  老爷子的老部下从美国带回了最精英的治疗团队。一家人又全扑到了叶肃东的身上。
  叶肃东从小到大都是家里最听话的,以往叶肃北带着顾衍生在大院里玩儿的时候,叶肃东都乖乖的在房间里学习,他一直比叶肃北刻苦,却一直比不上叶肃北。
  如若不是叶肃北坚决不肯进部队,叶肃东也不会被老爷子当后继人重点培养。叶肃东的听话让顾衍生都很佩服。不管是学习,工作还是婚姻,叶肃东都是按照叶家的安排一步步顺着规划的轨道行进,如果不是出意外,叶肃东怕是早就平步青云了。
  最近忙得最焦头烂额的当数陆江晨。顾衍生心疼她忙里忙外也会抽空帮她照顾叶肃东,手术在即,叶肃东的身体调养是很重要的,因为怕有意外,陆江晨连医院都不出日夜不休的守着。照顾孩子的重担自然是顾衍生这个做妯娌的给她担了。
  陆江晨的孩子叶佳翼一直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虽然只有三岁,却异常的体贴母亲,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却比一般的孩子还要乖巧,一点乖戾的习气都没有。顾衍生只用每天和保姆一起送他上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再去接就行了。一个星期带他去两次医院,倒也算是轻松。连她一贯害怕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孩子尚小,顾衍生只得把他抱过来和他们一起睡,孩子想妈妈,夜里总是说梦话叫妈妈,顾衍生怕吵着叶肃北睡觉,总是抱着孩子睡在床角落里。叶肃北半夜醒来看见了,又会把他们移到中间连孩子一起抱在怀里。
  叶家人多口杂,最近顾衍生也很是收敛,以往还爱跟叶肃北胡闹下,现在也全然收起。小时候她总爱在叶家玩儿,没有半点儿不适,现在做了媳妇儿反而总觉得憋的难受,叶肃北工作又忙,常常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和家里的哥哥嫂子姐姐的,也不敢说太多,她有时候压抑到头了就到医院找陆江晨。
  陆江晨这段时日操劳过度,显出了几分憔悴,原本艳丽的一张脸此刻看上去晦暗了许多。顾衍生来的时候她正给叶肃东擦身,虽然陆江晨总在擦,但是叶肃东因为长年卧床还是生了些闷闷地气味。顾衍生帮她抱着被子都能闻到,从小娇生惯养的陆江晨却没有丝毫嫌弃的表情,手脚麻利的做完一切就坐下来和她聊天。
  “佳佳没给你添麻烦吧?”
  顾衍生笑着摇摇头:“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
  说到孩子,陆江晨眼眶就红红的,声音也有几分哽咽:“这孩子从小就吃苦,是我这做妈的对不起他。”
  顾衍生心头一紧,毕竟是自己的同学,现在又是妯娌,看着她年纪轻轻遭遇这么多不幸,她也有几分感同身受:“你也别想太多了,孩子懂事是好事儿。再说现在东子哥马上要手术了,不是说成功几率很高么,不用担心,老爷子的话你还不放心?”
  陆江晨轻叹一口气:“世界上哪有百分之百的事儿,老爷子也是为了安抚我。”
  “行了行了,别说丧气话,一切都会好的。”顾衍生赶紧转移话题:“老爷子九十大寿你要到场的吧?”
  “肯定啊,其实手上也没什么可忙的,医院给配了六个护士四个护工,其实就是我不放心,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动手才安心。”
  看着陆江晨虽是疲累却没有丝毫埋怨的样子,顾衍生更是佩服不已,她感慨的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这么多年都还在坚持。”
  陆江晨轻笑:“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没什么做不到的事儿,当初我以为自己一辈子离不开沈懿,结果我还不是嫁给了肃东?肃东出事,我以为我撑不下去,结果我现在不是一样撑下来了?”
  顾衍生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到沈懿,过去沈懿和陆江晨这一对儿也是出了名的。沈懿那会儿宠陆江晨更是让全系的姐妹都羡慕不已,不想最后还是成为陌路。更要命的是,沈懿后来还娶了叶肃悦。
  顾衍生唏嘘不已:“不知是真老了还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回想过去真觉得自己沧桑了。”她看了一眼陆江晨,说着:“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怎么能那么洒脱呢,说断就断。”
  陆江晨继续笑:“我这个人做什么都想追求最好的。当初沈懿选择了出国选择了事业让我等,我就告诉自己,我陆江晨要么就找一人心不相离的,要么就随了父母的意,找个他们最满意的。”她挼了挼自己的碎发:“沈懿有自己想要的,可是我的心太小了。陆家说到底帮不了他。”
  顾衍生沉默的看着陆江晨。嘴上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要说陆江晨对沈懿没有感情,那绝对是骗人的,当初沈懿走的时候陆江晨哭成什么样儿顾衍生至今也难以从记忆中抹去。
  可是她也明白,她们都是大人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半晌,顾衍生突兀的一笑:“算了,这些坏男人都别想了,想想东子哥马上就能醒来,和你一家团圆了,这多好啊!东子哥比沈懿好十倍都不止。”
  陆江晨知道她是想转移话题,虽然转移的很生涩,却还是顺了她的意:“你啊,比我还急呢。”
  “那是当然的,等东子哥醒了就赶紧把佳佳还给你,现在佳佳天天跟我们一块儿睡,我可怕把叶肃北憋着憋到别的女人那儿去了!”
  她说的有板有眼,陆江晨被她逗乐了,笑着说:“你说你也是,报纸上十六岁的女孩都怀孕了,你至今还没个音信,叶肃北不急老爷子都急了,不好当你面儿说,老是和我念叨呢!”
  顾衍生不想搬起了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一脸悻悻的表情:“嫂子,你饶了我吧……”
  顾衍生待到佳佳放学的时候就走了。她去幼儿园接到佳佳,把他送到房里做作业才出来。叶肃北很早就回来了,坐在叶家客厅里看报纸。一见顾衍生出来,就招她过来。
  顾衍生累了就靠在他肩头,他伸手揽着她,温柔的问着:“去哪了,大姐说你一整天不见人。”
  “去了医院。”她起身,在叶肃北身上蹭了蹭:“江晨真辛苦呢。这几年都快累坏了。”
  叶肃北摸摸她的头,静静地听着。
  “在医院照顾大的还要操心家里的小的。”她十分老成的叹了一口气:“真不容易啊!”
  叶肃北什么也没说,只是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去。
  顾衍生被他吻的有点晕,半天才回过神来,正开始回吻,就听见有个低沉的男声欲盖弥彰的“咳咳”两声。
  顾衍生一惊,羞得马上推开了叶肃北。
  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却玩兴不减,冷不丁戏弄道:“家里人多,注意影响,回房去。”
  顾衍生被他说得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头几乎要低进胸脯里去。
  叶肃北倒是镇定。他睨了老爷子一眼:“为老不尊,不懂非礼勿视。”说完就拉着顾衍生回房。
  只剩老爷子一个人在他们身后笑骂:“不肖子!”
  回到房里顾衍生就一头钻进了床里,拿着被子把头紧紧地蒙着。嘴里哀嚎着:“遭了遭了遭了,我在老爷子心里乖巧的形象啊,这下都被你给毁了。”
  叶肃北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是我把你毁了?”
  顾衍生掀起被子,不满的瞪他:“你明知道这儿不比家里,你还爱乱来。”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嗯,我有。”
  顾衍生没想他突然一下承认了,一时噎住,也不知能说什么。
  叶肃北趁机上前把她推到床上。双手利索的脱掉了外套和皮带:“我最近看佳佳那小家伙有点不顺眼。”
  顾衍生笑着用粉拳捶他的胸:“大白天的呢干嘛呢。”
  “佳佳被英子带出去玩了,现在不干点什么,晚点又干不成了。”他倒是说得义正言辞言之有理。
  顾衍生看了一眼时间,忧虑的说:“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叫人知道了多不好意思啊。”
  “我现在就饿了,你得先管你老公。”
  ……
  不知是真憋太久了还是怎么回事儿,叶肃北今天尤其能折腾,等他餍足了,顾衍生已经整个人像滩泥一样瘫在床上。她太累了,一完事儿倒头就睡了。直到叶肃北摇着她的肩膀她才醒过来。
  叶肃北拿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整理了下乱发,顾衍生看准了,一口咬在他的手上。虽然是刚刚醒来,但那力道绝对不轻。叶肃北这么能忍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许久她感到口中有些血的咸腥气味她才松口:“看你以后还欺负我。”她拿头捂着被子。她和叶肃北做什么大家都知道了,这下真的没脸见人了。
  叶肃北捂着发疼的手,伸手探进被子里挠她。她素来怕痒,最后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笑骂道:“叶肃北你这臭流氓怎么回事啊!”
  叶肃北忍着笑意,拿手挑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老爷子发话了,佳佳以后跟他睡。”
  顾衍生脸上更红了,随手抓起枕头就砸向他:“你还说!”
  叶肃北接住枕头,一脸无辜:“可不是我,是老爷子想曾孙了,他说我没用,我可不得自己证明证明?”
  “去死!”
  ……

  第二十二章

  叶肃东当初是因为在考察基地的时候被掉落的钢锭砸中造成颅内出血,致使全身瘫痪,意识完全丧失才变成植物人。叶家花了很多钱在保守的摧醒治疗上,都毫无成效。
  这次是老爷子过去的老部下带回来的团队,据说回国后参与治疗成功唤醒了十几例植物人。这样的消息让全家人都在期待真的能有奇迹出现。
  第一次抽取骨髓血的时候全家都到医院守候,顾衍生和叶肃北辈分最小被分配着带小辈的孩子,因此不必守在无菌室外扮演铁面门神。
  坐在医院大草坪的长椅上,叶肃北无声的闭目养神,顾衍生百无聊赖掐着叶肃北的胳膊问:“这什么劳什子的团队是不是真的有用啊?国内那么多顶尖的医师都治不好呢。”
  叶肃北移开她的手,继续闭着眼睛养神,只是嘴唇轻启:“之前是保守的治疗,现在是干细胞移植。相对风险大一点。”
  一听叶肃北说有风险,顾衍生心里咯噔一跳,她讶异的张着嘴:“不是吧,风险大,那要是出什么意外……”
  顾衍生越想越觉得危险,说都不敢说那最糟的结果。
  叶肃北没有说话,他的眉头微微凝皱,半晌睁开眼睛,叹气道:“没有手术是零风险的。东子不可能这样睡一辈子的。老爷子和江晨都签字了。剩下的只能听天了。”
  叶肃北此刻应该也是异常紧张的吧,顾衍生握着他的手,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手心里全是汗。
  叶肃北自小就和东子哥感情很好。以往不管他犯了什么错,都是东子哥替他挨打,小时候叶肃北调皮,爬到大院图书馆长廊的大葡萄藤上失足摔下,整个人滚到湖里,他那时不过是个孩子力气也不够,还没游几米就跟石头一样直往下沉,所有的孩子都胆小的站在一边,只有东子哥二话不说就跳到湖里把他拉了起来。
  彼时的东子哥也不过比叶肃北大两岁,救起了叶肃北就并发了肺炎,整整住了两个月的院差点就一命呜呼。反倒是叶肃北这没心没肺的,就这么巴拉着就长大了。
  顾衍生一直都知道叶肃北很敬重这个哥哥。老爷子一直很喜欢叶肃北,赞他聪明有气度,也一直计划着让他继承衣钵。但叶肃北志不在此,也不想和东子哥冲突,毅然选择了一条和从政背道而驰的路。很久很久以前叶肃北就对顾衍生说过:“即使东子哥要我这条命我也眼都不会眨一下就给他。”
  此刻顾衍生什么都没有再问,因为她知道,虽然叶肃北坐在这里,但是心里的紧张和担忧绝对不比里面的任何人少一分一毫。她执起叶肃北的大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摩挲,安慰道:“别想太多了,有这么多人都期待他醒来,他舍不得继续睡的。”
  叶肃北侧头久久凝视着她,许久以后才说:“希望吧。”
  也许真的有奇迹。睡了整整三年的叶肃东在第一次干细胞移植后开始慢慢的苏醒,第一个星期他开始自主的眨眼睛,又过了几天,他的手指开始能动了。
  三年来顾衍生第一次看见陆江晨哭。
  看着渐渐能动的叶肃东陆江晨哭的像个孩子,眼泪止不住的流,那又哭又笑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不禁掬一把辛酸泪。
  最后是顾衍生酸着鼻子上前拥抱她,抚着她的背脊安慰她:“一切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陆江晨哭的抽噎,断断续续的说:“只要他能醒,怎么辛苦都值了。”
  顾衍生不敢说陆江晨是最伟大的,但是陆江晨的精神着实让她十分钦佩。
  她一直自诩爱叶肃北爱至骨髓。但是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如果他们角色交换。她能不能熬得住。
  因为叶肃东的情况越来越好,陆江晨的笑靥也一天比一天灿烂。周末的时候她还主动邀顾衍生去逛街。
  她们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挑来选去,最后一人给自己买了一条老爷子九十大寿时穿的门面裙子。陆江晨不仅是个好妻子,同时她还是个好母亲好媳妇,整个下午顾衍生几乎都陪着她流连在童装和中年装的区域。她自己买的最少,倒是给佳佳和老爷子买了不少东西。弄得最后顾衍生实在不好意思了,也给老爷子买了双皮鞋。
  逛完街顾衍生的小腿已经酸的不能碰了。两人直接在外面吃的饭。吃饭的时候无意提起以前的事,陆江晨几次看着顾衍生最后都欲言又止。顾衍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问道:“陆江晨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说?一直偷偷瞄我,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陆江晨盛了一碗汤递给她:“我也是听叶肃英那大喇叭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衍生眉头一皱:“有话就说啊,废话那么多干嘛?”她突然一笑:“该不是叶肃北在外面的小老婆被你们看到了吧?”
  “呸、”陆江晨啐她一口:“肃北才不是这样的好吧。你老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什么的,我从来没见着。他也就应付应付,做生意逢场作戏在所难免。”
  “你们就都替他说话吧,要是我逢场作戏你们该说我不守妇道了!”
  陆江晨笑了:“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烦啊,老公听话不好么?非得他有点什么你才开心啊。”
  顾衍生也跟着一起笑:“可不是,日子太平淡了,腻歪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陆江晨突然压低了声音,左右瞄了几眼,警惕的说:“叶肃英说她看到苏岩了。她好像回来了。”
  顾衍生一听,脸上的笑意马上不自然的僵住,眼底涌起了微微的惶恐和惧意,她努力让自己淡定,稳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再怎么故作镇定,她的声音里还是有微微的颤抖。
  陆江晨还在低头吃饭,没有发现顾衍生的异样。
  “我也不太清楚,是叶肃英说的,说在外面碰到苏岩了,还带了个孩子回来了,可能在外国结婚了吧。”
  一听“结婚了”,顾衍生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渐渐放下。
  陆江晨还在继续絮絮叨叨:“我现在想想好像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现在肃北那么疼你,怕是早就忘了她了。我一听到的时候还紧张的要死,生怕出什么纰漏!”
  顾衍生干笑两声,应和的说:“能有什么纰漏,现在叶肃北就是我手心的蚂蚱,要是乱蹦跶我就弄死他!”
  “是是是,您是谁啊哪儿在乎啊!”陆江晨笑着调侃:“不知道以前是谁老和我抱怨说叶肃北不老实,我大概是阿尔兹海默病了,都记岔了!”
  顾衍生笑着掐她。直掐得她笑得花枝乱颤。
  她没有告诉陆江晨,她不仅在乎,而且她在乎的不得了。不管苏岩到哪里,结婚还是没有结婚,她都一直对这个女人怀着深深地敌意和芥蒂。
  她一直努力的笑着。在那笑着的面孔下,怀揣的,是一颗不安的心。
  她和叶肃北刚结婚的时候就没少为苏岩的事儿置气。一想到过去苏岩和叶肃北的种种亲密,顾衍生就不能克制的对叶肃北也没有好脸色。她嫉妒的发狂,嫉妒到自己都不能克制心底的那股热潮。她明明自幼就是个竞争意识不强的人,可是她就是急于想要超过苏岩,在叶肃北的心里占住那个最重要的位置。爱一个人是痛苦的,尤其是在不能克制那日益增长的占有欲的情况下。
  那时候也不知是为了挽回面子还是单纯的像刺猬一样要刺伤他人,她就是嘴上尖锐的没话说。
  叶肃北每次只要晚一点回来,她就会竖起一身的刺吊着嗓子说:“这么晚回来是和哪个旧爱新欢的约会去了?”
  叶肃北对她这幅尖酸刻薄的样子倒也不在乎,她一个人气得发狂他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做自己的事。
  其实顾衍生知道,他们结婚以后叶肃北见苏岩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她都知道。但是她就是不能容忍叶肃北没日没夜玩命工作为苏岩守身如玉的模样。她其实不想和他针锋相对,她以为他们可以举案齐眉。
  每每夜里她趁着叶肃北睡着,偷偷缱绻地看着他睡颜的时候,她都不能忽略睡着的叶肃北眉头微蹙的样子,她既心疼又心痛。心疼,是心疼他眉间的沟沟壑壑;心痛,是心痛能抚平这沟沟壑壑的终归不是她。
  很久很久以前她无聊在天涯里闲逛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具体写什么她已经不记得,只有几句话让她一直都记忆深刻:
  每当你两眼空空的望着我,我就会想起你看她时流露出的温柔,我就没法温柔了;
  每当你不耐烦我的种种要求,我就会想起你对她有求必应的样子,我就不耐烦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忘记;
  我知道,你爱她,还有你爱上她的年纪;
  前女友,你的前女友,已经不是你的女友,却困扰着你的女友,你的女友讨厌你的前女友。
  ……
  那时候顾衍生不过是个刚进大学闲着没事儿的小女孩,披着马甲在那文下留言说:LZ真是个傻逼女人,居然妄想战胜那些记忆。
  没想到不过三四年的时间,那个傻逼女人就变成了她自己。
  她也反复问过自己,顾衍生,你凭什么战胜那些记忆,那是叶肃北的初恋啊,你怎么可能抹去?
  答案了然于胸,她却不愿承认。
  再后来的后来,她学会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过去这么多年的今天。苏岩,叶肃北的前女友,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
  这件事过去了许多天顾衍生都无法平静。心总像揣在半空,稍不注意就要粉身碎骨。
  直到乔夕颜给她打电话。
  乔夕颜的声音冷峻而肃然,她说:“衍生,我知道这件事不该我说,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不久前我碰到了苏岩,她带着一个孩子,我找认识的哥们查了,她入境的时候是带着一个孩子的,那个孩子,登记的名字叫叶馨心。”
  ……
  她已经不记得是几时几分几秒,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因为那一秒,时间停格的那一秒,世界早已天旋地转,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倾塌焚灭。不久前她还沾沾自喜拥有的幸福,只一瞬间就被撕裂得粉碎,变成灰末飘散在空中。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咬着唇努力让自己镇定。她冷冷的说:“乔夕颜,我不信。不是叶肃北亲口承认的我都不信。”
  说完,她就一把挂断了电话。
  心,在那一刻失僵的狂跳。
  苏岩,你的回来,果然一鸣惊人。
  原来这么多年了,顾衍生仍旧不是你的对手。

  第二十三章

  不知是不是天意,像顾衍生的心情一样,接连几天城市都在雨幕的笼罩中。凄凄的雨雾时而倾盆时而淅沥总是不绝。奥热的夏天也在这样的雨雾中清凉了许多。
  一期手术的成功让全家人悬着的心都渐渐落下,叶肃东手术后已经恢复了意识,虽还不能言,但是大家说话他都能听见。
  顾衍生和叶肃北也被大赦回家。只是因着顾衍生心里积郁着心事,并没有觉得欣喜。叶肃北刚回家就要出差,一连两周。叶肃北不在的这两周顾衍生都在持续失眠。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得一次又一次爬起来做清洁。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细心地用抹布擦的干干净一尘不染,做完这些,抬头望向窗外,薄雾蒙蒙的晨光就已经粉墨登场了。天明能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得到短暂的缓解。
  洗漱完穿好衣服她就出门了。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大却足以让行路变得困难。顾衍生没有开车,步行去不远的一家小店买了一杯烫手的豆浆。叶肃北不喜欢她买外面的豆浆,说是卫生条件不达标还掺水。所以顾衍生只有趁他不在的时候才偶尔去买一次。
  顾衍生虽然总爱对叶肃北发脾气,却一贯还算听他的话。叶肃北不管去哪里总爱给她买东西。香水、首饰、高跟鞋。其实她并不爱这些。
  就说她用了这么多年的“邂逅”,其实也不过是叶肃北一厢情愿以为她喜欢罢了。
  乔夕颜总是说,一个女人开始为了一个男人改变,那么这个女人就彻底完蛋了,因为她将会一步一步变得没有自我。
  顾衍生从来不反对这句话,因为她就如同乔夕颜说的,一步一步的快要失去自我,和叶肃北结婚这么久她自己都快忘了哪些东西是她真正喜欢的。她总是按照叶家的媳妇叶肃北的太太这个身份来要求自己,到最后她几乎都快忘了,在是这些身份之前,她最重要的身份,是顾衍生,在取悦叶肃北之前,她最该取悦的人是她自己。
  叶肃北是在星期一的下午回来的,拎着行李风尘仆仆的从机场赶回家,衣服都没换一身潮潮的就把正怔楞的盯着他的顾衍生抱在怀里。
  他的下巴上生出了一些青青的胡渣,蹭在她脸上有些痒,虽然他身上有一股子外面的寒气,顾衍生却觉得十分温暖。
  在他怀里顾衍生总是奇异的感觉安心。
  原本顾衍生有一堆话想要问想要说,到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在心里暗暗的想,也许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叶肃北待她一点都没变,她应该更相信他的。
  叶肃北带回来一对水晶娃娃,一男一女,一靠在一起就会发光,很是别致。顾衍生爱不释手把玩了半天才放在梳妆台上。晚上两人都靠在床头说了很多话。
  叶肃北噙着淡淡地笑意偏头问她:“我不在你想我没?”
  “不是很想。”她确实没有特别想他,只是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有些坐立不安。
  叶肃北眸光一沉,不满的抱怨:“真是个没情趣的老婆。”
  顾衍生笑了笑,手搭在他腰间,头靠在他的肩头上,什么都没有再说。
  叶肃北把她往怀里收了收,只两个星期不见,她就似乎瘦了一圈。心疼的在她额上落下温柔一吻,呢喃道:“我不在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顾衍生心头一暖,瓮声瓮气地说:“所以你得守着我,不然我天天都不好好吃饭。”
  那一晚顾衍生睡得黑甜,一夜无梦。整整两个星期的睡眠似乎都在这一夜补了回来。她到第二天下午两点才被叶肃北叫醒。
  叶肃北半蹲在床头揉着她的头发:“起来吃饭了,你睡太久了。”
  顾衍生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蒙的看着他,他那张五官立体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清逸,嘴角有淡淡地笑意,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此刻看上去也觉得和谐的不可思议。
  那一刻,之前连续几周困扰着她的事都像雾气一样开始消散。她伸手握着叶肃北的手,心底无比沉静。
  管他什么前女友,管他什么叶馨心,明明都与她无关,她只想简简单单的做他的妻子而已。
  “小别胜新婚”是在第二天晚上得到有理有据的证实的。在叶肃北强悍的体力下,顾衍生一直连连求饶,她异常后悔不该主动挑逗他,这闷骚男最近卖力的程度直让她瞠目结舌甘拜下风。夜里她睡得迷糊,汗津津的倒也能忍得住。
  也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她似乎听见叶肃北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半梦半醒之间叶肃北似乎吻着她的唇角,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耳侧和颈侧,让她更加虚软。
  叶肃北醇厚而温和的声音宛如天籁,他低低地说:“只要相信我就好。”
  第二天醒来时叶肃北早已霸占了浴室。水声哗啦的让顾衍生有几分犹疑。昨夜那些朦胧的记忆究竟是梦中还是现实。
  还没等她思索出结果,叶肃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顾衍生看了一眼,就随手接了起来。
  “叶总您好。”刚一接起来就是一声十分庄重的敬称。顾衍生有点窘,忙道:“那个,叶肃北现在正有事,我是她的妻子,您有事要不过一会儿再打来?”
  那端一听是女人的声音倒也一惊,后一听是叶肃北的妻子倒也放下心来:“其实是这样的,叶总的秘书于小姐的电话打不通。我是CB银行的张华。叶总的私人户头由我行管辖。最近由于我行改革,叶总有几笔款项转向苏黎世的款项出了问题,希望叶总能让于小姐抽空来一趟。”
  顾衍生还没回答什么,叶肃北就从浴室出来了,手中拿着浴巾揩着头发。
  顾衍生把手机递给他:“CB银行的,说找你有事。”
  叶肃北怔了一秒,只一秒就恢复正常。他拿起来手机表情肃然的说了几句就挂了。随意的坐在床边,将浴巾搭在她头上,吩咐她:“去洗澡。”
  顾衍生若有所思的站起来。进浴室之前她留了个心眼转身偷偷看了一眼,叶肃北果然背着她在打电话。
  叶肃北对生意上的事一贯不会背着她。这个银行不值得她怀疑,款项出问题也不值得怀疑。令顾衍生怀疑的,只是款项的去向——苏黎世。
  她不是不知道苏岩是从苏黎世回来的。
  叶肃北所有的必要证件都在顾衍生身上,她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去了一趟银行。
  她见到了电话中的张华。是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虽然一直用狐疑的眼神看她,但是由于她能出示所有的证件,所以还是为她打印了叶肃北户头所有的款项进出。
  看着几十页的灰色机械打印出的字符,顾衍生的脸色惨白的像纸一样。
  从苏岩走的那一年开始,叶肃北的户头每年都有一笔款项是定期转到她苏黎世的户头。顾衍生什么都不想怀疑的。可是这一刻还是感觉世界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像一张丝丝纠缠的网结,将她紧紧缚住,她几乎动弹不得。许久她才又重新戴好了面具,一脸谦和的说:“谢谢张经理。今天麻烦了。”
  离开银行,她一直感觉脚下虚浮,没走多远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不爱哭的,她一直认为自己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可是此刻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脆弱。哭了很久她才渐渐平静。她深深呼吸,将那些单据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对着路边店铺的发光玻璃整理仪容,然后,微笑。
  晚上叶肃北回来时,顾衍生正环抱着膝盖在看电视。她拿着遥控器一直按一直按,每一个频道都没有停留很久。嘈嘈切切的声音让她思绪更加混乱。叶肃北进门的声音她也听见了,却没有回头。
  叶肃北换好鞋子坐到她身边去,试探的问:“张经理说今天你去调了我户头的记录。”
  顾衍生冷冷一笑:“不错啊,张经理果然效率高。”
  不理会她的揶揄,叶肃北继续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顾衍生冷冷瞟了她一眼,眼神飘忽:“你觉得我应该问什么?”她顺手把遥控器放到茶几上,遥控器在钢化玻璃质的茶几上敲的“叮”一响。电视频道正定在一部琼瑶剧上,男女主角因为什么事情大吵,激动得表情狰狞,嘈杂的声音让叶肃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为什么查我?”
  顾衍生面色一凛:“我也很后悔。”她自嘲的冷笑:“原来我的丈夫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我还一无所知。”
  她阴冷的表情的让叶肃北心间一阵颤动,他抬手紧紧箍住她的胳膊,眼底戾气甚浓,他咄咄问道:“你什么意思?”
  顾衍生扬手重重地甩开,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她扬手指着叶肃北的鼻尖,字正腔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叶肃北,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一边享受温柔,一边享受风流!我顾衍生绝对不是一团泥任你捏圆捏扁!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自会找你们叶家的人讨!”
  说完便回房,并且将门关的震天响。
  之后的几天顾衍生都没有和叶肃北说话。每次他们吵架都用这样冷暴力的方式处理。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这种生活她并不陌生。顾衍生知道自己的处理方式不是最好的,但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处理。
  一个男人连续三年向自己远走异国的前女友寄钱,说出来还真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感人意味。前提是这个男人没有结婚的情况下。
  顾衍生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包括乔夕颜。女人总想追求自己心中最完美的爱情,就像水仙少年那瑟西斯追求水中自己完美的倒影,最终的结局,只有灭亡。
  顾衍生不想承认自己的爱情只能被挫骨扬灰残渣不剩。
  ******
  路丛光约顾衍生出来的时候,顾衍生正在外面选礼物。老爷子大寿她自然也是要花一番心思准备礼物。一听路丛光也是要买礼物送人便没有拒绝邀约,她站在商场大门处等着路丛光。
  不一会儿,路丛光那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她视野里。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微微笑着:“等很久么?”
  “没有。我……”顾衍生话还没说完,路丛光突然突兀的喊了一声:“衍生!”
  顾衍生下意识抬头,路丛光那双温暖的大手突然捂在她的眼睛上。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世界骤然寂静,只听见路丛光有些仓惶的声音:“不要看。”
  虽然路丛光的动作又快又急,可是顾衍生还是看到了他不想让自己看见的东西。
  不远处正是多年不见的苏岩,几年不见她眉目间更添妩媚,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画面煞是温馨。
  唯一刺眼的,是站在一边的,顾衍生的丈夫——叶肃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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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4 am

  第二十四章

  路丛光的手温暖的有些烫人了,不然顾衍生怎么觉得眼睛有些不适,似乎有眼泪就要喷涌而出。她沉默了许久,才无力的将路丛光的手移开,她努力控制着心底的无奈和悲哀,说着:“不用挡,我想看。”
  路丛光眼底流露出的丝丝心疼和怜悯,都被顾衍生刻意忽略,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看上去有些温馨的画面。
  苏岩牵着那精灵可爱的小丫头走在前面,叶肃北走在不远处,他还是一贯那么绅士有礼,走向停在不远的车,体贴的替她们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自己则坐在了副驾驶。司机发动了车,顾衍生就那么看着他们坐在用顾衍生的生日作为车牌的车里,绝尘而去。
  讽刺之意是多么的明显。
  她自嘲的一笑,似是对路丛光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车牌号是我的生日呢,真讽刺。”
  路丛光沉默,最后递上一块巧克力:“吃块巧克力吧。”
  顾衍生熟稔的接过来,什么都没说就拆开包装纸开始吃。
  这是他们许多年前的默契。顾衍生那时候时而会听到叶肃北的消息,总是会郁闷很久,路丛光就随时备着巧克力。心理学家不是说过么,巧克力治疗忧郁。
  明明是比较甜的榛仁巧克力,顾衍生却觉得苦的难以下咽。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一次一次克制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路丛光看在眼里,半晌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一贯那么温柔,什么也没有问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他像许多年前一样在她耳边唱着儿歌,像安抚孩子一样安抚她。
  顾衍生在被他揽入怀中的那一刻眼泪像岩浆一样迸发,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任眼泪肆意流淌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路丛光一曲又一曲的唱着,直唱到顾衍生都有些发昏,她喃喃的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路丛光心疼的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无奈的叹息:“真的那么爱他么?”
  顾衍生没有回答。她眼里只有方才那个为苏岩开车门的男人。
  他的绅士他的体贴他的温和,这不是她一直深爱着他的缘由么?为何现在会变得这般刺眼?
  她哭的累了,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发现路丛光干净的衬衫上已经沾满了她的眼泪鼻涕和巧克力。她有些愧疚的看着路丛光:“对不起。”
  路丛光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关系,我说过我永远是顾衍生一个人的垃圾桶,只要顾衍生想哭,想骂人,我永远都在。”
  在最脆弱的时候,她实在在经不起路丛光这样煽情,她撇过头去:“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OK,我离开。”路丛光说的很轻松。并且马上付诸实践,再见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顾衍生呆怔了许久。直到她离开。
  只是她不知道,路丛光根本没有走远。他躲在角落里看着她,直到她离去才走开。其实爱一个人的卑微心情,他从来都比她还要了解。
  顾衍生开车去了许久没有回去的学校。不知是不是在那里的记忆太深刻,每次她遇到特别伤心的事,她总要回去坐一会儿才能平静。
  她在食堂的小超市里买了五罐雪花啤酒。一个人爬到情人坡最高的那块大石头上静坐。
  以前她读书的时候最爱坐在上面看风景。现在大了,出门都是合乎身份的裙装和高跟鞋,很是不便。她把裙子打成一个结让它在贴合在身上。将高跟鞋脱下来提在手里,一把爬到大石头上。
  校园的风景一望无垠,树木葱茏花草繁盛,清新的气息一波一波的涌进她的鼻腔,短暂的清明让她的头痛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开了一罐啤酒,苦涩的啤酒划入喉咙,酒精灼烧着她所有的感官。
  她大脑里一片空白,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湖中。人工湖里种植着几株轻灵的白莲,在湖中显得落寞而清濯。不知从哪来的两只野鸭一直在水中戏耍,时而没入水中,时而浮出水面。
  “一个人出来喝酒啊?不叫我?”乔夕颜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顾衍生头也没回的往左挪了挪。清冷的问:“路丛光叫你来的?”
  乔夕颜手一撑跳了上来,在她身旁坐定,喟叹:“他真了解你。”默认了她的猜测。
  顾衍生笑而不语,只是一口一口喝着啤酒。
  乔夕颜凝着眉制止:“借酒浇愁不像你的作风。”
  她眼神空灵的望着湖中,淡笑:“心疼的人是喝不醉的。”
  “何必弄成这样?”乔夕颜叹息。
  顾衍生摇摇头:“他一直是我华而不实的一个梦。在他身边呆久了,我还以为他就是我的了。”她自嘲的一笑:“原来被奔驰司机开久了,我会忘了自己是奥拓。”
  “那个孩子……是他的么?”乔夕颜小心翼翼的问。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将一个喝完的空瓶踢下去,又开了一罐。
  “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对我不重要。我确实在乎他和苏岩的过去,可是我更在乎他。他和苏岩有个孩子,OK,我可以退出,三年前就可以告诉我的,既然他还是选择了我,那么就该把一切都告诉我,苏岩的孩子他想要,我也可以接受的。他觉得愧疚想要照顾她们母子,我也不会阻拦。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她定定地看着乔夕颜,不解的问:“小乔,我们结婚有三年了,可是他什么都瞒着我。”顾衍生也不想质疑叶肃北,质疑这段婚姻,可是一切都那么昭然若揭,她不得不承认。可是她始终都不相信这三年叶肃北对她那样没有底限的宠爱都是假的。
  乔夕颜沉默良久,缓缓说道:“要不我去找苏岩谈谈吧。”
  顾衍生苦笑:“不关她什么事。”
  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让乔夕颜看的有些刺目。她说:“你别给我苦笑,我宁愿你哭。”
  “小乔,我哭的够多了,这辈子我所有的眼泪都为叶肃北流了。”
  “我还是去找他们谈谈吧。”
  “谈什么?”顾衍生继续笑:“像你接‘弟弟’那样么?还是让我酸一把,泪眼汪汪的说‘皇上,你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明明是调侃的语气,乔夕颜却一点都笑不出,她知道顾衍生是有苦说不出,什么都没有再问。当年顾衍生是怎么痴恋叶肃北她不是不知道,越是知道这各中的经过,她越是不知怎么安慰她。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成了一声叹息。
  顾衍生也不理会乔夕颜的沉默,眼神空洞,自顾自地说:“程灵素也为胡斐付出了生命,却怎么都比不了他最终爱的袁紫衣。纵使胡斐在她墓碑上刻上‘爱妻’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华丽一点的坟墓而已。”
  “……”
  顾衍生喝完了所有的酒终于回家了。果真如她所说,心疼的人怎么都喝不醉。
  除了觉得胃烧的有些疼,她没有感觉到丝毫醉意。
  什么都没有吃却感觉不到饿。回到家她洗了澡就上床了。
  叶肃北还没有回来。顾衍生理所当然的没有等他就睡了。白天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超过她的负荷。她一直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女人,想太多真的不适合她。
  顾衍生思绪有些乱。渐渐也就进入梦乡。
  因为睡的并不沉,所以叶肃北回来钻进被子时,那股凉意很快把她凉醒了。
  叶肃北以为她睡着了,摸索到她手脚还很冰凉便把她往怀里抱。已经醒了的顾衍生本能的反抗,这也让叶肃北意识到她仍然醒着。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轻轻地把衍生放开,翻了个身。顾衍生整个头潜在被子里,叶肃北一贯体热,刚进被子不久,就让被子里暖和了起来,叶肃北清朗的气息铺天盖地,让衍生有些喘不过起来。
  她轻叹一口气,在黑暗的房间里很是突兀:“今天下午去哪了?”
  叶肃北仍是背对她:“公司。”
  “是么?”衍生的这一声疑问,好像是在质疑他,更像是质疑自己。她的声音很空洞,像频临枯萎的花朵,颓然的散放着最后的芳华,她自嘲的一笑:“辛苦了。”她没有再问,她努力劝诫自己什么都不要在想。她翻过身来,对着叶肃北宽厚的背,用自己的手指丈量着宽度,不敢真的触及,只是在空中以极近的距离比划着,她的声音轻轻地颤抖着:“叶肃北,我们结婚多久了?”
  “三年零一百七十二天。”
  “倒是记得清楚呢。”顾衍生短暂的平静了。这是第一次他能准确的说出他们结婚的时间。
  叶肃北没有转过身,依然用背对着他,但是衍生的话就像些许小小的蠕虫,时缓时急地在他心间蠕动,让他心痒难耐。
  顾衍生一直胆怯,面对叶肃北,她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沉沦表现的太明显。因为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她一直都习惯了将它收敛起来。
  “如果我们分开,是不是一切都会变的好一点?”顾衍生的声音冷静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是她惯坏了他,让他理所应当的以为,会有那么一个人,一辈子守着他,以他为圆心而生活。
  她最终还是做不了依偎着他的那株凌霄花,那么就让她作他蓦然回首人海中的那粒沙吧。
  她继续冷冷的说着:“今天我看到你带着苏岩和孩子去商场了。我觉得我们的婚姻开始很拥挤了。而我,不能做到海纳百川。”
  ……

  第二十五章

  顾衍生上学前班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舞台剧汇演,全班二十几个小朋友全都参加了汇演。表演的剧目是白雪公主。
  那时候顾衍生在班上算是个子高的,所以老师给她安排的角色,是一棵穿着道具服的树。每次音乐起来,她就和身边最矮的那个扮演蘑菇的孩子一起随着音乐摆动。
  起初她很喜欢这个角色,虽然完全没有台词,却是台上待的时间最长的角色,要做的也很简单,只要左右摇摆就可以了。
  汇演的时候当大家都穿上好看的演出服,顾衍生才发现了自己与他人的异样。演出结束的时候,当所有的孩子笑着接受父母送上的鲜花的时候,顾衍生却扑到顾爸的怀里哭了。
  顾爸等她哭完,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衍生,哭什么呢?你的角色虽然没有穿好看的裙子,但还是非常的重要,如果没有你,谁会觉得这个台上的布景美呢,正因为有了你的角色,大家才觉得王子和白雪公主好看啊。”
  顾爸笑的慈祥。顾衍生哭的眼眶红红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顾爸一定不会骗她,顾爸说她的角色重要,那么一定就是这样。
  后来她逐渐长大,学会了一个词——衬托。
  舞台上没有摇曳的树,谁会觉得白雪公主的故事是童话?
  多年后的她依旧没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只是现在的角色小小的变动了。她不再是一棵树,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她,谁会觉得叶肃北对苏岩情深?谁又会觉得她们的爱情可贵?
  这么想的顾衍生只觉喉间一股苦涩涌上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她全部的意识。理智一分一秒的涣散,她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说出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可怕的话来。
  她仓惶的起身去喝水。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口一口的往喉咙里灌,试图让冰凉的水湮没那些直往上涌的苦涩。
  许久,她握着的矿泉水瓶几乎被她捏变形了。一旁一直静默看着她的叶肃北终于忍不住,将她手上的矿泉水接了过来。顺手关上了冰箱。
  原本冰箱开着还有一点灯光,现下整个厨房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静悄悄的洒进来,银光闪闪,洒在叶肃北高挺的鼻梁上,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他半倚在冰箱上,沉默良久才开口:“衍生,如果,我让你无条件相信我一次,你会么?”
  顾衍生抬眼看着他,黑暗中那双一贯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看上去有些黯淡。那一刻她想起了许多,想起了和叶肃北的那些过往,甚至叶肃北对她说的那一句“我想相信你”。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沦更多,可是她却唤不醒自己。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依旧冰冷:“叶肃北,你说过,你的世界没有如果。”
  叶肃北眸光一沉,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此刻看上去更加晦暗:“那么,我可以要求你无条件的相信我一次么?”
  “叶肃北。”顾衍生扭头看向窗外,月色悠然,可见度却不高,远处一片漆黑,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要把人吞噬。她平静的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条件’这一回事,所谓没有底限的相信,只是建立在某些基础上,比如爱。这一次我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你,可是叶肃北你要知道,这是有期限的。我不可能一辈子委屈自己。我希望你能整理好一切,最后给我一个答案。”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清冷的喟叹:“这个答案希望你不用考虑很久,因为我觉得自己快要没有耐心了。”
  顾衍生无力再继续说下去,沉默寡言是她此刻自我保护的武器。
  她头也没回就回房睡觉了。叶肃北许久以后才进来。
  在一张床上,却泾渭分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边界,像太平洋一样难以逾越。同床异梦,这个词原来是这么的残忍。
  早上醒来,叶肃北已经不在,桌上摆着温好的牛奶她吃惯的胃药还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一张纸条压在碗下,叶肃北的字还是遒劲有力:不要喝酒。伤身。
  顾衍生看完纸条,淡漠的揉成团,随手扔进一旁的纸篓。
  李碧华说过: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我心冷后,你的殷勤。
  叶肃北,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来不及。
  当一个人开始对一样事物产生质疑,那么她对这个事物相关的所有一切都将自动自发的否决。顾衍生现在便是这种心情。
  **********
  流言像涨了翅膀一样在上层的社交圈子里疯传。叶肃北一贯是风头浪尖的人物,这次这样劲爆的消息更是传的绘声绘色有板有眼。苏岩和这个孩子让叶家的门楣都蒙上了一层灰色。顾衍生这几时电话都几乎被打爆了。每个人都旁敲侧击的问东问西。只是谁知道这些“关心”的人里,究竟是有几分是真关心,又有几分是等着看笑话的?
  顾爸顾妈打电话来时一直欲言又止,倒是衍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打着哈哈问道:“爸妈,你们该不是相信了那些无稽的流言吧?我肃北哥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她说的轻松,整个通话过程中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她可以是个很好的演员,她一直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天赋。
  作为整个事件最大“受害者”的顾衍生对这件事显得十足淡漠。偶尔出去逛逛,回到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做饭,打扫,看电视,上网。她的生活一直简单的像一杯水。不知是谁在她这杯水里投下一颗石子,涟漪阵阵让人时刻都紧张这水是不是濒临临界点随时要溅出来。
  叶肃北每天还是按时回家,偶尔要加班都会提前通知,他以前从来不向顾衍生交代他的去处。顾衍生却拼命的想要知道,而现在他自主的交代时,顾衍生却显得兴趣缺缺。
  好像一夜就长大了,没有经历那么多繁杂,只是心变得比以前更坚不可摧。以前趋之若鹜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却觉得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还深爱着叶肃北,这一点她一点都不怀疑。因为叶肃北不回家的时候她就持续失眠。不管多晚只要叶肃北回家了,她就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叶肃北身上的气息比安眠药来的更有效、更快。
  她明明是厌恶透了这种依赖着别人而存在的心情,可是她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爱一个人到了一个境地,连呼吸都似乎不是为了自己。她大概永远也赢不了叶肃北,因为只要他忍不住,随时可以轻飘儿的来一句“分开”,而顾衍生永远没有这个魄力,即使她说出分开,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叶肃北挽留,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别人看来,就是没出息。
  太爱一个人,到最后,那份蚀骨的爱只能成为缚绑的绳索,顾衍生逃不开,因为她无法将叶肃北从心里剔除。
  暑假快要结束了,所有的教师被召回学校开了一次大会。许久不见的夏鸢敬也已经出院,只是她腿里还有一枚钢钉,走路还不是很利索。
  看见顾衍生很是兴奋,一直要拉着她去逛街,看着一瘸一拐的夏鸢敬,顾衍生哭笑不得,只得推脱自己有约。不想一贯很好糊弄的夏鸢敬竟然不依不饶一定要她说出是谁。正被缠得没办法,顾衍生的手机就救命一样的响了起来。
  还没听清是谁邀约,也没听清是要干什么顾衍生就爽快的答应着“行,行,行”。
  在一旁的夏鸢敬只得撇撇嘴作罢。
  开完会她刚一出门就被校门口倚着路虎的路丛光雷到了,大脑在那一刻才开始运作,原来方才救命的电话是他打的,早知道又是一个烫手山芋,还不如陪着夏鸢敬,大不了就是伺候伺候。这下反而更糟。
  坐在路丛光的车里,顾衍生一直有几分魂不守舍。
  “在想什么?”驾驶座一直一言不发的路丛光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从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顾衍生回过神来,瞟了一眼专心驾驶的路丛光的侧脸。明明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笑颜,顾衍生却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车厢里的凝滞氛围让她有些尴尬,她有些僵硬的回答:“暑假马上要结束了,又要上班了。有点烦。”
  “你确定是这个理由?”
  顾衍生知道他是要说什么,突然就有些抵触,冷冷的说:“不然你以为呢?路丛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多管闲事么?”
  路丛光转过脸来,眉头深锁:“顾衍生,我是关心你。你和叶肃北……”
  还不等他说完,顾衍生就冷冷打断了他:“路丛光,关你什么事呢?”她脑子一热,最近一段时间的气闷一下子全数涌上来,她没好气的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你现在很开心么?当年我不顾一切要跟你分手,让你面子丢尽,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遭报应了?!”她眦裂着眼瞳,眉目狰狞。声音在不自觉间也拔高了好几度。
  路丛光一直没有反驳。他的表情冷峻,浑身都散发着压抑的阴鸷气息,他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将车驶向路边。顾衍生因为惯性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向前倾,心脏急跳呼吸在那一刻凝滞。所有的感官反应都消失,只有嗓子眼里那一丝丝的疼痛异常清明。
  夜风卷起残叶,此刻万籁俱寂,这种突兀的安静让人所有的意识都成为一片茫然的白懵。顾衍生有那么一刻全身因为恐惧而迅速僵硬。
  “吱——”的一声刹车声在空旷的郊外马路上久久回荡。当一切恢复寂静,顾衍生再也控制不住急怒,她气愤地昂起头,手大力的拉扯着安全带,口里喋喋不休的嚷着,歇斯底里不可控制:“路丛光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她成功的解开了安全带,气势汹汹正待打开车门。不想路丛光“嗒”的一声关上车锁,他从储物的小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甩到顾衍生眼前:“你要怎么想我我无所谓!只是连我都得到了这份鉴定!你还准备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顾衍生整个人怔楞住,美目圆瞪,她从来没有见过路丛光发脾气,他是那种连最伤心的时候都会笑的男子,此刻却因为强忍怒气而浑身都在颤抖。
  顾衍生开始后悔自己撒气在他身上,明明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拿起路丛光甩给她的文件,她没有打开,只是问:“这是什么?”
  “DNA鉴定。”
  顾衍生的大脑轰的一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直直的盯着那文件夹,良久,她才强作镇定的说:“我不看这种东西。”说完,一下一下的把文件撕的粉碎。嘶嘶的撕纸声音在空阔的路上显得十分突兀,顾衍生把文件撕成碎片最后按下车窗全数抛向窗外。她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只是声音隐隐有些颤抖:“这些东西我全都不看,我答应过叶肃北会相信他,以后不要再给我看这些东西!”
  路丛光终于回过头来,深褐色的瞳孔此刻也变得深沉不见底:“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你就给我假装的幸福一点,至少笑一笑,不然我会不顾一切的把你们拆散!”

  第二十六章

  路丛光的失控反而让顾衍生如麻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她定定的注视着路丛光,一字一顿的说:“路丛光,我没有笑给任何人看的义务。就算叶肃北做得不对,即使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也不该你来插手。我也不会因为这个理由放纵自己。”她轻叹一口气:“我不会报复他,也不会假装幸福,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
  “是么?”路丛光似是了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么我拭目以待。”
  “冷眼看笑话不是你。”
  “那怎样的是我?”路丛光的面色冷如寒冰,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镇定自若,他的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触目惊心。
  “顾衍生,不要自以为了解我。”
  这句话像一枚刺,生生哽在顾衍生的喉间,她有些难以置信这些话是路丛光说出来的,良久才回过神来,冷冷吐出两个字:“开门。”
  路丛光头也不回,发动了车:“我送你。”
  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又恢复初始的沉静。他们都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对情绪一向很懂得克制。
  她一直对路丛光有几分歉意和几分感激,她最灰暗的时候,若不是路丛光在她身旁无微不至的呵护让她无暇他顾,她大概不会有如今这般坦然的心境。
  她最难熬的大学生活中唯一璀璨的色彩,大概是路丛光绘制的吧。与其说路丛光是她的爱人,倒不如说两人更像志同道合的朋友。
  路丛光懂她的想要,懂她的厌恶,却惟独不能懂她的执着。所以他只能绘制那些璀璨,却不能覆盖那些晦暗。
  顾衍生回家没有开灯,浑身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叶肃北还没回来。万籁俱寂,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一丝生气。黑暗中,家具幽静的立于原处,窗外月光皎洁,倾泻在屋内,明明是令人心静的画面,顾衍生却觉得恐惧。
  立柜上的花瓶里插着星辰花,因为疏于打理已经开始有些颓败,顾衍生起身将花扔进垃圾桶里。瓶底冰凉的水滴溅在她的脚上,凉津津的触觉让她浑身一抖。半晌,她又从垃圾桶中把花捡了起来,重新插回瓶子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花已经颓败了,她却舍不得丢。
  插花课去的都是些上层圈子里的阔太太,大家都为了证明自己审美一流,学的也分外用心,只有顾衍生意兴阑珊,纯属混时间。当她抱着一捧花乱剪的时候,她听见那气质优雅的插花老师说:“星辰花又叫勿忘我,花语很美,是永恒不变的心。”
  那时候顾衍生手中正拽着一把紫色的小花束,不是很香,花朵也不是甚美,她却因为这个花语开始对它情有独钟,原来这紫色的小小的花束,竟有如此执着的寓意。永恒,这是个多么令人向往的词。所以自那以后三年的时间,顾衍生都在家里插的这种花。
  叶肃北从来没有发现她这样的小心思,只是在偶尔碰到她捧着花回来的时候随口问一句:“原来你喜欢紫色么?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蓝色。”
  顾衍生笑笑不置可否。后来她拥有了很多紫色的东西,衣服,鞋子,皮包,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叶肃北,她喜欢的,只是星辰花的花语而已。
  世界上哪有永恒不变的?爱情总会由盛到衰。顾衍生一直固执的不愿清醒。所以,结局只能作茧自缚。
  **********
  当晚,叶肃北一夜未归,顾衍生失眠整夜。
  她没有打电话给叶肃北,叶肃北也没有打给她。仿佛是一场沉默的拉锯战,谁先投以关注谁就输了。
  第二天晨光微亮顾衍生就开始做瑜伽。自从开始失眠她就学了很多东西来消磨时间。长夜漫漫她总不能一直在床上辗转。
  做完瑜伽顾衍生实在无聊,就拿着包出门了。
  在外面溜达了几个小时,顾衍生也不知道自己逛了些什么,最后停下脚步,是在报亭前。
  手上还握着一杯星巴克买来的拿铁,眼睛直直的看着那本社会类的报纸。
  杯子里的冰块融化,冰凉的水汽透过杯子濡湿了顾衍生的双手。
  “喂,小姐,水要滴在我的书了,要么就买,不买的话拿开点啊!”报亭的小老头紧张的看着衍生。生怕那看上去呆呆愣愣的顾衍生弄脏了他的书。
  顾衍生对他鄙夷的表情毫不介意。
  “我要这个。”她指了指那份报纸。
  坐在广场周围修建的专供路人休息的长椅上,顾衍生开始认真地翻阅起杂志来。
  首页上有一张叶肃北的照片,不大,却异常显眼,照片上的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一脸公式化的笑容。他眉侧的小痣被处理掉了,整个照片的构图很完美,却让衍生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极度的陌生。
  往里翻有一整个版面的内容是关于叶肃北,顾衍生看的很仔细。
  整夜未归的人,原来是去了医院。
  苏岩的孩子急诊送进了医院,叶肃北随后就赶到了,然后正被在医院采访工地受伤民工的记者抓了个正着。
  整个版面满是该记者的“所见所闻”,诸如叶肃北“满脸关切”,苏岩哭的梨花带雨“倚在”他肩头云云。
  下面还有叶肃北的家族关系表,连她这个做妻子的也不能幸免。报纸上刊登的还是她中学毕业时的照片,穿着校服笑的一脸青涩。
  标题醒目,几个黑体的大红色字像猩红的鲜血,张牙舞爪的就朝她袭来:
  “‘叶帅’幺孙私生子曝光!”
  她轻轻阖上杂志,终于明白,这种极度的陌生是从何而来。明明是她熟记的眉眼,像火红的烙铁一样鲜红的记忆,此刻,却像死灰一样毫无生机。
  像他们的关系一般。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衍生麻木地从包里拿出来。
  “顾衍生,你现在哪里?!”电话里是乔夕颜火急火燎的声音。
  “外面,随便逛逛。”衍生压低声音,掩盖着声音里的喑哑。
  “今天的报纸看了么?”
  顾衍生说的淡漠:“看了。”
  乔夕颜情绪比顾衍生更激动,她对着电话里嚷着:“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我们去找苏岩那个贱人!”
  “小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你还是别管我了。”说完,她挂断了电话,深呼吸,将看过的报纸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起身离开。
  碧空如洗,阳光明媚,空气中有一种近乎迷离质感,让顾衍生有些恍惚。
  十分钟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些什么。
  她的心脏倏地跳到了嗓子眼。她立即回拨了乔夕颜的电话,听筒里机械的女声提示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顾衍生狠狠啐了一口马上拨通了于欣兰的电话,还没等她说话顾衍生就抢先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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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5 am

  “医院的地址!!快!!!!!”
  “……”
  挂断了电话顾衍生一秒不耽搁的上了出租车,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
  乔夕颜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她一贯嫉恶如仇,自己受委屈都行就是容不得在乎的人受一点气。暂不说顾衍生和她的关系,就凭苏岩这次这样的身份,乔夕颜就能恨她入骨了。
  在她不断的催促威胁之下,司机闯了两个红灯十分钟不到就赶到了医院,顾衍生头也不回甩了一把钱给司机,自己匆匆的就往医院里赶。
  好在她速度快,正好把乔夕颜堵在医院门口。
  她气喘吁吁没好气的对着乔夕颜吼:“你丫是不是疯了!来干嘛?!”
  乔夕颜突然见到她,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镇定自若:“来医院看看苏岩,也算是学姐。”
  “你把我当傻子?!你来看她?!你丫最讨厌的就是她!你会来看她!?”顾衍生气的双眸圆瞪。乔夕颜这个傻子,她怎么就不明白?越是这个时候,她顾衍生就越是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只会让她更快的万劫不复。
  “顾衍生你给我搞清楚了!”乔夕颜被顾衍生一吼,脾气也上来了!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度,她指着顾衍生的鼻尖一字一顿的说:“我来不仅仅是因为你!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小三!私生子!我不能让她这么嚣张!!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公理!!什么叫伦常!!什么叫法律!!!我是不待见她!我不仅不待见她我还恨不得给她一条麻绳一瓶农药!”乔夕颜越说越气:“你丫要当圣母你给我去梵蒂冈!想怎么朝圣随便!你不能阻止我!!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乔夕颜从没对顾衍生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的整张脸都因为急怒涨的通红。本该气急的顾衍生不再狂躁也不再失控。她定定的看着乔夕颜,深深地呼吸:“你再怎么吼我,我都知道你是为我而来。”她顿了顿,低沉的声线在嘈杂的声潮中显得更加清晰明澈:“我不是圣母,也不是大度,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被动。”
  乔夕颜头一撇,双手抱胸,没好气的说:“不想被动现在就该跟我进去!”
  “小乔,你明明知道就算现在我进去把她和孩子杀了,问题也不能解决。”顾衍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自嘲。如她所说,问题在叶肃北身上,她苏岩又有什么错?
  “苏岩从来就不是小三,真正的小三是我,是我顾衍生,他们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顾衍生说着,心也跟着绞痛。
  乔夕颜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顾衍生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她像过去无数次安慰她是一样,伸出双臂抱住她:“顾衍生你忘了么?我们约定好的。”
  “没有忘,一刻也没有忘。”她的声音里渐渐有些哭腔,喉间哽咽的有些疼:“永远装嫩,永远嚣张,永远不知好歹,永远随遇而安。”
  乔夕颜抱紧了她,鼻尖一酸,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没有男人我们一样能好好的活。”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
  那天顾衍生和乔夕颜最终还是没有进去。接近真相只一步之遥,顾衍生却再一次怯懦了。她和乔夕颜抱在一起恸哭。不仅仅是为了这份身处绝境的婚姻,更因为她被撕裂的支离破碎的心。
  这段外表华丽的婚姻用丑陋的本质将她噬咬,她不敢动,因为每动一下,都撕心竭力的疼。
  耐性耗尽,原来真是分分钟的事儿。

  第二十七章

  顾衍生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二十几年的感情,溃于一朝。顾衍生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切会发生到这样的地步。
  她了解叶肃北么?她一直自以为了解。
  这个男人霸道、强势还有比常人更强烈的占有欲,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温柔、贴心,对每一件他想要保护的东西都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不离不弃。
  也许他也会有胆战心惊举步维艰的时候,可是他永远云淡风轻,让所有的人以为他不过是四两拨千斤。
  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迅厉狠绝,让所有的人心惊胆颤。他也可以在家里穿上围裙在阳光璀然的早晨为她做早餐。他永远站在背后在她快要倒下的时候给她倚靠,在她潸然泪下的时候温柔的为她拭干眼泪。
  只吃她做的饭,只让她撒娇,只听她喋喋不休的咒骂,只耐心的接听每一个她打来的电话。
  她一直以为他是这样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他会成为别人的。
  这段婚姻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辜负,不知不觉的陌路。这明明不是她要的。
  当她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些温存的记忆竟然那么难以磨灭。
  把一个爱了二十几年的男人从生命中剔除,这个过程有多么艰难,她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
  夜色渐浓,黑暗中有什么稠成一片似雾似幻,拨也拨不开。月色凉如水,寂寥而空灵。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顾衍生的心一刻比一刻更凉。明明是夏天,她却冷得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空旷的客厅里只能听见时钟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敲打在她心上,每一下都在疼。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衍生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叶肃北终于回来。顾衍生在心里自嘲的笑,他总算还是记得,这里是他的“家”。
  呵。她是不是还该感激,他没有完全无视,至少这段婚姻还有轻浅的重量?
  叶肃北一身疲惫,风尘仆仆,因为顾衍生没有开灯,叶肃北竟一时也没注意到客厅坐了一个人。
  “回来了?”顾衍生喃喃的问了一句。
  叶肃北刚换了鞋子,猛听见顾衍生的声音,惊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还是以往深沉而悦耳的声音回答:“嗯。”
  “苏岩和孩子还好么?”很奇怪,明明知道他从哪里回来,顾衍生竟一点也不觉得恨,她只是累了。
  “嗯。”这个答案含糊不清,隐隐有几分不安。叶肃北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顾衍生的方向,正准备开灯,被顾衍生喝止。
  “不要开灯,我现在不想看清你。”顾衍生倚靠在沙发里,轻轻的闭上眼睛:“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她们好。”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人。见叶肃北没有反应,她又说:“觉得我很歹毒么?呵呵,”她冷笑两声:“叶肃北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不该把我想的太大度太善良。”
  “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叶肃北问。
  “你觉得有可能看不见么?”顾衍生反问。
  “报纸上的报道有多失实你该知道的。”
  “不。”顾衍生反驳:“我只是觉得他们登的那张我中学的照片很难看。”
  叶肃北被她毫不在意的态度噎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叶肃北,我们离婚吧。”顾衍生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她还以为是多艰难的一句话。原来也不过和“你好”“再见”一样,只是几个音节组成的而已。
  这句话在黑暗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播撒在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里。叶肃北没想到顾衍生会说出这句话。像被急冻一样全身僵住。面色冷峻的看着顾衍生的方向,良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半晌他还是开了灯。
  整个客厅骤然亮了起来。顾衍生坐在沙发里,眼神像是失了焦距一般,空蒙的望着窗外。
  “衍生。”叶肃北叫她的名字。她却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感觉到他正在向她的方向靠近,她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叶肃北你别过来,我觉得恶心!”
  叶肃北像被电掣一般怔在原地。他忽然收敛了所有柔和的表情。转瞬间面色变得十分骇人。
  顾衍生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寒噤。叶肃北对付人的手段她不是不了解,只是他从未对她露出过那样的神情,她竟不觉有些怯意。
  “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现在你马上去睡觉。”
  “不可能。”顾衍生不依不饶:“我是认真的。不可能这样就算了。”
  叶肃北一时也气心头,猛的把外套丢在地上,狠绝的丢下一句话,掷地有声:“那么我也很认真的告诉你,我不准!”
  顾衍生突然就失了控,随手将手边的电视遥控器抓起来就砸向他。他本能的一躲。塑料遥控器受了强力砸在冰冷的墙壁上瞬间粉碎,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碎片落了一地,像顾衍生的心。
  眼泪猝不及防的盈满眼眶,急怒攻心让她全身都颤抖着,她愤怒地转过头,瞪着叶肃北,声音都在绝望的颤抖:“叶肃北,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离婚,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的表情扭曲到变形。
  万籁俱寂,所有的尘嚣嘈杂在那一刻都消失不见,只有激烈的心跳像空谷的回声,幽深的找不到来源。
  突然,叶肃北外套中的手机震了起来。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剑拔弩张。
  顾衍生抢先夺过电话,看也没看就接通了。
  电话里立时传来嘤嘤的哭泣声,苏岩的声音此刻从顾衍生听来既刺耳又尖锐,像刀尖一样在她心脏上绞:“肃北,我求你了,你快过来医院吧,医生说馨心快不行了,我一个人很害怕……”
  原本顾衍生是气的想骂人的,可是那一刻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客厅的窗户没有关。夜风撩起窗纱一阵一阵的拂动,她无声的走到窗边,将手机扔出窗外。
  屏幕还亮着的手机在高楼中一闪而过,最后落到看不见的地方。甚至连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
  顾衍生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那些刺耳的声音,她终于听不见了。
  一直站在原处的叶肃北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他双手抱胸,良久才轻启薄唇:“顾衍生,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叶肃北的话像锐利的针尖,一根一根都扎扎实实的扎入衍生的心脏。
  一阵酸涩直往上涌。
  叶肃北,你认识的顾衍生又是什么样子?抱残守缺还是委曲求全?
  是不是因为她爱你,所以你才能这样肆无忌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有不爱你的一天?
  顾衍生冷冷一笑:“你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我们只要爽快的离婚就行了。”她转身准备回房,末了又补了一句:“不管你答不答应。明天我回家。”
  “老爷子马上九十大寿。他心脏手术没做多久。”
  “关我什么事?”
  顾衍生冷漠的样子刺痛了叶肃北,叶肃北竟有一种拜下阵来的感觉,声音也渐渐软了下来:“如果你一定要离婚,老爷子大寿以后我们就离婚。这段日子,希望你再忍一忍,或者,再考虑考虑。”
  想到从小老爷子对她也算是疼爱有加,顾衍生有一瞬间迟疑。半晌她考虑清楚:“希望你说话算数。”转身回房。
  “衍生……”叶肃北叫她。她本能的回头。她微抬眼眸,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顾衍生有一瞬间有些期待,但是很快她又清醒过来,冷冷地道:“苏岩在电话里一直哭,说你们的馨心要不行了,你赶紧去医院吧,不然有你终生遗憾的。”说完,冷笑的关上了房门。
  整个过程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心像一座寂静的空城,除了冷啸的风,什么都不剩。
  ***********
  第二天早上顾衍生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叶肃北。大概是太累,他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可是顾衍生心里一丝感动的感觉都没有。
  她知道叶肃北昨天晚上最终还是出去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回来。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良善这么长情的男人。
  穿好衣服收拾了行李轻手轻脚的出门,但还是吵醒了叶肃北。
  叶肃北一脸睡颜。但是看着顾衍生拖着行李还是有些震惊。
  他警惕的问:“你要去哪里?”
  顾衍生一挑眉:“放心,我不会去叶家,也不会回家。我只是出去住一阵子,等老爷子九十大寿过完了我们手续办好了我才会回家。这期间我什么都不会乱说,难道我的人品这点事你还信不过?”
  “你过来。”叶肃北习惯性的指挥她,面色冷峻的骇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许去!”
  顾衍生定定的看着叶肃北,他眼底几乎要迸发出火花。气得手紧紧的握成拳,额上的青筋直冒。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再说一次,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许去。”
  “叶肃北,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我不可能再任你摆布。”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叶肃北几步上来,紧紧的拽住她的手臂:“你说过会相信我!这件事绝对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你明不明白!!等我一切处理好了,我自然会都告诉你!不是现在!!不是现在你明不明白?!”
  顾衍生漠然的甩开他的钳制:“那是什么时候?”她抬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想抓住他表情的每一分变化。
  “叶肃北,谁也没有权利让谁等。你也不例外。”说完,她毫不留恋的打开了门。留下叶肃北一个人立在原处。
  那扇锁住了她的门,原来只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打开。
  原来是她这么多年一直画地为牢的困住了自己。
  地球一直围绕着太阳公转。但是同时它也一直在自转。
  没有谁是谁的谁,也没有谁可以一直伤害另一个谁。爱情是平等的,不平等的爱情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从一开始,她和他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第二十八章

  顾衍生拖着行李在外面逛了一天,叶肃北一直给她打电话,打到最后她烦了,直接把叶肃北的电话设成了黑名单。她有些自嘲,之前一个电话都没有,现在一分钟一个,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真是比UFO还让人难以理解。
  她一个人很有兴致的去划了两小时的船。湖面上波光粼粼,她伸手掬起一捧水,冷静的看着那冰凉的水从指缝中倾泻而下,最后一滴都不剩。
  就像她的婚姻,她以为自己抓的够紧了,可是还是渐渐的流逝的一干二净。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说到底她要的不是恩,是叶肃北全心全意的对待。而她要的东西对叶肃北来说,似乎有些艰难。他的一颗心要分给太多人和事了,最后留给顾衍生的,实在是少的不够她说服自己。
  二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一段感情积水成渊,二十几年的时间,也足够一段感情水滴石穿。
  晚上是去住的酒店。有家不能归这感觉着实有点堵得慌。
  一个人住酒店有点不习惯。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环境,甚至连天花板都有点看不习惯。一分一毫叶肃北的气息都没有,这让顾衍生心底有些莫名的惶恐,翻来覆去折腾到很晚才睡着了。
  早上是被乔夕颜的电话吵醒的,那时候她刚睡着还不到三个小时。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就接了起来。
  “你丫王八蛋在哪?!”
  “床上。”
  “姐姐当然知道你在床上!!姐姐问你在哪里的床上!”
  顾衍生抬手拿起房卡看了一眼:“保丽。”
  “等我十分钟。”乔夕颜说完就果断的挂断了电话。顾衍生一头雾水人还懵懵的,又睡了过去。
  十分钟以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以乔夕颜为首,进来了一群穿着制服的陌生人。一行人看着床里睡的迷糊的顾衍生全讶异的一头雾水。还不等人反应,乔夕颜已经开始收拾顾衍生的东西。口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妹妹你别怕,现在我们就去派出所,这臭男人敢打你,我们现在就去报警,让警察同志收拾他!”她说的义愤填膺,还不忘回头嘱咐身后的人:“那个,实在是麻烦了,能不能请你们出去,我妹妹要穿衣服,一会儿还要去警察局,我怕她情绪……”
  “我明白,我明白。”为首的女人一脸同情的看了顾衍生一眼。带着众人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乔夕颜和顾衍生。
  乔夕颜长吁一口气,坐在床边,重重的拍了顾衍生一下:“你丫还不给我起来?!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顾衍生拽着被子还惊魂未定,半晌冷静下来,幽幽的问了一句:“乔夕颜你给说实话,你做了什么丢脸的事?”
  乔夕颜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不是你,叶肃北昨个儿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在不在我这儿,我才知道你离家出走了。”她突然诡异的赞许的看了顾衍生一眼:“没想到你丫还有带种的时候,竟然真的敢不要他了!”
  顾衍生嗤鼻:“你该不是来帮他说服我的吧?”
  乔夕颜睨了她一眼:“你觉得可能么?!当时我就臭骂了他一顿。你也知道我憋很久了!”
  乔夕颜这女人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跟疯子没两样,顾衍生有些担心:“你都骂什么了?”
  “不知道,骂完就忘了。不过叶肃北倒也真是好脾气,竟然听我从头骂到尾,末了还给我来一句‘小乔,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衍生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怕她出事,要是她找你了,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她学着叶肃北的口气,挤眉弄眼的,倒是让一直心情抑郁的顾衍生轻轻的笑了出来。
  乔夕颜轻吁了一口气,她的声音里竟然含了几分沧桑的感觉:“总算是笑了,你看看你自己的黑眼圈,还有你的脸色。”
  顾衍生下意识的摸摸脸,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没事儿,美了二十几年了,难看个几天没事的。”
  乔夕颜对她翻了个白眼,被子一掀:“起来,到姐姐家里去。”
  顾衍生拽着被子:“不去,不想麻烦任何人,等我和叶肃北离婚了我就回自己家里去。”
  “你真要离婚了?”乔夕颜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过去不是死脸白赖的要跟着他么?说不是他就终身不嫁。”
  顾衍生苦笑:“那时候不懂事啊,你就当童言听听算了。现在哪还能说这种话啊!”
  谁说不是呢?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跟着叶肃北,不管天涯海角还是地久天长。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她再爱叶肃北也不可能这么毫无底线的守着他。
  收拾好行李顾衍生跟着乔夕颜一起离开。乔夕颜这疯子,因为急着找顾衍生,竟然跟人酒店经理说顾衍生是刚被老公家暴离家出走的,还暗示人经理她有自杀倾向,弄得酒店的员工都惶恐不安的赶紧带着乔夕颜找了上来。
  顾衍生离开的时候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恨不得整个缩在衣服里才好。尤其是那酒店的大堂经理,看她时眼神里的那同情劲,真叫一个销魂。
  乔夕颜因为工作关系在外面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大不小她一个人住刚刚好。收拾的挺干净但因为是一楼,入夜后有点蚊子。顾衍生挠着身上一个一个的红包,开玩笑的说:“乔夕颜,我看你叫我来你家是和你家蚊子商量好的结果吧?”
  乔夕颜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回了一句:“才知道啊,这都是养来专门咬你的。”
  两人说完,一起笑了起来。
  夜里两人像大学时那样,捂在一床被子里说心事。一直是乔夕颜在絮絮叨叨的说,顾衍生静静的听。直到乔夕颜累了睡着了。顾衍生才终于不必再强颜欢笑。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她吞噬蚕食。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有时候哭真的比笑更容易。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真是个技术活,明明心痛的想哭,却还要假装毫不在意的笑。这种感觉真让人生不如死。
  整整一个星期顾衍生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学的时候她为自己请了长假。校长也知道她家里现在有点乱,几次欲言又止的想问点什么,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叹息的批了她的假。
  她还是每天扮演一个好女儿好妻子,给父母还有叶父叶母打电话。叶母一直是个通情达理又十分会说话的人,最近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肃北的媳妇儿只有一个,她叫顾衍生。”
  顾衍生就笑笑的应和:“妈说的太严重了,我心里有数呢。”
  叶肃北的媳妇叫顾衍生还是苏岩,她顾衍生现在已经不想再去在意。有时候她反而觉得这个身份让她更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作苏岩。
  月底她还是十分守信的和叶肃北一起回家吃饭。
  她穿戴的很整齐,叶肃北开车来接她。
  过去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夫妻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一句话都没有。
  一直到进大院,叶肃北找了半天找不到出入证,顾衍生才忍不住从椅座后面的口袋里把出入证拿了出来递给他。叶肃北没想到她会突然有这个举动,也是一怔。
  顾衍生有些尴尬,欲盖弥彰的解释:“上次我放的。”
  “谢谢。”
  “……”
  顾衍生下车没走两步就被叶肃北拦住了。她突然被挡住去路,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入眼的是一双黑色皮鞋。顾衍生一抬头,那张熟悉到闭眼都能描摹出来的脸孔就那么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视线。他还是一如从前的芝兰玉树,颀长秀致,穿戴的十分整齐,清朗的气息一阵一阵涌入她的鼻腔。
  有一瞬间,思念的情绪防不胜防的冲击上她的大脑。千般万般的滋味一起涌上了心头。她只觉得眼底涩涩的,强忍着想扑入他怀中的欲望,她淡淡的问:“这是干什么?”
  叶肃北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眼眸深不见底让人摸不透。
  “我想问你一句话。”
  “问。”顾衍生言简意赅。
  一贯果决雷令风行的叶肃北有一刻有些犹疑,半晌他问道:“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么?”
  顾衍生果断的否决:“没有。”
  “那孩子不是我的。我受人所托要照顾苏岩和那孩子。”
  顾衍生冷冷的一笑,她抬眸清冷的看了叶肃北一眼。谁说人不是奇怪的动物呢?她过去是多么想知道答案啊。多么想他亲口否定啊。如果早一个星期,也许顾衍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身后,结婚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这个世界上只爱叶肃北一个,只信叶肃北一个。可惜叶肃北却一次又一次挑战她对他的爱。久而久之,神都累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大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明。
  “肃北。”她亲昵的唤他的名字,仿佛所有的鸿沟都只是昙花一现,她叫的流连而缱绻,却又果决而深沉。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路上回荡出轻浅的声音。她娓娓道来,像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汉朝有个叫朱买臣的人,他穷的时候妻子弃他而去,后来他当上会稽太守,妻子又回来求复合。朱买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门前倒了一盆水。”顾衍生冷静的讲述着,良久她说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叶肃北,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覆水难收。”
  ……

  第二十九章

  皓月当空,夜风一阵一阵袭来,路边经由多年时日的老树随风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空气中满是树木花草的清新幽香的气息,顾衍生顿时心中一涩。
  和一个人在一起太久了,连路边的一草一木都充满回忆,大院里一家一户独立的院落里那棵他们小时候种的橘子树还在。那时候还是一棵不足一人高的小树苗,如今已经肃然挺立伸手都触不到了。每年结果的时候结满一树的青橘子。顾衍生每年都会打落一些橘子带回去,虽然酸的难以入口她却能全部吃完。然后接连几个星期都牙疼。
  那疼是真的疼,以至于现在她还隐隐有些痛感。心间不自觉涌出一股脑儿的酸涩。
  站在她面前的叶肃北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的看着她。那目光中含带了太多她读不懂的意味。
  “衍生,”叶肃北唤她的名字,声音中略带些沙哑:“我们不该走到这一步。”
  顾衍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苍凉的叹息,她转身缱绻的看着那颗充满了记忆的橘子树。
  “叶肃北,没有该不该,只是时候到了。”她深深呼吸,将那些潜藏在身体里二十多年的感情毫不掩饰的剖白在他面前:“你有你的责任你的义务你的天地,而我,只有你。”她顿了顿:“我很累了,一个人在家里等,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我厌恶了这些。我也厌恶了眼睛盯着手机等你给我打电话的感觉。你明白么?”
  她的声音极尽沧桑,明明还是一张明艳年轻的脸,眼神却是那么空洞,过去那个充满活力一堆鬼点子的小辣椒,现在被生活磨得一丝生气都没了。叶肃北不是不心疼。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执起的顾衍生的手。
  顾衍生本能的反抗,那温暖宽厚的手此刻是那么执拗。她怎么挣都挣不开。
  “既然要演就有始有终。”叶肃北的声音里有些疲惫,但又带着几分让人难以拒绝的决绝。
  顾衍生看了他一眼,最后由着他牵着。
  粉饰太平,这是她从这段婚姻里学来自我保护的法宝。
  最近叶肃北和苏岩那孩子的事闹的沸沸扬扬,饭桌上的气压也是低的可以。同辈的叶家姊妹一直若有似无的对顾衍生投来视线。顾衍生全都装作没看见,只是低头吃饭。
  长长的桌上围坐的人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以往顾衍生还总会紧张,没想到焦点在她身上的时候反倒坦然了。
  正当她神游太虚不知想到哪去的时候,一块白花花的鱼肉出现在她碗里。她本能的抬头正对上叶肃北深沉黑亮的眼眸。他懒懒地解释:“你一直在吃白饭。”
  顾衍生这才注意到自己除了最先夹了一点菜,竟然一直都在吃白饭,怪不得大家都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了。
  良久,斜面的叶父终于打破了沉默:“衍生,一会儿吃完饭跟爸爸去书房。”
  还不等顾衍生回答,叶肃北抢先把筷子一落。木质的筷子在瓷碗上碰撞,发出噼啪的声音,整桌人的目光全数落在叶肃北身上。
  只见他微微欠身,对上首的爷爷微微躬身,转而清冷着面孔对叶父说:“衍生不会去,我们先回房了,父亲。”
  说着,就把愣在原处的顾衍生拽了起来。
  顾衍生瞬间反应过来,心脏蓦地一紧。一桌子十几双眼睛都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她实在没有办法做的那么放肆。她对上首的爷爷和对面的长辈微微鞠躬:“我先回房收拾一下,爸爸,一会儿我去书房找您。”
  回房后顾衍生坐在梳妆台前久久没有说话。叶肃北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那老家伙不会有好话说,你干嘛要去?”
  顾衍生甩甩头,淡漠的答:“你是儿子,我是媳妇,我不可能像你那样忤逆长辈。再说,现在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我就应该扮演好这个角色。”
  叶肃北一时被她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顾衍生倒是去了书房,只是叶肃北不放心,硬是要跟着。当她敲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同样不放心的,还有叶老爷子。
  书房宽敞明亮,上好的梨花木家具循着风水大师的指点坐北朝南,据说这样的摆放能震家宅。叶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身旁是雕根的手杖。他一脸祥和的对顾衍生招招手:“来来,孩子,坐爷爷这来。”
  顾衍生依言坐到叶老爷子身边。
  叶老爷子一贯疼她,见她脸色不太好一直嘘寒问暖,顾衍生都小心翼翼的应答着。叶老爷子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了十几分钟,坐在对面的叶父才找着机会插上一句嘴。到底是叶肃北的父亲,他和叶肃北一样,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总会紧蹙着眉头,左边的眉毛微抬。
  “衍生,爸爸知道你一直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好孩子,肃北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说着,转头瞪了叶肃北一眼,继续说着:“这孩子不争气,让你受委屈了。”
  “爸爸言重了。”顾衍生回答的不卑不亢。
  “其实爸爸这次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您说。”
  叶父眉头紧蹙着,满有难色,半晌他才说:“关于那孩子,一直在外漂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想爷爷九十大寿……”
  “父亲!”
  “叶穆成!”
  他话还没说出来,一老一小的两个男人同时吼了出来。
  叶肃北一脸不耐,一把将顾衍生拽起来,护在身后,他冷冷的睨了叶父一眼,强忍着怒气一字一顿的说:“不要在衍生面前乱说,做长辈还是留点底限吧。”
  “你这不肖子!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呢!”叶父双目圆瞪,面色冷峻。
  “肃北,你带衍生回房去。”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叶老爷子突然开腔。
  “爸爸……”
  “你够了。”叶老爷子马上喝止了叶父继续说下去。转而又对顾衍生露出一个笑容:“衍生乖,跟肃北回房去,你爸喝多了。”
  顾衍生站在原地。空气似乎都在空中凝结了。这三个姓叶的男人把她夹在中间,她的脑子里有些懵。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口气,对叶父说:“您要是想把那孩子接回来,那就接吧。”
  顾衍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肃北,随即说道:“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
  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叶肃北的,说实在的她顾衍生也不能肯定,同时她也不想去证实。因为不管是还是不是,结果都会伤害到她。
  顾衍生从书房出来后一个人到花园里去透透气。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月朗星稀的夜空如一卷深沉的画卷。夜风阵阵,微微有了几许凉意,让顾衍生的思绪慢慢的理清。
  “六叔和你说什么了?魂不守舍的?”陆江晨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没有干透,她轻盈的坐在顾衍生旁边。一阵阵馨香传来。
  顾衍生一身疲惫,眼睛都没有睁开。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
  “该不是说那孩子吧?”陆江晨被自己说出的这个答案吓到,讶异的问:“该不是真的吧?叶家也太欺人太甚了吧?!”
  “陆江晨你想太多了,都没证实的事儿呢。再说我相信肃北不是这样的。”她说这个话,到底几分是安慰她又有几分是在安慰自己?
  “哎。”陆江晨轻叹一口气:“其实我觉得肃北压力也挺大的。那些报纸说的也不能尽信,那天苏岩孩子出事的时候肃北正在医院和我一起守着肃东,肃东心跳一直过快,我们都很担心。后来是我听到苏岩在电话里哭得厉害我才让他去的。我相信肃北的为人,如果那孩子是他的,他表情肯定不是那样的。”
  顾衍生有几分意兴阑珊,也没有认真在听,敷衍的回答:“我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叶肃北的有区别么?反正他都是把她当命根子一般看待。重点不是孩子的父亲是谁,而是孩子的母亲是谁。
  陆江晨对她这幅通情达理的样子十分鄙夷,觑她:“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要是真相信他就不会和他置气了。”
  “我没有。”
  “哎哟哎哟,你那几分心思你以为逃得过我的法眼?”
  顾衍生被说中心事,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肃北和肃东的感情好,我这作嫂子的总是挺能体会他的心情。”
  “那你说说,是什么理由能让他把那孩子视如己出?”顾衍生被说得不耐烦了,顶了一句。
  “毕竟过去……”陆江晨欲言又止:“好歹和肃北好过一阵。肃北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是这样么?
  顾衍生又一次陷入沉默。
  “肃北一直都是个黑白分明的人,有什么话也不爱说,有什么事儿都憋心里。所以谁有事儿都爱找他。因为他可靠。那会儿肃东出事的时候,命悬一线了硬是要见肃北,要是别人我才不让他见呢,但是是肃北我信得过他,就让他一个人进去了。”陆江晨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连我都能相信肃北,你和他二十几年,怎么能怀疑他呢?”
  顾衍生依旧沉默。问题不在相不相信上面,而是叶肃北永远把她隔绝在他世界之外的态度,让她彻底心凉了。
  “不过这小子就是嘴巴紧,当年我肃东最后说了什么,硬是不告诉我。这一点确实很讨厌……”
  顾衍生没有理会在一旁聒噪嘟囔的陆江晨,渐渐陷入自己的世界。许久,她和陆江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顾衍生一直都有些不在状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叶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到底关她姓顾的什么事儿?

  第三十章

  幸福是种如履薄冰的感受,一边庆幸却又一边在恐惧。这种感受趋势着我们总在不安,于是我们总在做应该做的,而不是我们想做的。
  真心爱一个人,是不该感到累的。我们想爱的那个人往往和我们爱的那个人是截然相反的,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开始永不休止的奔腾,不曾止息。
  顾衍生这段时日想了很多很多。她渐渐的不再想要纠缠叶肃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想去证实什么。她对叶肃北的那份感情太过纯粹,早已经不起一点迂回和曲折。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纯粹的东西总是死的太快了。
  之前顾衍生总觉得日子很难熬,可是一切谈好后她反倒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老爷子的九十大寿就这么到了。
  她是前一晚回的家,因为老爷子的大寿作为后辈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晚上她到家的时候,叶肃北正坐在沙发上喝闷酒。叶肃北曾经对她说过,这辈子对酒已经产生了厌恶,因为他的工作几乎每天都能碰上酒桌。所以他们在家吃饭都非常的养生。叶肃北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胃却越来越不好,顾衍生总会做些温补的东西。
  这么直面的看着他喝闷酒,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叶肃北似乎有些微醺了,看到顾衍生,眼睛还是微微的眯着:“不是说明天直接去么?怎么今天回来了?”
  顾衍生随手把钥匙甩到沙发上:“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我不想出纰漏,早点结束了对你我都好。”她话中的意思叶肃北十分明白。日日睡于枕榻旁的妻子却像陌生人一般,叶肃北的手紧紧的握着酒杯,手上青筋暴起,活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对谁感到驾驭无能,他叶肃北一直比别人聪明,做什么事都运筹帷幄,唯独顾衍生,他似乎永远都读不懂她。
  自小顾衍生就是大院里众多男孩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的天真开朗大方人人都赞不绝口,小时候爷爷总在他耳边说:“肃北啊,你要努力啊,不努力衍生就变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那时候他还不懂大人口中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衍生变成别人的。
  他总是努力让自己变强,变得优秀,而他也渐渐感觉到,那个小尾巴一样的女孩也一样离不开他。他去外地读书的时候顾衍生一直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还把他的录取通知书藏起来。
  他一直搞不清顾衍生对自己是一种本能的依赖?对哥哥的感情?抑或是一种单纯的占有欲?这些问题他一直没找出答案,就如同他自己不明白他对她是爱情还是对妹妹的爱护。
  如果不是她说要离婚,他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们这种有些偏离的感情已经濒临死亡。
  他抬起头,醉眼朦胧的凝视着她。明明醉的头脑都有些晕眩,却觉得此刻的她在眼底是那么的清晰。明明不是多美的一张脸,却让他这么多年都沉迷其中。
  “衍生。”他自己就那么无意识的喊出了她的名字。可是喊完了,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两人无声的对视着。顾衍生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她无声的过来把酒瓶拿了起来,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叶肃北看了一眼,老实的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她什么也没说,把酒收了起来,酒杯也洗净放进了消毒柜。
  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回房。坐在沙发上的叶肃北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衍生。”
  她回头,正对上他浓的化不开的视线。
  他缓缓的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但他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一只手撑着沙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着:“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他醉态斐然,可是眼底的那一抹执着和笃定还是让顾衍生有一丝心疼。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顾衍生,我爱你。”叶肃北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着,顾衍生的心底一阵一阵的生疼。这句话她等了二十多年了,她的眼泪就在心头,却一点一滴都流不出来。也许她该哭的,能哭至少代表开始痊愈了。这样内心酸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感受,实在太过难熬,这个男人是多么的聪明,永远都能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一下子就溃不成军。
  “来不及了,叶肃北。”她仰着头撇开视线,努力让自己平静,声音低低的:“你喝醉了。”
  叶肃北只看了她一眼,随后竟轻浅的笑了出来,那双微吊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左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是啊,我喝醉了。”
  顾衍生心底有些失落,她静静地攥着手心,渐渐长出来的尖利手指甲把手心剜出了一阵阵的痛感。
  “我睡觉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同时关上的,还有两颗渐行渐远的心。
  作为媳妇顾衍生下午就要赶到会场,所以早上的时间显得不是很充足。她穿的是上次和江晨一起买的裙子。紫色的缎面裙子摸上去有些凉凉的,颜色暗暗的,在灯光下却又闪着幽幽的光。宽肩带的设计显得她脖颈的线条流畅。这条裙子既不暴露也不古板。顾衍生第一眼就相中了。在选择首饰的时候她倒是有些犯难了。她对着首饰盒发呆了半天都没选出来。
  正这时叶肃北进来拿手表。他已经穿戴整齐。看着顾衍生坐在原处对着首饰发呆,瞬间了然。
  “戴那个蝴蝶的。”
  顾衍生没想到叶肃北会给意见,也是一愣。随后从首饰盒中把那对蝴蝶的耳饰。那是和叶肃北去欧洲的时候买的,并不是什么国际品牌,但是制作的非常的精致,一对放在一起就是一整只蝴蝶,垂坠在耳朵上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她取出来就往耳朵上戴,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戴这些东西,弄了半天都没戴上去。镜子中那抹静静的站在原处的身影终究是站不住了,一步步走过来。
  从她手中将耳环拿过来,将它扣在她的耳朵上。动作并不那么轻柔,却让顾衍生整个人像被施了法一般怔住。他温暖的手指触在她柔软的耳垂上。缱绻而温存,这种氛围已经消失在他们身边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打断这个时刻。
  不一会儿,叶肃北就完成了这个动作,他宽厚的大掌轻轻的扶住顾衍生的肩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对顾衍生说:“你不是要去做头发么?我送你去吧,正好顺路。”
  两人最终还是相对无语。坐在车里顾衍生深深的感受到了他们的距离。看似触手可及,其实遥不可及。
  去找熟悉的造型师做了头发,那个年轻有为的造型师对她这条裙子赞不绝口,却一直批评她戴的耳饰。
  “顾小姐,这对耳饰风格比较复古,因为衬您的皮肤所以您觉得好像还挺好看,但是专业人士一看就知道搭错了。”
  顾衍生笑笑:“只是爷爷的寿辰,又不是时尚PARTY,不用太完美。”如果是以往,她也许会遵从造型师的意见,可是今天,她决定让那一丝的温暖留到最后一刻。
  做完造型还有时间,叶肃北还有一个小时才过来接她,顾衍生决定到最近的咖啡馆里坐坐。
  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正对上外面设计的十分现代的小片园林。不远处的喷泉乐此不疲的喷涌着,白色的水珠飞溅,美不胜收,时不时还有几只小鸟在草地上停歇。
  顾衍生面前的蛋糕一直没有动。不知为何以前那么喜欢,现在却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脑袋里满满的都是今天过后的安排。她也不知为什么,突然竟有一丝犹豫。
  正当她陷入沉思,一个不该见不想见的人突然闯入视线。
  苏岩带着她的孩子就那么不请自入的坐到了顾衍生的对面。
  顾衍生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看向窗外。
  苏岩对她这副模样早已习惯。她微微低头对身边的孩子说:“馨心去那边找那个穿绿衣服的姐姐玩儿,那边都是小朋友,妈妈和阿姨说会儿话。”
  那孩子皮肤白皙眼睛圆圆的,看了看顾衍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妈妈,眼底怯怯的。嘟囔着说:“馨心不去,馨心知道阿姨是叶叔叔的老婆。李阿姨说阿姨会凶妈妈的。”
  孩子的童言趣语一下子逗乐了顾衍生,她转过头来,笑着对孩子说:“小朋友,你再不走,我不仅凶你妈妈,还连你一起卖掉。”她无意吓孩子,但是她也从来不是什么善主。
  孩子被她笑里藏刀的模样吓到,一步三回头的找专门带孩子的服务员去了。
  良久,苏岩才开口说话。
  “很久不见了。”
  顾衍生继续看着窗外,不屑与她说话。这冷漠的模样多年都不曾变过,苏岩一直都搞不懂眼前的女人是凭什么这么骄傲。
  那时候叶肃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冷漠疏离和谁都保持着距离,却惟独对这个女人例外。他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被偶尔撞见的同学们传的神乎其神。
  她一直喜欢叶肃北,连续三年都和他选一样的公选课。每次都去的很早,占据他后面的位置,即使只是看着他的后脑勺也觉得幸福。直到这个女人的出现。从来只会礼貌笑笑的叶肃北会露出那么温柔的笑意,那自然的表情让她越来越不甘心。
  那一天她拦住叶肃北的去路。枉顾矜持。
  “叶肃北,我喜欢你。”
  叶肃北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礼貌的一笑:“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她不放弃:“为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么?”
  叶肃北不答。
  “你喜欢顾衍生。”
  一听到“顾衍生”这个名字,一直波澜不兴的那张脸突然严肃了起来,眉头凝起:“关你什么事?”
  “原来你真的喜欢她。”
  叶肃北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样犀利的探究目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良久他才有些落寞地说:“她是我妹。”还不等她说话,叶肃北突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苏岩。”
  “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
  那时候她有多开心?开心的忘乎所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可是这份幸福是多么的薄弱只有她自己知道。
  叶肃北的那份疏离感她每一分每一秒都体会得到。他看顾衍生的眼神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她以为自欺欺人是可以继续的。可是叶肃北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如果不是后来叶肃北在庆祝聚会上喝高了,她利用这个机会把他带回家,让叶肃北以为自己醉酒要了她的第一次,也许她早就失去了他。
  叶肃北的责任心有多强,她是深深知道的,所以她利用了这一点。她一直对自己的行为不齿,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叶肃北对她仍是那样不冷不淡,外面看来是个完美的男朋友,其实最煎熬的还是她。那次她喝多了和同样喝多的叶肃东发生了关系。她害怕的不能自已。早上醒来时看着和叶肃北三分相似的叶肃东惊惶失措。叶肃东半梦半醒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臂呢喃:“江晨,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那一刻她是多么的尴尬?
  后来她很恶意的告诉叶肃北自己和叶肃东的荒唐事,可是那个被标上苏岩男朋友的男人却一脸陌生狠意的对她说:“我警告你,离他远一点。”
  那些记忆太过不堪。她明明不想再记起的,可是眼前这女人的存在时时在提醒着她,她是多么的可悲。
  叶家的男人都是那么可恨,可恨到她有一段时间想要一辈子都和他们有任何牵扯。可是她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她恨。从心底的恨。叶家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能放过,她这么多年所受的屈辱她要每一分都讨回来。
  坐在顾衍生对面,她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更淡然,慢慢开口:“衍生,对不起,我和肃北不是报纸上写的那样,他不过是念着几分旧情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的,你别误会了。”
  顾衍生冷冷一笑,高傲的睥睨着对面的女人,她承认,“旧情”这两个字是深深的刺痛了她。心底残存的那几分骄傲告诉她不可以输,她冷冷的开口,仿佛对苏岩说的话毫不在意:“苏小姐,我真诚的奉劝你两分钟之内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不能保证一会儿我面前这杯又冰又粘的咖啡不会泼到你的脸上。”
  ……

  第三十一章

  顾衍生毫不客气的话让苏岩着实一愣。正在她怔楞之际顾衍生却突然笑了出来,那一笑,诡异至极,让苏岩隐隐有些发毛,不知是不是真是两个人待在一起太久了,她竟隐隐觉得此刻的顾衍生有几分像叶肃北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和你打交道,我也不明白你今天来的目的,你肯定不是偶遇的吧?”她端起咖啡浅嘬一口,随即又优雅的放下:“你和他不是外面传的那样,那是怎样呢?苏小姐,人可以无耻,但是也不能毫无下限不是?你的孩子快死了你打电话给我老公做什么?你不觉得你的话很矛盾么?”
  苏岩一时被她说得哽住,过去那个会在电影院偷偷抹泪的女孩现在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她竟觉得有几分难以招架。
  顾衍生见她不说话,嗤鼻冷哼,又继续说:“我真诚的奉劝你,离别人的老公远一点。你和叶肃北过去是什么样儿我压根不想计较了,如果你想要,当初你就该抓紧,既然你把他给了我,那么你就别想要回去。你要知道我顾衍生绝对不领别人的‘人情’,给了我的东西想要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她的话说的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停顿,把一旁的苏岩说的哑口无言。顾衍生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伤害了别人再来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其实事实不是这样”。这种置身事外的扮可怜模样着实讨厌,伤害已成是事实,有意和无意有区别么?对受伤害的那个人来说,解释就等同于伤口上撒盐的二次伤害。
  顾衍生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不过如此,睥睨她一眼,随即按下服务铃,服务员很快过来,顾衍生颇有修养的对服务员说:“请带这位女士去找她的孩子。想必她急着要走了。”
  苏岩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招,明显占了下风,她怨毒的瞪了一眼顾衍生,一字一顿地说:“希望你永远保持这般的自信。”
  转身随服务员走了。
  顾衍生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她下意识的抚弄着垂坠的耳环,视线向外思绪却不知飘向何处。少了碍眼的人,她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其实自己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脆弱的。原来她还真有几分金刚的潜质。这么想,顾衍生竟笑了出来。
  自信么?
  她没有啊,叶肃北对她的感情是什么样说实话她真吃不准。可惜她从来就是这么不依不饶,给她难堪的人,她通常都会加倍的讨回来。
  顾衍生的脾气就是这样,她从来不爱记仇,因为有仇她当时就报了。
  一个小时后叶肃北非常准时的到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搭配着一条暗紫色领带,领带夹和袖口统一都是银色镶钻的。明明是极其自恋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是那么和谐。
  想到刚才的事,顾衍生不禁无奈的摇摇头,这到底是个怎样招蜂引蝶的男人,值得她流连花丛将那些蜂啊蝶的扑了又杀杀了又扑?
  他自然的找到她,将她的皮包拎在手上,随□代了几句方才的去向。这一副好好男人的形象让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穿越了。这不是自己即将离婚的丈夫。
  她跟着他离开,两人的着装看上去十分登对。看着他那条暗紫色领带顾衍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是最讨厌这一条么?为什么戴这条?”
  叶肃北头也没回,随口答了一句:“你不是总说我们貌合神离么?这样不正应了这句话?”
  顾衍生一时噎住,半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到达会场后叶肃北就和家里的几个同辈的兄弟开始吩咐一会儿的安排,顾衍生个女人也插不上嘴。老爷子的这大寿办得极尽奢华,大寿在城中华美大酒店最大的一个厅,华美这酒店最大的特点就是贵,其余的顾衍生倒是至今还没察觉出来。叶肃北这资本家,为了清净把一二三楼全部包场,并且将大堂的四个电梯封了,让非大寿的宾客走另一边。有时候顾衍生觉得叶肃北做事极有分寸,可是一旦扯到叶家的人,他所有的原则都不见了。公子哥儿习气尽显。
  其实顾衍生也不是为他心疼钱,他们离婚顾衍生也没想过要他一分钱,只是觉得弄这么铺张有些不妥当。
  她坐在还没开席的家属桌,看着桌上的水晶酒杯发呆。叶肃北这时候过来,柔声对她吩咐:“这边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去接咱爸咱妈,你就在这等着。”末了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说话注意点,我们的事,今天过了再谈。”
  顾衍生若有似无的睨了他一眼:“不是说八点才开始么,你这么早接他们来干嘛?”顾爸顾妈是亲家,该是和江晨的爸妈一起过来的,他这么早去接作甚?
  “接过来陪你说话,你还要在这坐四个小时。不是最讨厌做壁花么?”
  “你快去吧。”他最后的那句话说的顾衍生心头软软的,这可是不好的征兆,所以她急忙赶他走。
  顾爸顾妈过来后一直带着顾衍生和各位叔叔伯伯打招呼,平日里一身戎装的人今天全数穿着西装,尤其是有几个平日大大咧咧的伯伯,看上去有几分蹩脚,顾衍生一直忍着笑十分有礼貌嘴巴十分甜的和他么打招呼。
  “刑”受完了顾衍生总算被特赦坐下,顾爸坐在她对面,喜笑的和她聊着天。倒是顾妈一脸的忧色。
  她压低了声音问衍生:“肃北那事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那样呗!反正不是他孩子。”顾衍生说的云淡风轻满不在乎。
  妈妈还在继续絮叨:“那就好,前两天我还和你爸说,老顾家的女儿不能这么在他们叶家遭罪。”
  “妈,”顾衍生轻轻唤了一声:“我想离婚了。”
  这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顾妈眼瞪的圆圆的,她强压着震惊和怒气,小声的说:“顾衍生我警告你你别给我疯。这不是好玩的事儿!”
  顾爸阻止了顾妈继续说下去,转头慈祥的对衍生说:“别说孩子气的话,这次的事我会找肃北谈话的。你别想多了。”
  听顾爸如是说,顾衍生撇撇嘴没有再说下去。其实这个反应她早就料到了。
  宴席来的人越来越多,顾爸顾妈身边也围满了人,顾衍生借由尿遁逃离了现场。
  整个会场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像漫天的繁星,各个角度都熠熠生辉,闪的顾衍生有些头晕。她正准备从出口出去透透气,就看见了一抹不该在这儿出现的身影,但是此刻这人的出现却让她异常惊喜。她招招手,轻声喊了句:“路丛光,这边。”
  路丛光一听见有人叫他,本能的四处搜寻,最后对上顾衍生的视线,和煦的笑了出来。
  顾衍生拽着路丛光出去透气,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埋怨里面有多令人窒息,全然忘了不久前他们是闹得多么的不愉快。
  她看路丛光一身合体的西装,装扮得体,知道他是来参加大寿的,但是叶家老爷子的大寿,来的人非富则贵全是身居要职的,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会来这儿啊?而且你怎么进来的啊?”
  路丛光轻浅一笑,指了指不远处十分黑暗的安全出口:“喏,从那偷溜进来的。那门直通后巷。”
  顾衍生被他的说辞逗笑,拍了他两下:“嘴变这么贫了,资本主义就是腐蚀人啊!”她笑说着,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耳侧,突然发现耳朵上的耳环竟没了,心咯噔一跳,她脸色蓦地一白,又摸了一次,一对的耳饰真的只剩一个了!
  她整个人莫名的慌张了起来,呼吸瞬间停滞,血气全数涌到头顶。她怔怔的看着路丛光,她惨白的脸色让路丛光立刻就看出了端倪。
  “怎么了?”路丛光的脸色也煞一下青了,他不安的看着顾衍生:“发生什么事儿了?”
  “掉了,耳环掉了一只。”顾衍生蓦然转身:“我去找找。”
  路丛光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很重要么?”
  “很重要。”顾衍生点头。
  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那么仓惶不知措。脑海里满是叶肃北指尖的那一抹暖意。仿佛触电一般的那么一瞬间,全身的感官都停在那一刻。这些本该忘记的东西为何纷至沓来?她已无心去想。此刻她只想找到那只耳环。这段婚姻,她不敢期望太阳,也不敢抓住星星。难道连最后的这么一点点的坚持也不可以么?她突然就不甘心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焦急寻找的,究竟是耳环,还是她支离破碎的婚姻。
  原本拼在一起是一双翅膀的蝴蝶,现下只剩一边的翅膀,垂坠在耳朵上不安的晃荡着,无声的预告着一些什么。在顾衍生的心里引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循着来路一路找去。路丛光就跟在她两步开外也仔细的帮她找着。正走到转角处,她半蹲着身子,头发被放在转角的一棵不知是什么植物勾住,她慌张的解着,心跳的越来越快。她解了半天解不开,一急之下猛的一拽,拽下一把头发。总算解脱出来,她舒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还没转弯,她就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人。
  几米开外的走廊尽头,叶肃北和苏岩正背对着她的方向在说话,苏岩的情绪很激动,一直嘤嘤的哭着,叶肃北也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同时,她也不想看。
  顾衍生的脚步定在原地,心底五味杂陈,这一幕现在看来是多么的讽刺,像硬生生的一巴掌打在脸上,原本波涛汹涌的眼睛里也只剩下一片干涸。
  路丛光赶上来,手上握着她的另一只耳环,十分欣喜的邀功:“找到了,看我眼神儿多好!”说着就要递给顾衍生。
  顾衍生淡漠的接过,将耳环握在手心,幽幽的叹息:“终究是飞不起来了,只是自己骗自己。”
  “怎么了?”路丛光发现了她的异样。
  还不等顾衍生回答,远处两个背着相机的记者缓步过来,边说边笑。
  顾衍生冷冷的凝了一眼,心底一片荒芜,疼痛感竟让她全身都麻痹了。
  她抬头,恳求的看着路丛光:“路丛光,你可以吻我么?”
  这句话让路丛光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为什么?”
  “我想离婚。”她想离婚,她不想再要这段婚姻,她不想再要那个男人,她不想再要那断傻的可悲的记忆。
  就当是她的错吧,一切就让她替他承下来吧。
  这是她最后的爱,以及,最后的温柔。
  路丛光的心被刺痛,脸上满是受伤的神情,他轻叹一口气:“如果这是你要的,我成全你。”说着,环上她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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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6 am

  第三十二章

  寿宴举办的非常成功,老爷子几乎全程都笑的合不拢嘴。
  叶肃北在短暂的消失后又再次回到了寿宴现场,他从善如流的和众多客人交谈,风度翩翩。顾衍生一直坐在家属席里冷冷的注视着叶肃北穿梭在众人中的身影。
  他似乎是个天生的操控者,对待任何事都运筹帷幄,任何情况下都好整以暇。这模样是她过去深深迷恋的,也是她现在,深深厌恶的,那些丑陋的真相,惊醒了她的一厢绮梦。她终于懂得,爱情这种东西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婚姻里只能被踩碎在脚下。
  自从回到会场,路丛光就消失不见了,整个一楼和二楼太多桌了,路丛光不可能坐主席,所以顾衍生也没有再刻意寻找。苏岩再也没有出现。大抵她过来只是想向叶肃北诉诉苦吧。她走的时候倒是颇有面子,叶父和叶爷老子亲自送她出去,顾衍生一直跟着,旁观着她被送走才回来。她突然懂得,苏岩这女人的身份,说到底是上不了正席的,而拥有可以上正席身份的顾衍生,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冷眼旁观这样一家人光鲜的外表掩盖下的,最最丑陋的一面。
  她一直真心的尊重叶父和老爷子,可惜一切却和她的想象截然相反,她冷冷一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祝寿的时候顾衍生是挽着叶肃北一起去的。她一贯讨老爷子欢心,所以并不必刻意去想吉利话,只是随口就说了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周围老爷子的旧部下看着叶肃北和顾衍生都不住的说着场面上的漂亮话,说到最后衍生竟觉得他们不在一起就要遭天谴似地。她听着有些好笑,然后就真的笑出来,她乖巧又巧笑倩兮的模样没有任何人怀疑,大家权当她是喜上眉梢,乐不可抑。
  寿宴结束后顾衍生是跟着顾爸顾妈的车走的,叶肃北要招呼的人太多。她借由太困才能提前走。
  顾爸的司机换了个人,但是和过去的那个伯伯一样内敛稳重又有分寸,先将她送回家才离开。坐在车里的时候顾衍生什么都没有说,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一贯任性做事不讲后果,她深知马上要发生的这件事对两个家族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不能违逆自己的心。
  顾爸一贯疼她,如若不这么做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她想离婚,如果错不在她身上,那么叶肃北要抵住的外在压力足以让他垮掉。
  她确实不忍心,但是更多的,是她不想给自己留后路,她不想再回头了。
  如陆江晨所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她顾衍生也不例外。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完美,因为完美的反面,就是残缺。这个赌注有点大,并且只输不赢。她拿婚姻豪赌过了,自此,改过自新。
  她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冰凉的水,冰还没有融化,那冰凉的雾气围绕着玻璃杯,杯壁上集结了许多水珠,一点点融化的过程里,那些水珠就一点点的下滑,滴落在茶几上形成一片水渍,那不规整的形状在灯光下看上去有几分异常。
  大约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叶肃北终于回来。
  他似乎对顾衍生的存在并不意外,甚至看她的眼神中隐隐有几分怒气。
  顾衍生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前尘往事都化作一片尘埃,她眼底只有一丝丝的解脱。
  “回来了。”她用了肯定的陈述句,因为她一直在等这一刻。
  叶肃北脸色有些骇然。良久,他隐忍着勃发的怒气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到顾衍生面前。顾衍生没有抬头,不用看她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没有什么想说的么?”叶肃北面色冷然的问。
  顾衍生摇摇头:“没有。”
  叶肃北凝视着她的眼睛,她也不闪不躲。最后,他再一次收敛起眸色,指着文件袋:“里面是明天准备见报的新闻。原本都准备去出菲林了,最后被总编送到老爷子手上。”他一字一顿的说着,声音很冷:“顾衍生,你有这么急么?你知道这份东西上报了,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顾衍生凄冷的一笑,毫不在意他的质问:“肯定不会送出去的不是么?”她定定的看着他:“谁敢真的登叶家的丑闻?上次登你私生子的事,不是也不敢登照片么?”
  叶肃北的瞳孔急速收缩,表情一瞬间冷若寒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自从他回来你就开始不对劲了。你厌恶了等我的电话,你厌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是他不会这样么?和他在一起你就不累了?”他冷哼一声,那一声冷哼幽幽的,向从地底下传出来一般。
  顾衍生倒是淡然。最后一丝的忧郁也被浇灭。她决然而冷静的回答:“是的。”
  她转身,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协议递给他:“签了它,对我们谁都好。”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别无选择,你答应了。”
  叶肃北接过离婚协议书,紧紧的拽着那轻薄的纸张,手上青筋突起,他的表情由盛怒转向平静最后又变成一丝若有所思。他举着协议:“这就是你等着我的理由?”
  “是。”
  叶肃北最后看了一眼顾衍生,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用惯的金笔,在顾衍生已经签好字的旁边空白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落笔的一瞬间有些犹疑,金笔刮在纸张上,磨出一条粗糙的痕迹。仅一瞬间,他又继续了一贯的作风,利落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顾衍生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深思飘渺。他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写自己的名字都爱发倒笔,“北”字是先写一撇再写竖弯钩,他却总是写错,他说,这是自幼就形成的习惯,早改不了了,也许是吧,就像她爱他一样,是自幼就植入骨髓的痛彻心扉。可是她不是一样强迫自己改掉?
  这世界上哪有真的改不掉,只有不愿改。
  顾衍生收起他签好字的协议。有些怅然的往房内走去。刚一抬脚,叶肃北就拦住了他。
  一贯利落的叶肃北有了一丝犹豫,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她身上,仿佛一个转眼她就会消失。
  “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只有一样东西我希望你能给我。”他的声音不大,口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你给我织的那件毛衣,我希望你能留给我。”
  顾衍生心头一紧,她生硬的转过头去,不想被他看到任何一丝的脆弱:“抱歉叶肃北,你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想要,除了那件毛衣,我不想任何证明我愚蠢的东西落在你的手上。”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不仅仅是叶肃北,连她自己都有了几分凛寒。
  叶肃北缓步移开,让开去路给她。眼底有几分惨淡的笑容。他的声音不大,嗓音暗哑,一字一句却足以撞击在她心上:“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留你,我也知道你和路丛光不是记者写的那样,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生气。顾衍生,昨天我对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我爱你么?顾衍生回想起昨晚他半醉半醒的那句话。半晌闭口不答。她无话可说,因为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
  叶肃北并没有住嘴的意思,他上前,将顾衍生扯到怀里。用自己温暖的体温温暖她冰凉的手臂,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颤声说:“三年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是清醒的。可是我对自己说自己是醉的。不然,我不敢对你说那样的话。”那句嫁给他,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说出来?人说酒醉怂人胆,此话真的不假。对于这段家族安排的婚姻他是拼命抵抗的,因为他不能肯定衍生对她的心,他不想自己和她都在没有确定心意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结婚,从心底他希望衍生能找个自己最爱的人。
  只有喝醉的时候他才敢说,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结婚三年,互相试探互相忍让,他们都像怯懦的刺猬小心翼翼的竖起了一身的刺,稍不慎心意,就扎伤了对方。
  多么脆弱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
  顾衍生静静的听着,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有一瞬间她几乎想把那份签署了两人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撕掉。可是下一个瞬间她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她不想再把自己放在那张早已纠结成乱麻的网织里,她爱他,可是她更想爱自己。
  她轻轻的从他怀中移出,像往日的每一个清晨,温柔的给他整理衣服,叶肃北身上的气息还是令她流连,二十几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她心念成灰。她没有抬头,呢喃一般的说着:“我在你身边坐了二十几年的理所应当了。现在也该结束了。”
  “我知道。”叶肃北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不想有误会。我和苏岩,也不是外界传的那样。”
  顾衍生点点头。他和苏岩的事,想必不是那么简单了,她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从叶父和叶老爷子的态度。
  呵,她在心底冷笑,原来一切真的是早有预兆。程灵素也好,袁紫衣也罢,胡斐最终不是和苗若兰在一起了么?
  她呵了一口气,笑了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最终还是错过了彼此,空留曾经的温存,过去的凄惶和现世的炎凉。

  第三十三章

  报纸上刊登他们离婚的消息是在第三天。铺天盖地的一片哗然议论让顾衍生再一次落入流言的网织之中,而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的感觉只有解脱。
  握着报纸顾衍生认真的看了好几遍,她知道报纸上敢登他们离婚的消息,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叶肃北。看来他并非不懂她的心。只是懂的地方不对罢了。
  报纸上非常难得的找到了她的近照,那是她在一次学校的开学典礼致辞的照片,距离不近,但是足以认出是她。她看完,轻轻地笑了,很满足的收了起来。
  她约了乔夕颜,两人坐在光明路新修的星巴克里喝红茶,光明路的人流量不大,这里一长条民国时期遗留的欧式建筑还保存的很完整,因为修缮得益也是城中的景区之一,一整条街全是画廊,艺术气息浓厚,清净而雅致。星巴克里时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大家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仿佛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坐在靠窗的位置,顾衍生一直有些晃神。乔夕颜点了她最爱的巧克力麦芬,但是因为太过甜腻使得她胃口欠佳,尤其是她看见乔夕颜吃提拉米苏的时候,一股酸涌从胃中上泛,她几乎克制不住几欲作呕的感觉。
  乔夕颜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打趣的说:“该不是有了吧,最爱吃的东西都不吃了!”
  顾衍生嘬了一口冰冰的红茶压住那股上泛的酸意,睨了乔夕颜一眼:“别咒我成么?”她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并且丝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转了转手中的咖啡杯,心底其实跟镜子一般清明。
  怀孕,这件事半个月前她就已经从医生口中得到证实了。
  这是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孩子,却是让她从如泥沼一般的婚姻中解脱出来的唯一信念。
  千般万般的委屈她顾衍生都可以承受,可是她的孩子没有理由一出生就承受委屈。
  很奇怪,她没有想过打掉这个孩子,她明明是一直怕孩子的,可是当他(她)真实存在她腹中的时候,那种骨肉相亲血脉延续的感觉竟是让她那么感激。这种感觉与叶肃北无关,只是一种本能的母性。
  见她不语,乔夕颜笑,作为顾衍生的朋友,她很清楚,外表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的她,其实心里想的比谁都多比谁都复杂。
  “真离了?”
  顾衍生点点头。
  乔夕颜有些压抑,但是片刻后就镇定下来,她笑说:“等姐姐给你介绍好男人!”
  “得了吧!”顾衍生揶揄她:“你要有好男人哪还轮得上我啊,自个儿就上了。”
  “姐姐我是这种人么!靠!”
  两人笑笑闹闹就这么过了一下午,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顾衍生和乔夕颜开车去了一趟归程寺,归程寺离光明路不远,并不是惯常建在幽静山腰的寺庙,归程寺在光明路背向的闹市中。一整排的围墙将归程寺和周遭的商业区完全隔离。门不大,大概三人宽的样子,每个人进去都要和守门的和尚鞠个躬表示心诚。
  宽阔的大堂,呼呼的穿堂风让人觉得头顶的金身佛像看上去寂静又庄严。已进傍晚的残阳无声的照进来,将大堂一般暴露在阳光下,一般隐在冰冷的阴影里。顾衍生虔诚的跪在面前的蒲团上,从小和尚手上接过点燃的香火,虔诚的许愿,最后颇具诚心的磕了三个头。每一下接近冰冷地面的时候,顾衍生心底就暗沉一分。最后小和尚从她手中接过香火,□面前的功德鼎中,顾衍生起身,换了下一位香客。
  走的时候乔夕颜一直教育她没有捐功德钱,佛祖不会保佑她云云。顾衍生笑笑回应:“佛法讲求‘随喜功德’,太过刻意反而不诚心。”
  乔夕颜嗤鼻:“那你说说,你是如何诚心,为谁祈福了?”
  “我啊,”顾衍生轻叹一口气,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我求不回头。”
  乔夕颜哑然不语。
  晚上顾衍生还是做好了准备回顾家,反正是迟早要被知道的事,早面对和晚面对并没有区别。
  一个人开车过三环,高速上没有半分人气,耳边只有引擎做动的嗡嗡声音,车辆风驰电掣的自身边经过,从后视镜中看,像一道道灰色的疾风。
  回到大院的时候已近深夜。顾衍生的手机一直关机。她知道全世界都在找她,而她却还没有勇气面对全世界。
  她疲惫的拎着包打开家里的门。沙发里的顾爸顾妈仿佛早有所料一般正襟危坐。多年军旅的顾爸一改往日的慈祥,满脸肃然的看着顾衍生。顾衍生视线一扫,最后落在桌上的那份报纸和文件夹上,心中暗暗自嘲,还想侥幸的学鸵鸟埋首不闻窗外事的,可惜窗外事偏偏探进了枝头。
  她无声的走过去坐在顾爸身边:“这么晚了,是在等我吧。”她用了肯定句。
  她这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激怒了顾妈,她气得瞪圆了双眸,指着顾衍生的额头激动的说:“你这死丫头是不是疯了!离婚这么大的事完全没有跟我们说过!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离婚是能随便干的事儿么!”
  顾妈的怒气她早有所料,但是真的说到头上来还是如鲠在喉:“妈!我是大人了!如果连离婚都不能自己决定!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这死丫头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我……”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打断了顾衍生和顾妈的争吵。顾衍生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爸。心底满是震惊。
  顾衍生这辈子做过很多任性的事,可是顾爸从来没有责备过她,对她的宠爱从来都是没有底限没有道理的,连大声骂都没有,更别谈动手了。顾衍生鼻头一酸,眼眶红红的,她强忍着酸意,狠狠的瞪了顾爸一眼,转身正准备回房。顾爸恨恨将面前的文件夹丢到地上。
  “啪、”的一声巨响让顾衍生的动作滞于远处。文件袋中的文件滑出,那张顾衍生和路丛光拥吻的照片赫然在里面。
  顾衍生有些震惊的看着顾爸。
  顾爸隐忍着勃发的怒气,英挺而经历岁月洗礼的脸上满是严峻之色,他挺直了脊梁,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一字一顿的说着:“我顾慎行没有你这么傻的姑娘,”他胸脯因怒气剧烈的起伏着:“你这样做毁的是你自己你明不明白?!我怎么教你的!我从小到大捧你在手心里就是让你这么作践自己的?!”
  顾衍生眼底本来强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爸……”她哽着喉咙,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她一哭,身边的顾妈眼泪也止不住直往下掉,她定定的看着衍生,脆弱的嘶喊着:“你爸不是气你给家里抹黑,你爸是气你不懂爱惜自己!”
  顾衍生心中一酸,上前拥抱着顾妈,像个孩子一样在母亲的怀中肆意的哭着,嘴中不住的呢喃着:“不是我想这样,是退无可退我才出此下策……”
  顾衍生哭了很久很久,她悲恸的眼泪不知是心疼顾爸顾妈这么大年纪还为她操心,还是不甘二十几年的痴恋三年的眷侣婚姻就这么一朝尽毁。她就是止不住眼泪。
  良久,顾衍生渐渐平息了情绪。顾爸看着双眼红红的女儿原本还想说的教训最终全数咽了下去。儿女是父母前生的债,谁说这句话说的不对呢?
  顾爸叹了一口气,对顾衍生下了最后通牒:“北欧的国家,你选一个,下个月就走人!”
  “……”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同样因为这件事受着家族训斥的还有叶肃北。
  爷老爷子气得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地上一地碎裂的瓷片和未干的茶渍。
  叶肃北沉默而隐忍的跪在瓷片不远的地上,脊梁挺直,一贯倨傲飘然的男人此刻狼狈的难以言喻。
  叶老爷子眼底一横,猛一起身,一脚就踹在叶肃北身上。叶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但仍气力不小,一脚踹得叶肃北有些踉跄,险些歪倒,身后的叶父叶母终于坐不住,上前就要护住叶肃北,最后是老爷子尖利如刀的目光硬生生的逼退二人。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去不去跟顾家丫头道歉!”叶老爷子的声调又拔高了几度。叶肃北看着老爷子有些趔趄的脚步,有些担心,眸色更加深沉。他紧咬着牙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去。
  叶老爷子被他的态度气得一下子脚步一软,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爸爸!”
  “爸爸!”
  “爷爷!”
  三声惊呼同时响起,叶父叶母和叶肃北都慌了神,马上上前扶住老爷子。老爷子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他重重的甩开叶肃北的手,叫嚷着说:“你给我滚!我叶家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孙子!”说着,手捂向心脏的方向,身体不住的颤抖。
  在书房里的三个人都知道,这是老爷子心脏病犯病的前兆,叶父狠狠的剜了一眼叶肃北,沉着的吩咐叶母:“马上叫王医生上来。还有马上叫司机开车来,送医院!”说着双手替叶老爷子一下一下的顺气。
  叶肃北站在一旁,紧紧凝着眉头,却半步不敢上前。叶父狠狠啐他:“还不给我滚出去!非要把爷爷气死了你才甘心是吧!”
  叶肃北担忧的看了一眼叶老爷子,双手紧紧的攥握成拳,他用力太猛,关节处都开始泛白了。手背上的青筋乍现,煞是狰狞。
  他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顺从的出去了。他的额角还有小块的血迹。是老爷子方才发脾气砸杯子时,碎片砸伤的。他伸手拂去血迹,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他并不是想要忤逆老爷子,只是一切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他和顾衍生的问题,也并不是道个歉哄一哄就能好的事儿。
  他痛苦而疲惫的闭上双眼,上周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那是顾衍生搬出去的前几天,那时候他们的冷战已经进入白热化,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人却仿佛完全是陌生人一般。他焦头烂额的面临着叶家每个人留给他的一堆烂摊子,不停的收拾却又不停地节外生枝。他几乎已经快要面临崩溃。
  老爷子给他压力,叶父给他压力,所有的人都时时告诫他叶家的子孙该怎么做,却从来没有谁想过,作为顾衍生丈夫的他该怎么做。
  当他意识到这些事对衍生的伤害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的时候,他才开始意识到不能再如此下去。
  过去他和顾衍生有问题吵架的时候,两人总是习惯了用纸条交流,因为有些话总是说不出来,所以他想要把它写出来。
  他翻箱倒柜却找不到一张白纸。他回房挨个抽屉的找,最后在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份不该看到的东西——顾衍生的检验结果。
  她怀孕了。可是她完全没有跟他说。
  他以为她是在生气。可是两天过去,她仍旧没有说。他想问的,可是几次都欲言又止。他害怕,害怕得到悖离他希冀的答案。
  第三天,那份检验报告从抽屉中消失了。叶肃北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他守在医院的时候陆江晨一直让他回家,但是他始终执拗的不愿意走。因为他不知该怎么面对,下意识竟然是想逃避。
  当他焦头烂额一身疲惫回到家的时候,顾衍生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那时候,叶肃北不是不震惊。他很生气的对她发了脾气。有一刻,他几乎就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来交换她的原谅。可是最终他还是咬住了牙关。
  作为叶家的孩子,他从小到大学会的,就是以叶家的利益为先。他知道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错的,可是他早已不知该怎么停止。一步踏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顾衍生那天一直等着他,眼底却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了。那一刻,他知道,他早已拂却不了她的坚决。
  是怎样的恨支撑她既不要孩子也不要这段婚姻?
  他终于明白,很多东西,一旦错过,就是永恒。
  自从嫁给他,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自由。
  他曾经以为顾衍生是嵌入他生命的一条带给他希望的线,却不想最终才发现,她和他,只不过是切线和圆的关系,在切点相遇相融,最后两两相忘。

  第三十四章

  相比叶家人的拖沓。顾家的行动简直可以用迅疾如风来形容。所有的手续只办了不到一个月。顾妈天天在家念叨她过去以后要如何如何。她没有向父母坦白怀孕的事,因为如果有这个孩子,他们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她走的,可是她现在急需去另一个地方,呼吸没有叶肃北气息的空气。
  原本不想再和叶家的人有什么牵扯,叶家曾多次打电话到家里顾爸都不露声色的耍太极蒙混过去。顾家和叶家各层关系上都有丝丝缕缕的关系,姻亲关系解除以后两家人的态度都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所以为了避嫌,顾衍生是准备不再和叶家的人打交道。可是陆江晨约她的时候,她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只几个星期不见,本就瘦削的陆江晨显得更加憔悴了,但是她和顾衍生打招呼的时候还是精神头儿很好,中气十足的。
  两人手挽手逛商场,仿佛还是妯娌一般,只是因为最近发生的种种,双方的心里都些芥蒂哽着。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顾衍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陆江晨的目光还是主要围绕在童装区,以往顾衍生对这些东西只会越看越发毛,现在因为身份的转化,也开始兴致勃勃的细细观察。
  “怎么突然开始看童装了?”陆江晨有些讶异:“该不是你终于被我耳濡墨染了吧?”
  顾衍生笑:“是啊。”
  顾衍生的表情看上去很轻松,勾起了陆江晨的某些共鸣,可是想到现在令人喘不过气的处境,她不禁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幽幽开口:“叶肃东醒过来了,他现在可以哆哆嗦嗦的说话了。”
  “那不是挺好么?你终于熬出来了。”顾衍生凝眉,不解陆江晨的叹息。
  “可惜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江晨,我对不起你’。”
  “什么意思?”
  陆江晨指挥售货的小姐为她选中的商品开单。她拿着开好的单走向收银台。顾衍生跟在她身侧,心底隐隐有几分担忧。毕竟江晨这几年过得实在太苦了,她都不忍心她的生活再节外生什么枝。
  陆江晨晃着手上的单据,淡笑的说:“其实我今天找你啊,是想告诉你,苏岩那孩子不是肃北的,是肃东的。他可以说话的时候就告诉我他对不起我,还说大家都为他受委屈。”陆江晨苦涩一笑,那一笑,直笑得顾衍生心尖儿都疼了起来。
  顾衍生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该是惊愕难耐的,可是那一刻她却没有一丝讶异,也不觉得解脱,相反的,还觉得更加难过,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江晨。当初她以为是叶肃北孩子的时候,心里就跟刀绞一样,没证实的事都能那么疼,更何况是江晨如今亲口听自己的丈夫说?她不敢想象江晨那一刻该是多么的震惊,更难以想象她又是怎么一步步的消化这个消息。
  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太让人心疼了。
  “喂喂!”陆江晨用手中的单据轻轻的甩了她两下:“别用这种同情又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婚姻失败不代表要愁云惨淡!”
  顾衍生知晓她的嘴硬,拍拍自己的肩膀:“我的可以暂时借你靠一靠。”
  陆江晨翻了个白眼鄙视她:“我没有想哭好不好。那时候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人干嘛要醒来呢?干嘛要会说话呢?这三年我鞍前马后的伺候,再怎么脏我都没觉得脏,可是他说完那些话,我就突然觉得,一个人怎么能脏到这种地步?”陆江晨絮絮叨叨的讲述着,口气冷静,仿佛是说的别人的故事。顾衍生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叶家也真够恶心的,上至老的下至小的,没一个不知道,却把我蒙在鼓里,我脑子里都是等肃东醒了我就熬出头了,我就加倍的使唤回来。结果到头来就是一场空。还不如不醒呢。”
  顾衍生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充满了诧异,仿佛是一个质疑自己认真学习却考不及格的学生,无奈又彷徨。她突然觉得她的朋友陆江晨是真的成熟了,过去沈懿离开的时候她还会哭,可是现在她却连哭都不会了。顾衍生不知道这种成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还傻乎乎的以为是肃北的孩子,还捣鼓着安慰你呢。”她轻轻一笑,美目顾盼生辉:“你说这件事儿喜剧不喜剧?”
  顾衍生叹息:“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要离婚么?”
  “离婚?”陆江晨隔空冷哼一声,羡慕的看了一眼顾衍生:“你爹是顾慎行你才能离婚成功,我爹是陆光明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离婚?”
  顾衍生沉默。的确,陆家的底子相较他们几个要差很多,尤其是陆父那担惊受怕惊弓之鸟的样子,哪敢得罪叶家?陆家旁枝末节的关系都依靠着叶家,这一牵动,动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顾衍生无奈的一笑,找死的对陆江晨说:“要不你学古代那些大奶奶,小的给你奉个茶你就认了得了?”
  陆江晨啐她:“你丫再往我伤口上撒盐试试?!”她恶狠狠的说:“奉茶?我不直接拿茶杯敲碎她的头那就是我陆江晨有教养了!”
  顾衍生哧的一笑,半晌感慨的说:“这才是我认识的江晨啊,男人算什么东西?我们要对自己再好一点!”
  “你啊,你就会教育我。”陆江晨又叹一口气:“别和肃北闹了,和他没关系,压根不是他的种!但是不得不说这臭小子也招人恨,不早点提醒我,害我跟个傻子似地最后一个才知道!”
  “我拜托你了大姐,你的老公现在在外面有私生子,你能不能不当讲故事似地啊?”
  “那我能怎么?哭天喊地还是学杜十娘把百宝箱沉了怒斥他对我不义?”
  顾衍生一噎,点头:“你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在叶家,女人就意味是弱者。这个看似荣光的家族其实内部早已溃烂不堪,每个人都有几分丑陋的心思,每个人都为自己那几分丑陋的心思做着自私而又丑陋的事。这一点她顾衍生和陆江晨一样深有体会。自怨自艾或者胡搅蛮缠在叶家根本走不通,她们能做的,只有一个字,装。
  到了收银台,陆江晨将单据和卡一起递给穿着制服面容恬静的小姐。那小姐一分钟不到就结好了。陆江晨拿着回执的单据又挽着顾衍生往回走,她说:“你和肃北别闹了,我的家散了我认了,你别跟凑热闹似地。”
  顾衍生被她的说辞逗乐,轻轻一笑:“我和叶肃北早晚是要离婚的,我早一点醒过来你应该替我开心。”
  “开心个屁,就你对叶肃北的心思你能心甘情愿不带感情的离开他?”
  顾衍生被她噎的没话说,反问道:“那你能?”
  “我不能。”陆江晨果断的回答着:“我连婚都离不成,我比你还不如。”陆江晨说的无奈又不甘。陆江晨对感情一贯有几分洁癖,她说的好像轻松,其实顾衍生知道,她心里也一样跟苦菜花似地。离开沈懿她在感情上已经受了很大的创伤,叶肃东的这件事对她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顾衍生不想在继续这种沉重,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变说客了?该不是叶家的谁派你来的吧?”
  “其实我不希望你和肃北和好来着,叶家的人我一个都不希望有好下场,我就找你出来诉苦,顺便日行一善。”这女人,真是多郁闷的事都能被她说的轻描淡写的。
  “那正好。”顾衍生一挑眉:“我也不想回头来着。下个月我就走了。”
  “去哪里?”
  “丹麦。”
  陆江晨嗤鼻:“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去见证童话。”
  顾衍生摇头,深思飘渺的看着远处:“丹麦的国旗是红底白十字。我很向往。”
  陆江晨不解,微微偏头问道:“为什么?”
  “红十字代表的不是救赎么?我觉得我去了能获救。”顾衍生本以为陆江晨又会嗤鼻她的说辞。不想陆江晨竟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要是能带我一起救就好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无力:“我曾经以为可以抵抗宿命,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反抗的是命中注定。”她轻轻一笑:“怎么可能会赢?”
  这句话说到顾衍生的痛处,她心口蓦地发紧。仿佛被人丢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像电影中的情景一样,四周的高楼厦宇像掉进了漩涡一样急速的旋转,头皮像被人用线扯着一样发紧。原本她还想说什么,可是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谁能得到救赎?真正的救赎哪里是离开就能得到的?她现在所做的,只是逃避而已。
  能说出来的委屈从来就不是委屈,顾衍生只能含着笑忍着满腹的苦涩,眯起眼打量着这朗朗乾坤,缓缓的说:“不是说2012世界会灭亡么?那么总归是一个同归于尽。”
  ……

  第三十五章(补齐)

  因为要出国,辞职的事办得很顺利,学校的老师还给她办了个小小的欢送会。她带的班级分到了夏鸢敬手上,她十分放心。
  出国前一切平静,最突然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夏鸢敬结婚。
  这丫头,前俩月还连男朋友都没一个,没想到现在竟然玩闪婚。夏鸢敬给她发喜帖的时候一直絮絮叨叨的讲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顾衍生就含笑的听着,直到最后夏鸢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才收敛起来,支支吾吾的说:“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把自己嫁出去,有点兴奋……”
  “我明白。”
  “你千万别想多……”这丫头该细心的时候总是神经大条,该大条的时候却又细心了一把。顾衍生不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安慰道:“我没事。”
  夏鸢敬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原本以为顾衍生只是比一般的女孩家境好点,没想到她是那样的家事,还有,那样的老公……
  “本来想找你当伴娘的,但我妈说你嫁了人,所以只好找别人了。”
  顾衍生一笑,不仅嫁人,还离了婚。谁会找这样的伴娘,多不吉利。她笑说:“幸好没找我,不然你风头都被我这伴娘抢光了。”
  “切,”夏鸢敬嗤鼻:“现在我的伴娘是我那讨厌的表姐,她从小到大什么都比我好,就是没我嫁得好。”她扬起小脸,得意的说:“这次就算她打扮的再漂亮,也在我下面。”
  看她一脸扬眉吐气的神情,顾衍生突然羡慕了起来。
  如果能做一个普通的女孩,这该多好。讨厌谁可以尽情的和朋友在背后说坏话,喜欢谁可以随意的和她们亲近。不必怀疑人家的目的,不必担心身边人的想法。
  她的没心没肺,她的骄纵任性。其实何尝不是被这样的环境逼出来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太聪明太温顺的女人,注定是要吃苦的。
  婚礼当天顾衍生倒是很给面子,很早就到了,一直陪着夏鸢敬化妆、打扮。夏鸢敬的家并不大,她的小房间里现下挤满了人,夏鸢敬的同学,伴娘表姐,还有化妆师和造型师。
  原本夏鸢敬那男人为她买了一套婚纱,但是她最后还是穿了顾衍生送的那一套。
  以前夏鸢敬在办公室总是看着时尚杂志唏嘘,说结婚要是买套Vera wang的婚纱,再配上Tiffany的六爪婚戒,就完美了。每每这时候顾衍生就觑她,结婚是神圣而庄严的承诺,并不是穿了昂贵的婚纱,戴稀世的珠宝就能天长地久。
  可不是,顾衍生结婚的时候,光是颈上的钻石项链就近千万,那样奢华的婚礼,最后不也是离婚收场?
  可是她也明白,每个女人对婚礼的那份完美的幻想都是无可睥睨的。所以她乐得帮夏鸢敬将这个童话装点的更加完美。
  传说中夏鸢敬的那个表姐顾衍生也算是见到了,很美艳的一个女人,但美得很俗气,穿着白色的伴娘群,胸挤得都变形了几乎要跳出那小件的伴娘裙,看得顾衍生一脸黑线。她一直在旁边酸酸的艳羡着夏鸢敬做了“灰姑娘”,而心思单纯的夏鸢敬更是毫不掩饰如今的优越感。
  新郎来的时候顾衍生帮着一起闹了下,守在门口收了999个红包才放他进门。
  新郎很英俊也很年轻,虽然她是夏鸢敬的朋友,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优秀过头,配夏鸢敬实在是绰绰有余。这新郎应该是不苟言笑的类型,但是此刻眼中也有几分欣喜。他看上去实在有几分眼熟。顾衍生跟在人群里隐隐有了几分不安。
  这份不安不到一个小时都得到了强有力的证实。
  顾衍生跟着夏妈妈进的主席。她还没上桌,就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人。
  叶肃北面容清冷的坐在那里把玩着手机,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拨弄着手机,表情淡淡的,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他猛一抬头,视线正和顾衍生呆怔的目光在空中对接。两人都怔了一下。随即撇开脸去。
  夏妈妈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叶肃北,但是除了坐长辈的位置,只有叶肃北身边还有座位。夏妈妈有些尴尬,低声对顾衍生说:“我们也不清楚男方那边的安排,人家是大家族,我们……小顾……要不,我给你换一桌?”
  夏妈妈和顾衍生低声嘀咕,叶肃北就那么冷冷的瞧着。顾衍生感觉到被他注视的压迫感,背脊有些僵,片刻,她挺直了腰板,用不卑不亢的声音说:“既是不在意的人,坐在他身边又何妨?”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飘进叶肃北的耳朵里。
  她慢慢走过去,叶肃北本能的替她拉开了椅子,她也心安理得的坐下,并且礼貌的道谢,然后两人再没有交谈。想必这新郎和叶肃北有几分交情,不然以叶肃北的性子,除了发小,哪会理?更不谈是参加这种婚宴。
  她哪里晓得,叶肃北就是看到了请柬上的新娘名字和照片,才毅然决定来的,他就是算准了她会出席。
  夏鸢敬的婚礼走着惯常的步骤,非常的温馨,顾衍生坐在下面也感受到这种填满每一分空气的幸福。
  开席以后新郎新娘开始逐桌敬酒。顾衍生拿起筷子低头吃菜。婚宴上的菜肴都是花了心思的,精美而不俗气,丝毫没有财大气粗的感觉,顾衍生夹了一块炸的酥酥的藕泥,但她还没咬下去,就感觉胃酸上涌,一股恶心的奶油味道扑鼻而来。她掩住嘴开始干呕起来。胃急速的收缩,喉头全是酸味。
  坐在她身边的一位优雅的女士紧张的询问着她,并且递给她一盒胃药,关切的说:“今天太忙了没吃早饭吧,我也经常胃不舒服,吃点药就好了。”
  她掩着嘴对她挥挥手,正准备说话。身边一道稳重而带着几分关切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直捣耳膜。
  “她不能随便吃药。”
  顾衍生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缓缓地起身,叫来服务员,将她面前的几道油腻或者甜香的菜移开,将清单的汤移到她面前。他自然地拿起她的碗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他的声音像风一般清逸,又像水一般潋滟,轻浅的回荡在她心间,他低声对她说:“不舒服就别吃了,喝点汤吧。”
  满桌的人面面相觑,都看着这两人,尤其是叶肃北,跟自己家似地从容的吩咐这样吩咐那样。虽然大半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现在这样子看上去,感觉报纸上那些事就像是耍花腔给外人看似地。有几个人都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致的看戏。
  但是叶肃北做完这些,再没下文,他坐下,继续吃菜,动作不快,但是十分优雅,让人看着都觉得是一场华丽的视觉盛宴。良久,桌上恢复了正常,大家又继续吃饭聊天。
  新郎新娘敬酒过来时,桌上笑笑闹闹的乱乎了一阵,顾衍生紧紧的握着筷子,趁乱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死死的盯着他,灼灼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射穿。
  叶肃北眼神淡然的看着那边新郎新娘的闹腾,漫不经心的回答:“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他说的云淡风轻,顾衍生却像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咙一般难受。
  ******(下为新增)
  顾衍生之后一直有些战战兢兢。她一直不安,没有离开她一直在不安,她突然觉得肚子里的延续着她生命的孩子像一颗定时炸弹。叶肃北的话像突然撒入平静水波中的一捧细沙。刷拉拉的引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他知道什么?他又不知道什么?她拿捏不准。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也许真的会把他们的命运再次搅在一起,可是她却真的无力再淌进去。
  婚宴结束后,顾衍生站在停车场出来的必经之路。穿堂风一阵一阵,她臂上因为冷起了鸡皮疙瘩。她收紧了披肩。大约等了十分钟,叶肃北的车终于出现在她面前。他一只手撑在车窗上,看着她,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上车。”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些怒气。顾衍生站在原处想了想,最终还是听话的上了车。
  车厢里一直有幽幽的香气,这清香剂是顾衍生选的,味道淡淡的一点也不刺激。顾衍生每次一闻到就想睡觉。此刻也是如此,她渐渐安下神来。
  叶肃北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手稳稳的打着方向盘。他鬓脚的头发又长长了。顾衍生看的有些失神。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是在等我?”叶肃北的声音清清淡淡,却还是能听出几分温存。
  顾衍生点点头。
  “下次不要站在风口上。”
  顾衍生再点头。哪还有什么下一次?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叶肃北好整以暇:“你希望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顾衍生心里狠狠的挣扎,就像她无数次做的梦一样,全世界都在坍塌,她想要逃,可是却像被什么定了身一样,怎么都迈不出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残忍的一切将自己吞噬。然后一下子惊醒。叶肃北给她的婚姻让她看不到天明,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沦。这么想,她突然如释重负。她轻轻地笑:“你想要这个孩子?”
  她突然的平静让叶肃北有些措手不及。他短暂的怔楞,随即循着心意回答:“我想要。”
  “怎么办?”她轻描淡写的回答:“原本我想要的,可是你想要了,我又不想要了。”
  叶肃北眉头一皱,抓紧了方向盘:“你什么意思?”
  “你懂的。”
  叶肃北沉默了下来。他的车速不快,过大桥的时候江风一阵一阵,吹得顾衍生不得不微闭起眼睛。
  “我认输了。”
  是风太大了么?顾衍生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听清,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
  “我认输了,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叶肃北有些颓然,声音很低,口气也渐渐软了下来。
  顾衍生这次总算是听清了,听到这句话她该是高兴的。这婚离得还是值得的不是么?这么多年叶肃北终于把那句爱她说了出来,她并不是永远都赢不了他,这次她不是赢了么?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衍生心里一直憋着,她此刻终是问了出来:“你说你爱我,可是为什么我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她的问话刺痛了叶肃北。他身旁的这个女人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直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她每一分的成长,每一秒的改变。这么久他从未对另一个女人动过心,他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原来还远远不够。
  “苏岩回来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大度了?以为我一点都不会在意?我现在告诉你我很在意!所以你更不该最后才告诉我那不是你的孩子!”顾衍生越说越激动,她每说一句心里就更疼一分,每疼一分就更加坚定了要离开他的念头。
  叶肃北的声音很低:“那是大哥的孩子。”他艰难的说出真相,这是他的底线,家人一直在他的底线。
  “叶肃北,我对你失望透顶了。”顾衍生渐渐冷静下来:“江晨何其无辜?你就这般的对她?”
  “大哥没有醒,我没有资格拆散他的家。”叶肃北突然将这句话吼了出来:“那时候大哥都快死了,他还跟我说对不起江晨,如果他死了叫我一定要劝江晨嫁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哥这么无助,苏岩会怀孕他也不想,他已经后悔了,可是全世界都不给他机会。江晨是什么性格你比我更清楚!我承认我卑鄙我自私,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说出口!”叶肃北重重的拍在放下盘上。“匡”的一声巨响。顾衍生呆怔在原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紧咬着嘴唇。
  “既然明知会后悔,为什么要犯错?”
  “那时候我一心是想叫苏岩把孩子打掉的。那时候太乱了,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可是老爷子说肃东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想给他留个后。我反对了,可是没有用。刚把苏岩送走,江晨又怀孕了,爷爷和我都后悔了。可是我们自私了一次,也做了承诺,要我们再怎么反悔?我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每一件事我都参与了,顾衍生,告诉我,如果是你,你怎么说?”
  “所以,为了你大哥的家庭,你选择了拆散我们的家?”顾衍生喉头一硬。鼻头瞬间酸了。眼眶中一股热流就要涌出,她死死的忍住了。
  哭泣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但是女人不能在男人面前流泪,这会被那个男人同情,哭的时候一定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样,流了多少泪就会变得有多坚强。
  顾衍生深吸一口气,半晌,眼睛失焦一般看向远方,无怒无嗔:“叶肃北,如果不知道真相,我还会恨你,可是知道了真相,我反而更加失望。叶家永远在你心里是第一位,而我顾衍生永远被你放在最后,你可以为了叶家把我们的家拆掉,我无话可说,只能怪老天,他让我所嫁非人。”
  她眼神逐渐黯淡,原本充满灵气的一双瞳眸此刻却像没有星星的寂静夜幕,他突然懂得了她的心念成灰。此刻悔意深入骨髓,叶肃北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几乎有些吃力的说:“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他说到最后几乎无力,他知道衍生不会答应,可是还是忍不住期待奇迹。
  “不好。”顾衍生冷冷的说:“如果你想用卑鄙的手段阻止我,我就做掉这个孩子。如果你想我们都好过,你就放手。不要想靠长辈来施压。我爸爸不会任由你们家肆意妄为。”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奇迹最终没有出现,只是没想到在她心里他竟是如此不堪。这段为人艳羡的婚姻最后在他手上分崩离析。他逐渐冷静下来,最后说了一句:“你想走便走,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
  “我送你走。”
  “……”
  顾衍生走的那一天天气并不是很好,虽然没有下雨但是整个天空都在一片灰色。天空中满是铅色的云团,低低的布满天空,仿佛触手可得,这样的天气看起来就像灾难电影中的镜头。看上去令人恐惧不安。
  夏天这样的天气并不少见,还没到一会儿阵雨就下了起来。因为伴随雷电,基于安全的考量,班机延误了两个小时。
  顾妈和顾爸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嘱咐,顾妈更是越说越是眼泪婆娑。
  叶肃北坐在远远的地方等着。顾衍生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顾衍生和顾爸顾妈一一拥抱才进关,她还没走进去,叶肃北突然拉了她一把,她惊异的回头,不解的望着他。
  他指了指她的脚,顾衍生低头,原来是鞋带散了。
  叶肃北下意识就要蹲下,顾衍生拦住了他,自己蹲了下去。她把机票和证件放在一旁的地上。鞋带在她手上缠绕,她纤长的手指一拉,鞋带系成一个好看的结。顾衍生拾起机票缓缓起身。
  她最后看了叶肃北一眼,看了一眼她二十几年的执念,开口说道:“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浪费了。而我,早已经学会了自己处理。”
  ……

  第三十六章

  哥本哈根的一月有些冷,雨夹雪的天气最是难熬,湿冷湿冷的,空气和风都感觉是刮得人脸上生疼的冰激子。
  顾衍生百无聊赖的围着壁炉烤火,这是她来丹麦以后觉得最新奇的地方。北欧的冬天相比国内的南方,不是一个概念,尤其是丹麦这样古老和现代结合的国家,很多的房子里都建有壁炉,这种带着浓厚欧式色彩的建筑一直让顾衍生很是欣喜。
  “顾衍生!”妈妈唠叨的叫嚷:“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围得太近了,对眼睛不好!”顾衍生听着妈妈的唠叨,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裹着毯子看电视。
  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妈妈凭空而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顾妈原本是想拾掇她回国的,可是顾衍生十分执拗,再加上身子也不方便,顾妈最终妥协,而她的妥协,便是留在丹麦照顾她。
  自从进冬以后妈妈就不大让顾衍生出门,冬天人也容易犯懒,顾衍生常常犯困,每次她醒着,妈妈就会拉着她做瑜伽。而顾衍生这个懒人,常常以肚子太大为由赖在瑜伽毯上不动。
  怀孕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顾衍生的妊娠反应尤其严重。前三个月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可是为了孩子的健康她又强迫自己都吃下去,那时候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和人说话,第一句一定是:“Hej!”(你好!),紧跟着第二句便是:“Taler du engelsk?”(你会说英文吗?)。所以一般的结果是,别人会说英文,她便可以交谈几句,如若不会,那就只能大眼瞪小眼。幸好英语在北欧这边通用,总算没有太大的沟通障碍。
  没什么朋友,也不认识什么人,起初的日子过得多么无聊可以想象。好在哥本哈根是个绝对能吊起人兴趣并且让人十分快乐的地方。她到哥本哈根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朗厄里尼港,她看到了传说中立于入港口那块巨大鹅卵石上的美人鱼雕像。没有想象中的美丽。大概是安徒生童话中的小美人鱼在她心里早已有了根深蒂固的形象,当她看到雕像时已经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反应。更或者就如同大家所说,书中的总是最美好的。所以她看了以后一直有些失望。
  哥本哈根并不太大,但它却是北欧国家中最大的城市,安徒生的童话和中世纪古老的建筑还有那些宫堡教堂让它变得更加的浪漫。最初一直照顾她的,是爸爸的一位故交的儿子,如今在哥本哈根的皇家美术学院任教,名字叫做王令文,他是一个内敛而安静的男人,并不常与人交谈但是说话却异常的悦耳。据说他的课在学校里一直是节节课都爆满。中国人在北欧不会受歧视但是也不是那么受欢迎,所以像王令文这样处处通吃的毕竟是少数。他很英俊,他的英俊是全球风靡的那种五官深邃眼神性感的类型,和叶肃北带点邪气的气质完全不同,顾衍生一直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女人疯狂。而顾衍生很例外的,没有为他疯狂。所以在她面前,王令文常常是挫败的。
  如果不算“告密”这件事,王令文是几近完美的,可惜他最终还是为他的完美抹黑了,任凭顾衍生怎么求怎么说好话,王令文最终还是把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顾爸。
  后来王令文有带顾衍生去蒂沃利公园企图讨好她,但是他们的友谊因为这件事裂了极大的缝,她有一段时日都对他爱理不理。
  “叮咚。”门铃响起。顾衍生趿着棉拖鞋起身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一个小口,门外的寒气就让顾衍生陡然一个凛冽。王令文搓着手赶紧钻进来。他的帽子围巾还有大衣上都还沾着细细的雪花。顾衍生睨了他一眼,随即回到沙发上拉着毯子继续看电视。
  王令文熟门熟路的处理好自己,把大衣围巾帽子都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人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
  “上次我给你的教程,你有照着做么?”王令文的声音温柔而醇厚,顾衍生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没有。”顾衍生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唧唧呱呱的完全听不懂,我一放就想睡觉。”
  王令文嗤嗤一笑,戏谑的看着她:“那是在唱梵经,是安神的,怀孕的人听了有好处。后面不是还有健身的么?跟着做啊!”
  顾衍生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前面都梵经了我睡着了!后面还做什么啊!”
  “顾衍生!”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妈妈听着声音走出来,看见王令文非常和蔼可亲的和他打招呼。王令文应声而起:“伯母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顾妈一边推辞着,一边又心安理得的让他帮忙,顾衍生在一旁笑了下,摇摇头继续看电视。
  王令文每个周末会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哥本哈根满街都是面包店,可是想吃中国菜却并不那么容易。王令文这白食大王每个周末都过来混饭。顾衍生对他这种行为非常不齿,但是想到他最初那样照顾她,想想便也罢了。
  他常常邀请顾衍生去听他的课,顾衍生总是敷衍着答应一下,最终一次都没有去过。王令文常常对她说,自己三十年的自信心全被她打击没了。而她也只是笑笑。
  王令文有过一次婚姻,妻子最终死于空难,据他说他的妻子是一个很浪漫的插画家,热爱安徒生,所以追随至此,可是她最终没能像童话里那样和王令文“过上幸福的生活”。事情过去了三年,可是王令文讲起她时还是会温柔缱绻的笑。那一定是个非常乐观又有魅力的女子,所以她把一个男人变得如此完美。
  这样的男人不是拿来爱的,是拿来崇拜的,这是顾衍生对他的评价。
  她想要这份完美一直保持下去,所以她从没有回应过他的任何感情。她不是不懂王令文的心思,只是爱情这东西,一旦对一个人产生了,便很难再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所以她总是选择装傻,装自己看不懂他的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得不说,她很敬佩王令文,明知她怀孕,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却仍能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可以当爱人的女人来看。这在中国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里,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尤其是在大男子主义横行的现代。可是王令文却让它变为现实。
  她想的正入神,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接起。她正准备说话,电话那端有节奏的呼吸声让她骤然安静下来。
  “有事么?”顾衍生冷冷的问。电话那端很安静,她可以想象叶肃北站在窗边和她打电话的样子。
  “没有。”叶肃北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在忙什么?”
  “关你什么事?”顾衍生绞着电话绳有些不耐。
  叶肃北踢到铁板也没有气馁,语气更加软下来:“嗯,你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孩子。”
  “孩子是我的,我会照顾的。没事我就挂了。”顾衍生有点后悔,不该答应他每个月可以给她打一次电话的,两人对着电话总是没话说,每次都是一样的对话。
  “先别挂,”叶肃北急了,冒了一句:“还有点事儿想说。”
  一听叶肃北还有事要说,顾衍生耐着性子听下去。也许是曾经朝夕相处夫妻间的默契作祟,叶肃北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产检去了吧?医生怎么说?”
  “很健康,是个男孩。”顾衍生公式化的汇报着,脑子里突然想通了什么,冷笑一声:“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别挂!”叶肃北又喊一声,急急的说:“其实,我想跟你说……”他犹豫了一下,翻江倒海的搜刮着脑海里的繁杂思绪,随口说道:“大哥和江晨离婚了……”叶肃北说了一半就有些后悔,原本他只是想拖延时间,不想竟说到大哥头上。他有些懊恼。
  果然这句话成功引起了顾衍生的兴趣,对这个消息她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她的手指紧紧地绞着电话绳,想起陆江晨那无可奈何的模样,有些不忍,声音低低的:“老爷子怎么可能同意?”
  见她不再不耐烦,叶肃北长吁一口气:“江晨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大哥说对不起她,要给她自由。老爷子气大哥没有尽力去争取,但江晨……似乎不想和好。”
  “和好?怎么和好?大哥做错这么大的事,还有脸想和好?”顾衍生冷哼一声,随即恶意的揣测:“该不是想把私生女接回来,编个幌子赶紧离婚吧?”
  “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叶肃北急着反驳,他眉头微微凝皱,显然顾衍生的口气和揣测触到了他的雷区。但他还是自知如今没有资格管她。默默听下来,什么也没再说。
  “你大哥是什么样子不关我的事,对于这件事我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活该”。”她的口气有些刻薄,却又有些许的快意:“我举双手赞成江晨离开,在你们家只有遭罪的份儿!”
  “顾衍生!”很明显,叶肃北被她刻薄的语气激怒了。
  “想挂了吧?很好,快点挂电话吧!”
  叶肃北听她如此激将,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他握着手机,看着窗外一片萧瑟的景致,惴惴地说道:“你预产期快到了……”他紧绷着脸,想说出拨通电话前反复演练的那句话,最终却还是说不出,只旁敲侧击的问:“人手够么?要不我过去?”他这句小心翼翼的问话让顾衍生有些哽。她半晌都没回话。随后捋清思路。冷冷的说:“不用了。”她拒绝得不留余地:“看到你我肯定难产。没事我挂了。”说完,她决绝的挂断了电话。
  站在电话旁边,顾衍生有一瞬间怔楞,神思不知飘到何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叶肃北恶语相向。明明告诫自己不会再去在意,可是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总是难以冷静的和他交谈。也许是记忆在作祟。明明他做了那么多伤她心的事,她已然对他没有任何一丝希望了,明明是他逼得她不得不漂洋过海来忘记过去。可是越是想忘记,却越是记得清晰。越是离得远,却越容易想起他的好来。过去的每一分温情总在无人的寂寞午后,像夕阳下的漫天潮汐,以雷霆之势将她席卷。
  她逃也逃不开。
  “怎么了?”王令文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唤醒了顾衍生。她的表情还停留在方才矛盾的一刻。一转身,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顾衍生有些累,面无表情的坐回沙发上。
  “不说话?”王令文玩味一笑,指了指电话机:“旧情人?”
  “前夫。”顾衍生没好气的睨他一眼,尔后指了指自己的隆起的腹部:“他的爸爸。”
  “哦?”王立文邪佞一笑:“那你该好好和他交流一下,孩子生下了敲一笔,要让他知道疼。”
  “真没骨气,你是个教育者,怎么脑子里只有钱?”顾衍生嗤鼻。
  “NONONO,”王令文摆了摆他修长的手指:“我们不缺钱,但我们不该让他好过。”
  顾衍生被他的表情逗乐:“貌似孩子是我的,你激动什么?”
  “我是孩子的干爹!”理由倒是义正言辞。
  “可是我没有答应。”
  “伯母答应了。”王令文适时的搬出顾妈当后盾,顾衍生无语。
  吃完晚饭,在王令文的再三要求下,顾妈松口,让一天懒在家里的顾衍生出去转转。雪停了,天上出现了些零散的星星,湛蓝的夜幕像梵高的油画,充满了惊奇的清新颜色。在浅浅积雪的映衬下,星星像是七月璀璨的流火,美得不可思议。
  顾衍生穿着厚实的棉衣,戴着围巾手套整个人就像一只熊。王令文隔着手套牵着她,她没有拒绝,路上的雪虽然都被铲掉,但是对于一个行动并不方便的孕妇来说,她需要一个支点。
  “你好像不开心。”王令文用了肯定的句式。顾衍生没有反驳,似乎好像也许,她心情并没有很好。
  她颓然的轻叹一口气。
  “不要叹气,会把孩子的福气都叹没了。”
  “拜托,你是受过海外教育的,不该迷信。”
  王令文摇摇头:“这不是迷信,我觉得很有道理。孩子每天在肚子里看着妈妈的一举一动。妈妈成天愁眉苦脸,孩子有样学样,出来就成‘林妹妹’了!”
  顾衍生翻了个白眼,鄙视的说:“你再胡扯一点,我肚子里的是儿子。”
  “儿子更不得了啊。”王令文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林弟弟’岂不更可怕?!”
  顾衍生彻底忘却烦恼,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啐他:“要你诅咒我儿子!”
  王令文被她掐的跳了两下,但因为衣服穿得厚,顾衍生完全没有掐到肉。王令文得意洋洋的眼神逗笑了她。她心底阴霾渐散。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王令文见她渐渐平静下来。微微一笑,性感的唇角渐渐扬起,他缓缓的说:“不要怨恨回忆。不要仇恨过去。你要相信,上天给你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给你最后的奖励。”
  顾衍生点点头。心底却一片空无。不知是不是怀孕了情绪不太稳定而容易伤情。她想起了很多事。那些零碎的记忆穿梭在时光罅隙,跟随着每一束阳光播撒在她脑海里。
  和叶肃北结婚算苦难么?也许。
  他们的故事并不完美,更或者充满了缺憾,即使是安徒生也不能把他们的故事写成童话。可她却舍不得忘记。
  是她太蠢了么?不懂放自己一条生路?亦或真如那首脍炙人口的歌谣所唱:最强悍的是命运?

  第三十七章

  北欧像一串上帝撒下的珍珠项链,闪着盈盈的白光,而丹麦也许是其中一颗并不起眼的珍珠,却仍旧熠熠的闪耀着只属于她的光芒。蔚蓝的天光,湛蓝的海洋,还有那古老而浪漫的城堡,伴随着安徒生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童话,这个并不大的国家仿佛是遗忘在遥远北国的伊甸园,整个世界停格在万物伊始的纯真时刻,让来的每个人都心静如尘。
  随着预产期一天一天的接近,妈妈和王令文都比她还要紧张。不管她去哪里总有人跟着。顾妈对王令文很是欣赏,也曾为他推心置腹的和顾衍生谈过。顾衍生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顾妈也没有勉强,之后对王令文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王令文显然也是能看懂顾妈的变化,有时候和顾衍生出去转转总会做出很沮丧的样子,对顾衍生说:“本来还想走丈母娘政策的,没想到也被你给镇压了。”
  顾衍生听了总是笑笑,嗔他说:“和我这样的大妈开这种玩笑,你也太不上道了啊!”
  她虽说笑,其实也是不想这样会让人尴尬的话题再往下延伸,王令文这样的好男人是值得更好的女人的,他该得到一个能与他全心相对的人,而这个人不是她。她能给他的太少,人不能过度自私,取自己所需就拖人下水。更何况她的生活不仅仅是一滩水,而是一片泥沼。
  顾衍生怀孕八月有余,夜里双腿时常抽筋,医生开了些补钙的,顾妈做饭也总是做能摄取更多钙质的东西,但她的症状还是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她夜里常常疼的大半个脑袋都麻木了,顾妈听到她克制的呻.吟声还是会醒来,摸黑过来给她按摩揉捏,直至她睡着。
  她虽是努力的吃饭喝汤,但是并没有像别的孕妇那样发胖,除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的四肢几乎还是与平常人无异,虽然她总开玩笑说外国佬看到她的背影还会来搭讪,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心生产的时候气力不足。
  这天正逢王令文休息,他兴致勃勃的要代替顾妈陪顾衍生上超级市场,顾妈最后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天气转好,冬日的暖阳是最舒适的,顾衍生晒着太阳懒懒的眯起眼睛,和王令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王令文也是学画出身,和顾衍生倒是有共同话题,但是王令文比较专注于中国画的研究,而顾衍生则是西洋画派的。
  她们谈完了波普、新文艺运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后,王令文的话题陡然一转,说到了顾衍生的过去。
  “你的初恋是在几岁?”
  顾衍生被他问得一愣,木然的问了一句:“初恋的定义是?”
  “两情相悦。”
  “那大概至今还没有初恋吧。”顾衍生苦涩一笑,两情相悦?她爱叶肃北,叶肃北却不爱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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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28 am

  “那大概至今还没有初恋吧。”顾衍生苦涩一笑,两情相悦?她爱叶肃北,叶肃北却不爱他,路从光爱她她却爱叶肃北。结婚三年要离婚的时候叶肃北才说爱她。是命运在和她开玩笑吧,总是阴差阳错。离美好只差一步,却又逡巡不前。
  王令文没有再追问,他说:“我的初恋是在14岁,初恋的对象不是我太太。那时候很小,因为一个蝴蝶发卡喜欢上一个女孩,然后像模像样的谈了场恋爱。后来我考上大学,那个女孩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美国,无疾而终了。”
  顾衍生有些唏嘘,想必这段过去也是很美好的吧。她问:“很遗憾么?”
  “不。”王令文摇摇头:“如果不是和她分开,也许我不会遇到我太太。我们在一起三年,毕业后我带她来了北欧,她的梦想所在,她是个插画家。可是我却总想束缚她的梦想把她绑在我的身边。她总想全世界到处走,可是我的事业刚刚落脚,我总想要她迁就。于是我们因此常常吵架,最后一次激烈的大吵后,她一怒之下回国了……然后遇上了空难……”他眼眶有些发红,却又淡淡的笑了出来:“当我收拾她遗物的时候,我才看到她的日记,她在日记里写了很多没有对我说的话,比如她并不是想要四处走,其实她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让我从一个个的课题中挪下目光到她身上,而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只一心想做出一番成绩来。”
  看着王令文脸上悲喜交加的表情,顾衍生沉默了。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第一时间在事业、家庭;家族、家庭中找到平衡。他一直以为王令文是个成熟内敛而博学多才的男人,可是他也曾走入歧路。顾衍生看过王令文妻子的画,全是暖色调,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童话一般的色彩,应该是个温柔又坚强乐观的女人,可她却犯了和所有女人一样的错,想要在一个男人的心里占据全部的位置。
  顾衍生有些感慨,联想自己,幽幽的说:“人站在越高的位置,就会看得越远,想得到的就会越来越多。”她看了一眼王令文,说道:“过去你只是想带她来北欧完成她的梦想,可是来到这里你寻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于是你也有了梦想。而她在完成了一个梦想后,也开始有了更多的欲/望,而大家最终都没能找到平衡的突破口。其实回想过去站在最低的时候,也许才是最快乐的。‘得到’原本就是一种罪恶。”
  顾衍生说的很慢,王令文听得也很仔细。他微笑着对她报以赞许的眼神,说:“在她离开后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没有束缚自己在回忆里,我选择了好好的生活。因为我相信,这是她想要看见的我。而你,”他顿了顿声:“你也是一样,不要害怕,勇敢的走出来,‘得到’并不是罪恶,‘贪婪’才是罪恶,而你,并不贪婪。”
  顾衍生摇头:“不,我很贪婪,所以我是罪恶的。”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她妄图留下叶肃北和她相融的血脉,她想得到遗留的圆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无法自拔。
  王令文正要说话,他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说了两句就递给顾衍生:“伯母。”
  顾衍生接过来放在耳边。
  “到哪了?”
  顾衍生看着不远处的超级市场入口,回道:“刚到门口,马上就进去了。”
  “注意身体,别被人撞到什么的。”顾妈嘱咐。
  “知道了。”顾衍生有些莫名,顾妈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
  顾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说:“肃北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顾衍生的大脑,她心脏蓦地一紧。声音有些干干的:“什么意思?”
  “他刚下飞机,本来要过来,听说你去了超市,现在应该直接去超市了……你可能会碰到他……”
  “妈!”顾衍生眉头马上凝了起来:“为什么他来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我怎么和你说的?”
  “两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他做爸爸的我也没道理阻止啊?”顾妈的辩驳有些苍白,因为这件事她原本就存了私心,作为母亲,她还是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好好谈一谈。
  顾衍生被气到了,努力压制怒气,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他早离婚了,我没什么想和他说的。”她话还没说完,视线就不自觉落在远处。
  叶肃北从出租车上下来,司机替他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他接过,向司机报以礼貌的一笑。他穿着一身及膝的烟灰色大衣,脖子上一条米白色的围巾,脚蹬一双时兴的大头靴。看上去俊朗非凡,气质翩然,比之平日一丝不苟的模样多了几分不羁的味道。如若不是过去种种事事非非,也许身处异国他乡的顾衍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可惜对象是他,顾衍生只觉得不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安。半年多没见,即使距离还有些远,顾衍生还是觉得那股熟悉到骨髓里的感觉蓦然全数涌起。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因为她感觉自己对他的怨恨好像一天比一天少,而思念却一天比一天更甚。明明叮嘱过自己,明明也在极力克制,可是有些感觉就真的是这么防不胜防了。
  她双手紧紧的攥握成拳,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叶肃北,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虽然只有手表的腕带露了一点点出来,但她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叶肃北生日的时候顾衍生送给他的,江诗丹顿LesEssentie11es系列的pahmony,她对品牌并没有特殊的研究,是小乔领着她去的,价格贵的饶是顾衍生都有些咂舌,但是她想了想还是给买了下来。叶肃北有很多手表,别人送的也有自己买的也有,全都放在家里特质的玻璃柜里,每每一开灯,那金属的光泽总有意无意的晃花顾衍生的眼。
  叶肃北拎着行李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像暗夜里的一颗星星,直直的刺进顾衍生的眼睛,一股排山倒海的无名力量向她涌来,她像被石化一般怔在原地。
  王令文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男人。方才电话里顾妈的话他全数听得清清楚楚。他慢慢靠近,从她手中拿过手机,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他低头凑在顾衍生的耳边问:“那是你的贪婪么?”
  顾衍生一愣。无助的望向他。
  王令文叹息:“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挽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过去,第二,两眼泪汪汪的奔过去和他畅叙旧情。”
  ……

  第三十八章

  顾衍生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我都不选。该怎样就怎样。”
  王令文又一次赞许的瞅她一眼:“和我想的一样,果然没叫我失望。”
  顾衍生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与叶肃北更加接近。叶肃北站在原处,像希腊神话中的神祗,又像童话里披荆斩棘的王子,风吹起他的衣袂,脚下是滚滚红尘,放佛是梦境一般。他的表情是那么自然而然,曾几何时他宽厚的背膀曾为她遮风挡雨,是她最有力的倚靠,只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就翻天覆地不可逆转。
  她总想努力找到走进幸福的大门,却最终发现自己遗失了钥匙。
  她何尝不想挽着王令文的手骄傲的走过去,威风凛凛的告诉他,她已经不再爱他。可她最终还是做不到这样,因为她的心没有变,这么做只会让她更狼狈。她挺直了腰杆,脚步稳健的一步步向前,向她的软肋走去。她努力的让表情看上去正常,努力把他看做一个平常的人,一个她已经不在意的人。
  叶肃北显然也看见了她。脸上有一瞬间表情放松了下来,在看见王令文的那一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他拎着行李一步步的走过来。靠近顾衍生的那一瞬间他清朗而熟悉的气息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扑面而来。她心头一酸。怀孕最难熬的日子她都不曾哭过,离婚最痛的时候她也哭不出来,此刻她却突然想要哭了。
  叶肃北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表现出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样子,骄纵任性又很霸道。其实原本的她并不是这个样子,可她在叶肃北面前从不显示自己性格里最糟的部分。叶肃北对她的纵容和宠溺几乎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又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辜负她对他毫无保留的爱。
  她坚持要嫁给叶肃北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他不是她的良人。她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要她原谅他,他是真心的爱她。
  可是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她那么累?顾衍生待在叶肃北身边的最后那段日子她夜夜都在失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她过得太辛苦了,他给她的生活她已经承受不了了。
  “你怎么会来?”顾衍生冷冷的问。
  叶肃北抬眸,温和的看她一眼,回答的很简短:“出差。”
  “是么?”顾衍生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那你好好工作。”说着直接越过他进入超市。
  叶肃北急了,转手自然而然的牵起了顾衍生的手,她带着手套,却还是能感受到叶肃北手上的温度,她全身一僵,像被触电一般怔住。
  “我陪你进去吧,反正我的工作也不是很忙。”
  顾衍生终是反应过来,回头睨了他一眼:“可是我并不需要你陪,我看见你的感觉就跟吞了苍蝇一样。”她恶意的冷笑,用最伤人的话讽刺他:“你出差的时候你大哥怎么办?你们叶家怎么办?说不定明天地震,就全没了,你也知道的,生命这个东西实在太脆弱了,你不在身边守着,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叶肃北没想到顾衍生会如是说,显然有些哽。他干涩的眨眨眼,明知她是故意讥讽还认真的思索,随即一笑:“他们都是大人,不会有事的,就算地震来了,他们也会跑的。”
  顾衍生无聊的哼哼,叶肃北的反应太过淡然,反而显得她小家子气。她有些气闷,果然在叶肃北这就是讨不到好。她所谓的“报复”和“快意”显得太过孩子气。记得曾经看过亦舒的某本书里曾写到过这样一句话:最佳的报复不是仇恨,而是打心底发出的冷淡,干嘛花力气去恨一个不相干的人。
  是啊,她根本就还把叶肃北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她才在意,她才怨恨。怨恨他每一次把她置身事外,怨恨他对她隐瞒。她的恶语相向也不过是因为她气愤,她自卑,她痛苦,这一切都只源于那最重要的一点——她爱他。
  当她想通这个答案的时候,突然就失了兴致,颓然的掉转头。王令文被她突然的这一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赶紧跟上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突然不想去了,反正也不缺什么。”她身子并不方便,走的不快。叶肃北跟在她身后,距离两三米的样子。她能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紧的跟随着她。她突然就有些烦躁,在马路正中央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的对叶肃北叫嚷:“你干嘛跟着我?!你烦不烦啊!”
  叶肃北看着来往的车辆,皱着眉头走到她身侧,本能的护住她。他高大的个子挡住了来往的车辆,像一堵密实的墙,将她护在安全的内侧,这一举动让她想起了过去每次过马路的时候,叶肃北总会习惯先走她右侧然后过一半又换到左侧。那时候她还很青涩,什么都不懂,还好笑的问他:“小北哥,为什么你过个马路都不老实,一下这边一下那边?”
  叶肃北从来都只是笑,揉揉她的头发,什么都不说。
  后来她渐渐意识到,叶肃北走的方向总是车辆冲过来的方向。如果真的遇到危险,那么第一个出事的永远不会是她。
  叶肃北是个细心的男人,顾衍生有时候夜里起床喝水,迷迷糊糊拖鞋都不穿,叶肃北就跟着她把拖鞋送过来,后来她被越宠越是不像话,即使是冬天也故意不穿拖鞋,于是叶肃北每天晚上都不会沉沉的睡去,她醒来去喝水的时候叶肃北就给她把拖鞋拿过来。她常常在想,她这辈子遇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可是人的贪念就是一步一步的膨胀的,渐渐地她想得到的越来越多,她想作叶肃北心里的天地心里的唯一,可是叶肃北的心却还要装太多的东西,她找不到那个平衡点,于是狠狠的摔下去。
  得到,真的是一种罪恶,曾经她傻傻的跟在他身后的时候,他背她一下她就能当一辈子。可是现在呢?他对她的宠爱无法无天,而她的想要,也越来越无法无天。
  顾衍生轻轻的叹息,对王令文使了个眼色,不再和叶肃北说话,自顾自的往回走。走了几步她下意识的回头,叶肃北正低头拿行李。他一抬头,正对上顾衍生的目光,他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那一笑于一瞬间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狼狈的赶紧掉转目光。
  “看来你的道行真的太浅了。”王令文双手抱胸气定神闲的说:“你的表现实在太涩,太别扭了。”
  顾衍生没好气的啐他:“要你管!”
  晚上顾妈硬是留着叶肃北来住,顾衍生挑了各种各样的刺,都被顾妈反驳掉。顾衍生有些颓然,要是顾爸在身边,那他肯定不会让叶肃北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顾爸对她的旨意和想法从来不会反驳,都是百分之一百的支持。一个人有些孤立无援,她看着低头吃饭的王令文,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帮忙说话。王令文被她踩了,却装作一点都不疼的样子继续吃饭,置身事外的样子气得她重重的踩了他几脚才算解恨。
  王令文走的时候顾衍生气呼呼的把他送到门口。他看顾衍生还在生闷气,有些感慨的说:“我这是在顺着你的意,你问问你的心,你到底是希望他走还是留?别和自己赌气了,怀孕了别想太多事,只要心安理得的享受就行了,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他拍拍顾衍生的头,像个历经沧桑的老者:“别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能活着就珍惜每一分钟。”
  他围好围巾,一个人进入满是繁星的夜幕,像一幅画。那背影落在顾衍生的眼中,很久很久都不曾忘记。
  夜里她想了很久很久才睡着,叶肃北住在楼上,感觉好像回到离婚那时候,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逢面不识的陌生人。
  后来的后来,她总算是习惯了夜里穿拖鞋起来喝水,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甚至习惯了失眠。她以为她是习惯了没有叶肃北的世界,现在才终于知道,她不是习惯了,是不得不习惯,当她再次得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从没有真正的习惯过。
  进入后半夜顾衍生终于睡着,可是还没睡踏实腿上又开始抽筋,她疼得迷迷糊糊的,满头都是汗,翻来覆去的还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疼得半晕半醒的时候,她看见顾妈模模糊糊的剪影,她坐在床边给顾衍生按摩,顾衍生看了一眼,眼皮很重,随即又睡了过去。
  接连三天顾衍生夜里都抽筋抽的厉害。整个腿像麻痹了一般,她满头大汗几乎没法入睡,顾妈也没法睡,一直给她按摩。顾衍生心疼顾妈夜里就算疼也咬着牙不喊出来。有几次都累得晕过去。
  顾衍生在半昏迷的时候脑海里会蹦出一个又一个梦靥,从她小时候学骑车摔跤,到和叶肃北激烈的争吵,完全没有逻辑的梦靥,她在梦中无力的伸手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怎么都抓不住。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暗中,叶肃北那张有些尴尬有些慌张的脸孔猝然出现在她视线里。
  叶肃北坐在她床边,穿在身上的睡衣袖子被他高高捋起。
  顾衍生有些震惊,随即警惕的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肃北被她质问的一惊。
  “我,走错房间。”说着,他起身退了出去。并且习惯很好的关上了门。
  房间里又一次恢复寂静。顾衍生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有些无力,她一抬眸,床边的椅子上摆着一盆水,上面搭着毛巾。顾衍生摸摸自己的身上,都有被擦过的水的清灵气味。
  她望着已经关上的门,良久不敢大力的呼吸。

  第三十九章(补齐)

  早上起来,叶肃北已经不在,顾衍生状似无意的在家里搜寻了一圈,还是不见他的身影。隐隐有些失望。她踱步进了厨房,妈妈正在煮粥。
  “起来了?”
  “嗯。”顾衍生点点头。她站在厨房里,好几次想问,但又没有说出口。
  “肃北到挪威去了。说是明天回来。”
  “哦。”顾衍生又点点头,心底蓦地一沉,昨夜发生的种种又突然涌上脑海。原来他真的是来出差的。是她自己想太多。
  她随手拿了顾妈放在桌上的牛角面包就吃。她嘴里塞得满满的支支吾吾地问:“为什么还要回来?”
  顾妈回头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他不回来他去哪儿啊?”
  “回国啊!”顾衍生义正言辞。
  “行了行了!你这跟牛似地犟脾气,跟你爸一个德行。出去了,别在厨房占位置了。”
  顾衍生摸了摸肚子,转身出去了。
  一整天坐在客厅里无聊的看着电视。顾衍生总感觉叶肃北的气息萦绕在她身边,可是她蓦然回首,又哪里有他的影子?
  晚上她睡得并不沉,半夜渴醒了,顾妈给她倒的水也都冷了,她又不想再叫老人家夜半起来,于是准备自己起床去喝水。
  她趿着拖鞋,还没走出去,就隐隐看见客厅还有微弱的灯光。
  顾妈和叶肃北谈话的声音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流转着。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肃北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的笑了两声。
  “哎。”顾妈叹息:“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两个才好,一个就跟牛似地,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吧,就跟海绵似地,不管是什么,全都吸进去。”
  “妈,”叶肃北低低的叫了一声:“衍生恼我也是正常的,是我的错。”
  “你也是,哎,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之前她爸给我打过招呼了。能让她爸给打电话,肯定没少吃苦头了。”
  顾衍生身子紧紧贴着墙壁,心脏提到嗓子眼,手紧紧的攥握着。叶肃北轻描淡写的笑。什么都不说。他似乎永远是这幅姿态。
  顾妈继续说着:“你也是不长记性,那会儿你们结婚的时候她爸那顿胖揍你是忘了是吧?还敢去找他。你想过来直接找我不就行了,干嘛去找揍啊!”顾妈一贯喜欢叶肃北,叶肃北被揍了她就跟打在自己孩子身上一样。口气中满是怜惜。
  “爸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再说也没多重。”
  “你这孩子……哎,衍生是我生的,脾气我很清楚,你想和她过下去就拿出点诚意来,她有多倔你也清楚。还有你家的那些事儿……算了,我也不问了,该问的她爸该是都问清楚了,不然也不可能同意让你见衍生。但是有一点,我现在帮你,是因为我马上要做外婆了,要不是为了孩子,绝对不给你机会!”
  “我知道。”
  “……”
  之后她们说了什么顾衍生全都没听进去,耳边像有一千只蜜蜂翕动着翅膀嗡嗡作响,直吵得她没办法思考。结婚的时候?他来之前?为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又只有她不知道?
  顾衍生咬着唇,水也没喝就回了房。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停在她门口,她赶紧闭上了眼。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来人轻手轻脚的进来,坐在顾衍生的身边。他的呼吸也很克制,大概是怕吵醒了顾衍生。从他进来的那一刻,顾衍生就知道是叶肃北,他的脚步他的呼吸,原来她都是那么的熟悉。
  顾衍生紧紧的闭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叶肃北并不知道顾衍生是醒着的。他专注的看着顾衍生,灼热的目光即使顾衍生闭着眼也感到了压迫感。她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叶肃北接下来会怎么做。
  叶肃北不敢开灯,好几次他的手几乎要触到顾衍生的脸颊上,顾衍生都感觉到他掌心的潮气,他却又收了回去。
  良久,他轻轻地靠近顾衍生隆起的腹部,耳朵附在上面,听了一会儿,他终于心满意足,给顾衍生盖好了被子退了出去。
  门又是一声咔哒,整个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初始的幽闭状态。顾衍生终于卸下了全身的紧绷。她疲惫的睁开了眼睛。
  叶肃北刚才那些小心翼翼的举动让她的心有些刺痛。她突然就心软了起来。人说女人总是在一场又一场恋爱中犯相同的错误、难以跨越相同的坎,其实男人也是如此吧,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实际上,他们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克服的障碍。在顾衍生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隐瞒自己真实想法的同时,叶肃北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即使分开,顾衍生仍旧不相信叶肃北对她是毫无心意,一个男人能那么宠着一个女人,其实也是要勇气的吧?她是不是太固执了,固执到不肯相信叶肃北的所有付出都是真的?
  她想起了王令文临走反问她的那句话:“别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能活着就珍惜每一分钟”。曾经她不是为王令文的故事不胜唏嘘么?她不是总理智的点评着王令文和他妻子的种种么?为什么到了她自己身上一切就变得不再理智了?
  难道真的要到了失去的时候才能大彻大悟?她和叶肃北是真的走到尽头,再也回不去了么?
  顾衍生越想越沉默。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平常。顾妈还是一贯的国内模式,把顾衍生这个孕妇护的滴水不漏,顾衍生去做产检的时候叶肃北都被顾妈特许了跟着,顾衍生也没有太多反对,只是她并没有怎么和叶肃北说话。
  叶肃北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除了偶尔趁着顾衍生“睡着”的时候去听听她的胎动。顾衍生夜里总是睡得不沉,听见叶肃北进来也不睁眼,就故意装睡。
  有一次肚子里的孩子很大动静的踢她,她兴奋的一直笑,把顾妈弄过来听了又叫王令文也来听。叶肃北站在最远的地方,眼底满是期待和欣喜。顾衍生看在眼里,试探而又克制的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听一下?”
  叶肃北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眼睛瞪得圆圆的,傻傻的站在原处,最后是顾妈在他背后捅了他一下他才知道上前。
  那是他们彼此都清醒的时候,最亲昵的一次。叶肃北小心翼翼的贴在顾衍生的肚子上,温热的呼吸扫在顾衍生的肌肤上有些痒,她的手不知道往哪放,只得不自然的撑在身后。叶肃北听见那个小生命的动静,兴奋的抬眸和顾衍生对视,他黑亮的瞳眸里满是孩子一般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放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有孩子,那表情和每个将要做父亲的人一样满足,顾衍生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尴尬,那一瞬间全身都有些酥软,她的表情怔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叶肃北想要说什么,最后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收敛起了所有的表情。讪讪地坐到一边去,继续沉默。
  满屋子的人都被他们这样别扭的举动逗乐了。顾妈憋着笑拉着王令文进厨房,王令文耸耸肩,对顾衍生使了个颜色,顾衍生瞪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说,不再理他们,独自回房了。回房前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叶肃北,叶肃北没想到她还会回头,尴尬的一笑,顾衍生心头一闷,翻了个白眼,走了。
  做产检的时候是顾妈陪着顾衍生进去的,叶肃北独自等在外面。
  她从屏幕上看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每次她都笑着说自己的孩子像ET,缩成一团五官都皱巴巴的,难看死了。可是她却又欢喜的不得了,大约真有母子连心这一说,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她极强的成就感,她一直感觉幸运。
  做完产检,妈妈去了洗手间,顾衍生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叶肃北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大衣的外套扣子没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阳光轻浅,那片白色像穿越了时光的雪,耀目的出奇。叶肃北双手的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自然的交叠,他神色肃然,专心致志的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那样尖削刚硬的侧脸,令人移不开视线,顾衍生扶着门框逡巡不前,她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个画面。
  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一般,叶肃北突然抬眸,他眼底有似曾相识的温柔,顾衍生第一次没有转过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两人在阳光灿然的午后对视良久。顾衍生一步一步的走近他,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顾衍生的视角冷不丁从俯视变为仰视。她把手上握着的照片递给了叶肃北。
  “医生说他很健康。”
  叶肃北欣喜的接过照片,握在手上爱不释手,他端详着照片上像ET一样的孩子,半晌憨憨的一笑:“长得真像你。”
  顾衍生噗嗤一笑:“都还没长开呢,你哪边看出来的?”
  叶肃北促狭的一笑。什么都没再说,把照片放进了口袋。
  “我过去找我妈了,你就在这等着吧。”顾衍生刚一转身,还没迈出脚,叶肃北就拉住了她的手。
  顾衍生不解的回头看着他:“怎么了?”她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投影落在眼窝上,安宁而静和。她的声音平缓而悦耳,给了叶肃北极大的鼓舞。
  医院的走廊上偶尔有一两对夫妻走过,消毒水的味道闻起来并不刺鼻,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冷,但是阳光已经非常温暖,金色的阳光侵洒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空中的细微尘埃像一个个金色的精灵在空中打着转儿,美得不可思议。
  叶肃北大大的手紧紧的握着顾衍生的,他居高临下的凑近了她,声音并不大,却很平稳:
  “衍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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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衍生淡淡的笑意还停在嘴角。她呆怔的看了一眼叶肃北,随即又看了一眼叶肃北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一阵一阵传感到她身上,她感觉自己被他握着的手有了一丝丝麻痹的感觉。
  她对他的感情一点一点的发酵,像深埋于地下的一坛酒,日积月累,香气最终破坛而出,难以掩盖。阳光静好,顾衍生有一丝恍惚,她眼前晕晕的,好像喝醉了微醺着,有个危险的声音好像失了控制,又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将深藏在心底的情愫全数倾吐而出,可是最后一刻,顾衍生猛然醒了过来。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用低如蚊蝇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叶肃北轻笑,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笃定,他又缓缓倾身,身上有一种清新又令人安神的气息,顾衍生被动的呼吸着。
  叶肃北用另一只手挼了挼顾衍生微乱的鬓发,清冽的呼吸若有似无的拂扫在她耳际。空气中那些金色的尘埃还在绚烂的舞动,叶肃北的笑容像破晓那一刻的骤然天光,顾衍生有些难以招架。他眨了眨眼,缓缓说道:
  “很多时候,我都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可是话到嘴边,却总无意的留了一半。在我们结婚以前,我一直理所应当的把你看作我生命的一部分。一直到我们结婚,我都还没有意识到顾衍生已经从‘我的妹妹’变成了‘我的妻子’。也许是我不成熟,那时候我只是想反抗家里不经过我同意的安排,他们一直爱随他们意的安排我的人生,而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可是我没有意识到,作为这个对象的你,会有多么难过。”他自嘲的一笑:“如果我能把你只当做一笔生意,或者一道数学题,也许我能很冷静的条条款款的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可惜你不是,你像我们小时候在池塘里怎么都抓不到的小蝌蚪,我越是想紧紧的抓住,却越是抓不住。你也许不知道,我一直是个非常小气的人。大学的时候你一共在六个同学面前介绍我‘是你哥’。而我,其实并不想听见你这么介绍我。”
  他回过头,讪讪的对她一笑:“是不是很小气?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计较。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计较。直到我找到了‘女朋友’。”他抿了抿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苏岩说她很喜欢我,可是我并不喜欢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她在一起。也许是为了气你?还是说单纯的寂寞?”叶肃北回首,坚定的看着她:“可是当我和她在一起,我才知道我唯一渴望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你。”
  “当我知道你和路丛光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后悔,我甚至想要和她分手。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那么自私?苏岩趁我喝醉把我弄到她家。第二天她告诉我,我酒后做错了事,其实我并没有醉死,可是一个女孩,拿自己的名节和自尊来绑住我,我一时脑热,觉得她也许是真的爱我。”
  他看着窗外,一脸回首往事的唏嘘,他这般淡然的和她说着过去的种种,顾衍生顺着他的时间轴,一点一点的回忆着过去。记忆一点一点的拼凑,成为一张满是疮痍的画卷。她唏嘘叹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空旷的绿茵草地,草地上有玩耍的孩子,四周的长椅上坐着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也有一时小憩的亲属。金色的阳光笼罩着这一片安然静谧的草地,仿佛谁都无法破坏这一片平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这样平静的听着叶肃北说着过去,那些她难以回望的,不堪的过去。明明是扯一扯都会疼的记忆,为什么从另一角度来看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他一直不知道她爱他,就如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以“哥哥”介绍他的时候,他会难过。
  叶肃北继续说着:“后来我出去读书,一年,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打过,我一直等着你给我打电话,即使当我是‘哥哥’,你也该要给我打电话的,可是两年,你一次都没有给我打电话。苏岩一直等着我,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该再耽误她,回国我向她提出分手,可是她没有同意,再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大哥在酒吧遇到了苏岩,两个人都喝醉了。他们的事我无法评断,但是我却很恶意的觉得轻松,因为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她。”
  “再后来,我们一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接受大人的建议,让我们结婚。我一直记得那一天。”叶肃北的脸上没有一丝平日的锐利,阳光洗礼了他的面容和表情,他看上上去既干净又无爱,眼角眉梢间竟是年轻的涌动的。他轻轻的笑:“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腰上系了一条浅粉红色的腰带,头发很长,像布一样。还没入席的时候你被妈叫到外面教训,说让你注意举止啊,不要乱说话啊,不要胡闹什么的。你就像个孩子,一直不耐烦的点头。最后你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我至今都记得。”
  顾衍生对他说的那些情景的记忆已然模糊,仰起头听他继续说着。
  “你说,‘妈,我觉得我嫁给肃北哥一定不会幸福’。”叶肃北说的云淡风轻,似乎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是他微微凝皱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他心里的在意。
  顾衍生像被雷电劈到一样,全身一怔,她脑海里翻江倒海,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句话听上去是那么的熟悉。
  那时候顾衍生被安排和叶肃北“相亲”的时候,满脑子只有叶肃北和苏岩的种种。她一方面矛盾的想要把他据为己有,另一方面又非常的害怕。她一直以为叶肃北不爱她,她把自己推到一个众矢至之的位置,骑虎难下,也许,她在那段脑子混乱的时间真的说过这些也说不定。她突然有了一丝歉意。
  “那时候……”还不等她说话,叶肃北已经轻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让我说完,不然我不确定还有下一次勇气说。”
  顾衍生听完乖乖的闭上了嘴。心底更是如水一般温柔的荡漾。
  “当时你的那句话,让我的抵触变得更加强烈。可是后来,我喝醉的时候,还是把电话打给了你。你总说我是酒后说胡话,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是酒醉怂人胆。不然,我哪敢跟你说那样的话?”叶肃北有一次自嘲一笑:“其实你说的冷血无情的叶肃北,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真正不敢靠近的不是你,而是我。”叶肃北凝视着她,问:“是不是很幻灭?”
  顾衍生摇头。她从来没有听见叶肃北对她说这么多话,从小到大叶肃北在他心里都是神祗一样的人物,他就是童话故事里披荆斩棘的王子,然而此刻,王子却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在她面前剖白,她除了手足无措,还是手足无措。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始终都没能把过去的一切想清楚。大哥出事的时候,我本能的是害怕,害怕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会被你知道。那是我人生中最丑陋的经历,我不想被你看到。所以我凭着第一反应把你留下了。后来我回国才知道后悔。可是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把我湮没了。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一点点的和你解释。而你,似乎并不在意。”
  顾衍生回忆起她回来时因为伤痛在叶肃北面前拙劣可笑的“表演”,可她没有想到,还有人比她更笨,居然把那些拙劣可笑的“表演”都信实了。
  “为什么,”顾衍生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叶肃北笑:“你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心里想的一切。”
  顾衍生默然。是啊,她不是也从来都不说么?
  “衍生,”叶肃北的眼底充满笃定,声音像是带着蛊惑力一把,沉浸而悦耳:“我们从头开始。从这一刻开始,让我好好的照顾你,上半辈子是我蠢,是我犯了错,那么,就让我用下半辈子全都还给你。”
  “衍生,我们重新开始。”
  ……
  顾衍生痴痴的看着他,他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柔和的不可思议。听了那么多话,顾衍生的心已经融化的渣都不剩了,所以的语言此刻到了她嘴变都变作了沉默,她该说什么好呢?
  顾衍生想了很久,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她就那么无厘头的笑了出来,笑的不可自抑。
  她眯起了眼睛,说道:“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有些打动我。也解开了很多我心里的结,可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呢?那些女人的电话呢?还有为什么女人总爱贴着你?全世界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都爱缠着你?”
  叶肃北不急也不恼,像是早有预料她会如是问一般,他也微微眯起了眼睛,邪邪一笑,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我们换一换,下次你去应酬一次,你就明白了。”
  顾衍生对他这幅运筹帷幄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但她心里一置气,决定不能让他这么得意。
  她收敛起了表情,冷冷的说:“你说了很多,可是怎么办?我的心已经被你伤透了,我的心,已经学不会幸福了。”
  顾衍生的一句冷漠的话语,让两人之间方才还流转着的暧昧温馨戛然而止。叶肃北脸上柔和的表情一时僵住。坚毅的脸部此刻像绷成一线的钢丝。他眼底逐渐深沉黯淡。他的一双黑瞳像阴沉暗夜被乌云逐渐遮掩的星辰,他的那些涌动和勇敢渐渐的变作了失望和颓败。
  顾衍生见他这副斗败的蔫茄子样,瞬间一股巨大的恶作剧成功的成就感涌上来。
  她清了清嗓音,压低声音说:“我的心,已经学不会幸福了,也许,我该搬到你心里去。”
  “……”

  第四十章

  顾衍生笑吟吟的看着叶肃北。叶肃北也直直的看着她。他一贯幽深的眸子急速的收缩,随即一抹熠熠生辉的光束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他的嘴角绽放起温和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他的笑容淡淡的,但是眼底的真诚却仿佛有感染力一般。直要把顾衍生吸进去。
  明明早已过了喜怒颜于色的年纪,可是此刻他早已克制不住欣喜,他有些手足无措,如若不是衍生有孕,他也许会把她举起来也说不定。
  叶肃北还有些难以置信,他的声音听上去干涩又暗哑,却又掩饰不住欣喜,他再三的确认:“衍生,你,你真的愿意?”
  顾衍生看他这样孩子气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只是暂时的,要是我发现你心里住的不舒服,那我还是会搬走的。”
  叶肃北终是灿烂的笑了出来,他眼中又恢复了往日自信的神采。
  “房价那么贵,住定一个地方就别搬了。”
  顾衍生摇摇头,也咧着嘴笑了起来:“我不怕,我爸有钱。”
  ……
  顾衍生在走出这一步之前一直觉得这是个几乎不可能的决定。可是当她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才突然觉得,这并不是多么困难。她甚至觉得解脱。
  以前她和叶肃北都犯了一样的错误,他们都像蜗牛一样,把心事都放在自己的心里,背在背上,最后压垮的是自己。而现在,她不过是学会了为自己解压。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豁达,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成熟的人,但她一直不会忤逆自己的心。恨一个人太累了,她宁愿用这样的精力去爱一个人。她一直相信感情是有报应这一说,她用一颗心去爱别人,总有一天也会有人一颗心的爱她。她不怕付出,因为付出并不可耻。
  如叶肃北所说,他们重新开始,回到最初相识的那一刻,像每一对恋人一样,从最初的邂逅开始。如乔夕颜所说的,和一个闷骚的男人在一起,只要做他心里的与众不同就行了。
  而她,想要做他心里的与众不同。
  她想起和叶肃北去民政局办离婚的那一天。那天天阴沉沉的,没有下雨却异常的闷热。她开车和叶肃北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她率先从车上下来。而一贯迅速沉静的叶肃北反而犹疑了。
  他下车的时候,皮鞋正好踩中了树上落下的树枝。并没有枯死的树枝,踩上去甚至没有声音。顾衍生双手抱胸面容冷峻的凝视着叶肃北。他有些呆怔的看了一眼脚下,随即又走了过来。他每一步都迈的很稳,奥热的夏风吹动他的衣角。明明是很难受的天气,他看上去却是那么清逸轩昂。这样冷色调的画面非常有老旧照片的质感。让顾衍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为他们办理手续的是一位穿着制服面容姣好的年轻小姐。她一直直愣愣的看着叶肃北。最后又用看到UFO一般惊愕的表情看着顾衍生,似乎是难以置信她竟然会和这样的男人离婚。
  她坐在绵软的椅子上也有些虚浮,是啊,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和叶肃北离婚。
  那位小姐接了他们的各种证明,给了很多单据他们签署。
  签到第三张的时候,顾衍生终是不能从容,她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叶肃北。叶肃北低垂着头,她好像看到他眼睛里有爆红的血丝,可只一瞬,她就转回头来。因为她明白,他已经不再需要她来心疼。
  像所有离婚的夫妻一样,他们最终把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整个过程很顺利,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唯一发生的意外,就是叶肃北签字的时候,竟然用力过度把民政局的原子笔折断了。
  一声清脆的响声。顾衍生和叶肃北都怔住了。顾衍生心绪复杂的看着叶肃北。有一瞬间她是后悔了的。
  呆怔许久,那小姐也犹豫了许久,终是又重新递上一支笔。顾衍生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
  那时候她以为他们是永久的就此别过了。没想到真有山穷水尽却又柳暗花明的一天。
  距离预产期越来越近,顾衍生却觉得越来越轻松。每天饭后她总要散步许久,为生产做准备。顾妈紧张的要命,一直在和顾衍生说预约剖腹的事宜。顾衍生看上去并不壮实,又是头胎。顾妈实在不太放心,反倒是顾衍生,没心没肺的就这么过来了,她一直坚持要自然产。按她的话说,她就是想体验一下到底有多疼,然后让孩子和她都记住。
  顾衍生每天按照医生教的呼吸方法练习。练习完了她就开始无聊。明明肚子那么大,她却和一般的孕妇不同,还是动作矫捷,她这爱动的劲头,只差要上蹿下跳了。顾妈看她这样不成熟的样子,视线几乎一刻都不敢离开她。
  距离预产期还有22天的时候,紧张的要命的叶肃北硬是把顾妈说服了,准备第二天把她送到医院去。顾衍生一直气呼呼的,她觉得他们一老一小都过分紧张。
  晚上王令文过来吃饭,顾衍生一直喋喋不休的和他抱怨。叶肃北不气也不恼,就这么顺着她的话说。她说他是沙文猪,他就说自己是沙文猪,她说他独裁主义,他也说自己独裁主义。
  直到最后王令文看不下去了,“怒斥”顾衍生和叶肃北在他这个“孤家寡人”面前调/情她才闭上了嘴。
  晚饭后顾衍生拿出扑克牌要斗地主。多出一个人来,顾衍生大喇喇的一挥袖。叶肃北就变成了候补队员。起初叶肃北一直坐在她身边帮她支招,后来她越打越顺,玩的忘乎所以,连叶肃北离开她身边都不知道。
  顾妈笑呵呵的看顾衍生,揶揄她:“你就赌,给你儿子做了‘好榜样’。”
  顾衍生不以为意,她看了一眼空空的旁边,随口问了一句:“叶肃北呢?”
  顾妈也才反应过来:“刚才不是还在这呢么?”
  “接电话去了。刚才他还和你打招呼了,你还点头了。”王令文提醒。
  顾衍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等我一下,我去叫他。正好去上厕所。”
  她从座位上起来。笑吟吟的往屋里走。却很奇怪的发现叶肃北不在。她又找了一下,仍然没有看见。当她走入尽头时,隐隐约约的好像听见了叶肃北的声音。原来他在阳台外面。
  顾衍生推门而入,正要叫他。外面有辆音响声音很大的车经过。顾衍生知道那是附近面包店的送货车来了。她抿着唇轻手轻脚的钻进去,准备吓一下叶肃北。不想她的脚步却在送货车过去后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叶肃北的背影挺拔颀长,一贯清隽的男人,此刻却全身绷得紧紧的,他因为激动,身子有些颤抖,顾衍生屏息的站在后面,叶肃北压抑又激动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说了,我不可能这么做。”
  ——“衍生现在要生孩子,你要我回国?!我不可能回去,你自己解决!”
  ——“别拿爷爷来压我!你问我怎么做儿子,那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你现在也要做爷爷了,你能不能站在孙子的角度想一想?你一定要衍生恨我一辈子你就满意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连续三句“不可能”后,叶肃北渐渐沉默了下来。顾衍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想象他现在肯定是凝着眉头面目僵硬的。
  顾衍生突然对下面将要说出来的话有了一丝丝的预感。她突然不想再听下去。可是她脚下却像灌了铅一般。猛的,顾衍生感到一股温热从腿根处一直往下流。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心一直走到顾衍生的大脑。
  温热一波一波的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破水了。本能的想要喊叶肃北,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沉默许久的叶肃北又开始说话。
  ——“等衍生孩子生下来我就回去。这是我最后的极限。”
  ——“你们别想连衍生一起拖下水,她没有义务参与这些事情!”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衍生孩子生了再说!”
  ……
  一阵一阵的疼痛从下腹传来。顾衍生本能的捂着肚子。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堵。
  前一天晚上叶肃北还牵着她的手温柔的和她说,只要她不想回去,他就永远都不离开。虽然那时候她知道不可能一辈子不离开,可是还是忍不住感动。
  可是这一刻,当她再次看见叶肃北向家人投降、妥协的时候,她的心情除了绝望,还是只有绝望。她并不是要和叶家的人争宠,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不怀疑,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为了她而来?还是为了孩子而来?
  更或者,从头到尾他们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男孩”?
  顾衍生越想越觉得发冷。
  她不想去计较电话里究竟是说什么。她只知道,叶肃北再一次骗了她。
  疼痛一阵比一阵强烈,温热还在一波一波的向下。顾衍生眼神有些空洞,她艰难的捂着肚子,脚下像有千斤重一样。每一步都和背对她的叶肃北背道而驰。
  最痛最痛的时候,她顶着一头的冷汗,吃力的喊了一声:“妈——”
  ……
  救护车五分钟不到就到了。顾衍生的意识很清醒。疼痛感一阵一阵的。她死死的咬着牙。那一刻她喊了顾妈,却没有叫离她更近的叶肃北。
  下意识的,她想离他更远一些。
  当叶肃北闻声转过身的时候,顾衍生已经疼得蹲到了地上。叶肃北紧张的冲了过来,二话没说就把她抱了起来,顾衍生是想推开他的,可是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她知道自己的力气要留到需要用的地方。
  进入医院,顾妈在护士的带领下去办手续。顾衍生一直没有看叶肃北一眼,叶肃北的脸色煞白双眼血红。进入诊室的时候顾衍生坚持不让叶肃北跟着。她忍着阵痛向医生说明了自己可能破水了。医生拿出一张试纸,顾衍生看着那张纸从白色变为墨绿色。医生严肃的看了一眼病例,对顾衍生说:“预产期还没到,但是确实破水了,阵痛来的太早了,你现在产道完全没有开。”一旁进来了一位护士,她附在医生耳边说话,医生又回过头来:“您先生和您的母亲都希望你剖腹,现在把你送进产房。”
  “不能自然产么?”
  医生严肃的看了她一眼:“胎儿并不大,自然产应该没有问题。”
  “医生,我想自然生。”顾衍生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那医生考虑了几秒,又回头交代了护士,片刻后说:“你先生不放心你这样痛苦,但是我们充分尊重产妇的意见,不过现在仍然要把你送入产房,不要太紧张,尽量放轻松。”
  顾衍生感觉冷汗还在往外冒,头发都不舒适的黏在脸上,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推入产房的那一刻顾妈和叶肃北一起围了上来。顾衍生手紧紧的攥握着床单,身下的枕头早已湿透。她瞪着眼睛看着叶肃北。
  “不要进来。你没有资格看他出生。”顾衍生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叶肃北瞪着眼如被石化,只一秒他就反应过来。
  “不要赌气。有什么等你出来我们再说。”
  顾衍生也不知是哪来的执拗劲儿,说的果断而坚决:“我不要听,也不要说了,永远!”说完,她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
  怀孕后她的手指变得胖胖的,戒指取了半天都没取下来。她猛一用力,戒指终于从手指上拖了下来。她恨恨地把戒指砸向叶肃北:“我疯了才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第四十一章

  顾衍生产前看过很多书,也听医生讲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顾衍生才知道为什么老人总说生孩子是女人的劫难。进入产房整整六个小时,顾衍生疼的死去活来,医生五分钟检查一次,六个小时,顾衍生依旧只开到四指。肚子上绑着一条宽宽的带子,身边都是各式各样的仪器。产房里医生护士有好几个。顾妈一直蹲在旁边紧紧握着顾衍生的手。
  最疼最疼的时候顾衍生觉得自己有些产生了幻觉。
  她好像看见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叶肃北背着她到后山头训练的地方玩。那座山并不高,用大人的话说,那就是个小土坡。但是对于小小的叶肃北和顾衍生,却是长征一样的旅程。顾衍生小时候就娇气,没走多远她就嚷嚷着走不动了。那时的叶肃北也不过高她半头,却还是吃力的背着她。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从郁郁葱茏的树林走到山顶的豁然开朗,顾衍生也不记得有多久,她一直聒噪的和叶肃北说话,可是叶肃北太累了,连回答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那天他们爬到了最高,叶肃北和顾衍生把之前就准备好的装糖果的小铁皮盒子拿出来,用尖利的石头挖了个深坑,把盒子埋了起来。
  那时候刚刚听到大人讲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顾衍生懵懵懂懂的把那时她最爱的酒心巧克力糖纸都放在小铁盒里,顾爸顾妈对她吃糖一直很控制,所以她贪心的想要更多。而叶肃北的盒子里也是些洋画卡片什么的。两个小孩子像模像样的埋下了“希望”的种子。夕阳正红,大树参天,那天的风是温和而微凉的。
  那天他们都折腾的太累了,以至于没两天就忘记了这件事。顾衍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了起来。一些记忆都没头没脑的冒了出来。
  她还想起初中的时候叶肃北代表学校参加辩论比赛,他是反方的二辩。那是顾衍生记忆里叶肃北说过最多话的一次,明明也只是个青葱的少年,却有着超乎年纪的沉稳,说话不疾不徐有理有据,让对方的辩手乱了阵脚。
  那场比赛叶肃北获得最佳辩手。顾衍生也去看了比赛,她一直坐在离台上最近的位置。那时候的叶肃北在学校已经是风云人物。比赛一结束就有很多豆蔻年华的少女冲上去给他送花。那个年纪的少女总是有着比常人更甚的活力和勇气,而顾衍生却失了先机。一直站在人群的圈外。远远的看着叶肃北成为人群中最受人瞩目的焦点。他的光芒像天上最亮的星辰,点亮了顾衍生心底的一世繁华。
  后来叶肃北把那枚奖牌送给了顾衍生。对他来说这些荣誉并不重要,而顾衍生却一直珍之重之,小心翼翼的收藏着。
  她从小到大所有的愿望都和叶肃北有关,她一直想做那个站在叶肃北身后的女人,所有的荣耀她都不要,她只想安静的守着叶肃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衍生觉得疼痛越来越强烈。医生每一次的检查都是煎熬。
  叶肃北最终被医生拦在外面,顾妈一直守在一旁。好几次顾衍生痛的几乎要晕过去,都是顾妈不停的和她说话她才强忍着。
  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她突然想哭,在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她突然很想看一眼叶肃北,她也想叶肃北站在她床头,和她说话,甚至看着她死去。
  她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甚至诡异的想,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那么就该叫叶肃北看见,叫他内疚,叫他后悔,叫他永远的记得他。
  可是当她看见仪器上跳跃的数字,那是她孩子的胎心指数。她的手紧紧的攥握着床单,咬着牙坚持。孩子是她的一切,她不能放弃。
  又过了两个小时,顾衍生感觉一直有温热的东西从她体内流出,看着护士从她身下换走的沾满血迹的布帛,顾衍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她无力的呼吸着,转头问顾妈:“妈,我是不是快死了?”
  顾妈眼眶红红的:“瞎说,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头胎所以时间长。”
  “可是为什么我会流那么多血?”
  “生孩子哪有不流血的?”
  “……”
  顾衍生很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回答。医生又一次检查后对顾妈叽叽咕咕的交代了起来。顾衍生的意识有些飘忽,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
  医生给她吸上了氧气,她感觉疼痛感减退了很多,慢慢的她竟然觉得有些困了。
  医生在她耳边喊她,她又朦朦胧胧的醒过来。
  “你的孩子目前指数还算正常,但是时间太长了,你恐怕不能自然产了,再拖下去羊水流光孩子就会有危险,现在我们决定给你剖腹。”
  顾衍生迷迷糊糊的看着白皮肤的医生。他的声音很温和。虽然他的语气似乎很轻松,但是从妈妈的反应来看,情况似乎是越来越不乐观。
  她突然转过头对顾妈说:“妈,你能不能,去换叶肃北进来,我想见他。”
  顾妈点点头,顾衍生看见了,她转身的那一刻,在悄悄的擦眼泪。
  医生和护士紧张的准备了起来。护士把她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盖上了手术用的绿布。
  医生给她打麻醉,针头似乎是扎在脊椎里,可是顾衍生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了,整个胸部以下都几乎麻痹了。她一直安静的盯着门口,直到叶肃北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是她在生产,可是叶肃北却急出了一头的大汗。一贯清隽沉着的他此刻看上去又仓惶又无助,顾衍生的心就这么软了下来。
  她眨巴着沉重的眼皮,回想着一路的一切一切。也许,她真的太任性了。
  叶肃北是她的丈夫,可是他也是叶家的儿子。她不该拿自己和他背后的责任比较。
  作为一个妻子,她不该只分享他的荣耀,她也该分担他的烦恼。她该是像过去起誓的那样,不论发生什么,都站在他的身后。她应该告诉他,不要推开她,永远不要。
  可是这一刻。顾衍生却一点都说不出。她静静的看着叶肃北轻手轻脚的绕过来,无声的蹲在自己的床头,他温暖的手和她交握,他的眼眶红红的,他把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想说话,可是唇际却在颤抖。
  顾衍生强撑着意识,睁着眼睛直钩钩的盯着他,问道:“叶肃北,你爱我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此刻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的为她做手术,而她这个产妇却在分心。
  叶肃北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眼睛瞪得大大的,第一次,他没有任何怀疑,没有任何杂念的回答:“爱。”
  顾衍生眼角湿湿的,也是第一次,她万分缱绻的看着叶肃北,由衷的说:“其实我不恨你。”
  叶肃北点头:“我知道。”
  “孩子如果能活下来,请你把他让给我的爸妈,她们太可怜了,没有了我,她们就什么都没了。”
  叶肃北再点头:“我只要你。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老大就让他陪着外公外婆。”
  顾衍生顶着一头的冷汗,轻轻的笑了出来:“会有么?”
  叶肃北肯定的回答:“当然。”在安慰她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顾衍生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她感觉眼皮很重很重,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眼神涣散而朦胧的望着叶肃北:“肃北,你能给我讲个笑话么?我觉得我有点想哭了。”
  叶肃北蹲在床头,诚然,顾衍生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他能感觉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甚至,手也越来越冰凉。
  他颤抖的把顾衍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和的说:“我不会讲怎么办?”他急得满头大汗。整个后背都汗津津的。他从来不知道生孩子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他感觉衍生的生命体征越来越薄弱,他突然有一种真正要失去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妙,非常的无力。
  此刻,别说是叫他讲笑话,就算是叫他讲话,他都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整个声线都在颤抖,眼眶里竟然有了酸涩的湿意。
  顾衍生看着他,也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肃北,你别哭,我不听就是了。”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的,她感觉很累很累:“肃北,我想睡了。”
  叶肃北瞪大了眼睛:“不能睡!”
  顾衍生仿佛没听见,继续自顾自地说:“记得去挖我们埋的盒子啊。看看有没有长出来。”说着说着,她竟笑了出来:“如果我们的孩子能生下来,我想取名叫顾惜朝。珍惜每个朝朝暮暮。肃北,你说好不好听?”
  叶肃北终是泣不成声,年近三十的男人,此刻却在产房里急得哭了出来。
  他强忍着心痛,应和的说:“好听,就给他取这个名字。”
  “我多希望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不吵架。”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不吵架。”
  “肃北,我真的爱你,真的,只爱你一个。”
  “我知道。”叶肃北手上握得更紧了,他几近哀求的说:“乖,听话,别睡着了,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会吗?”
  “肯定会。”
  ……
  顾衍生最终还是没有听话,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到医生似乎割开了她的皮肤,可是她感觉不到疼。她脑子里想象着医生在她肚子里翻翻找找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她和叶肃北说话,一直一直,直到她累了,睡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补齐)

  顾衍生迷迷糊糊的做了很多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鸥鹭,伸展着翅膀,掠过雾霭沉沉的天际,随即又扑扇着翅膀掠过粼粼波光的湖面。接着,她累了,她慵懒的飞入一片迷雾,停息在一个人的肩头。那人蓦然回首,她竟然看见了自己脸庞,大约是十五岁的时候,“她”对着阳光的那一头微笑,面庞清丽而皎洁。束成一股的马尾上别着一朵开的馥郁甜香的栀子花。光影流转,时光飞梭,她只静静停息在自己的肩头。然后,天际隔着薄雾的晨光破晓而出,驱散了弥漫在她周身的雾气。
  第一缕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觉得灼痛。许久,她才渐渐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派安然的病房。淡淡的消毒水味。顾衍生睁着迷惘的双眼,打量着四周。窗外淡淡的阳光照射进来。飞鸟扑扇着翅膀的声音还有清晨的啼鸣让她倍觉安定。她的身子沉重而疲惫,意识却渐渐的清醒。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干净的病床旁睡着一个人。
  这个人她自然是万分熟悉的。
  劫后重生,她除了感激上苍,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没有吵醒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头顶的漩涡。他的头发浓密而黑亮。理得短短的,那个生长在发间的漩涡是那么盈盈可爱,让她爱不释手。
  睡在床边的人睡得并不沉,虽然顾衍生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吵醒了他。
  他睁着惺忪而疲惫的睡眼望着她,久久不舍移开视线,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开口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醒了?”
  顾衍生看着他血红的双眼,有些心疼。她本能的伸手去触摸他。她的手停在他的额角,用纤长的手指轻柔的抚顺了他的碎发。
  “我睡了多久?”昏迷初醒,她的声线有些喑哑。
  “45小时。”
  “你一直在这?”
  “饿不饿?医生说你可以吃流食。”叶肃北答非所问。眼睛里满是狂喜难耐的表情。
  顾衍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松弛,但是已经平复了。她问:“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问。那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她甚至不知道孩子是死是活。
  叶肃北笑着握着她的手:“他很好,很健康,有六斤重,虽然早产了,但是和一般的孩子差不多。你很棒,养的很好。”
  顾衍生的眼底露出一丝丝欣喜,她有些按耐不住:“他在哪里?我想看看他。”
  叶肃北用手压着她的肩,说:“孩子有医护人员在照顾,但是你现在和他比比你比较叫人担心。等会儿妈过来你先吃点东西。晚点我把孩子抱过来。”
  顾衍生思子心切。不想与他多说,但她还没起身,腹部的伤口就牵的疼。她倒抽一口凉气。又退了回去。
  “妈呀,真疼。”顾衍生自嘲的说:“命都差点没了,我真是个没出息的妈。”
  叶肃北温和的揉了揉顾衍生的头发,由衷的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妈妈。儿子一定会以你为荣。”
  “会吗?”
  “一定会。”
  ……
  顾衍生整整在医院住了一个半月才出院。叶肃北和顾妈把她照顾的滴水不漏。顾衍生起初有些怨念,但是孩子在她身边的满足感比什么都甚。所以她也没空和他们计较。
  叶肃北最忙的时候电话一个接一个,但是顾衍生没有再想太多,回想进产房砸戒指的举动顾衍生就心有余悸。她还以为自己不会产前抑郁那些乱七八糟的,不想自己竟然还真的那么不理智,看来科学家们的那些研究不无道理。
  绝地逢生让她想通了很多,比起鬼门关里走的一遭。她过去的那些情啊爱啊,在意沮丧都不算什么。她终于懂得,对叶肃北来说,她和叶家是同等重要的关系而非二选一,她也可以和他一起,处理所有的事。
  和叶肃北推心置腹的谈了一场。但是也仅仅只有十几分钟而已。
  那是顾妈去洗碗的时候。叶肃北抱着儿子,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老爷们儿硬是拿一个没断奶的孩子没办法。他身上熨帖的衬衫因为抱孩子变得皱皱的。可是他却说什么也不撒手,一直在刚满月的孩子耳边絮絮叨叨。可惜孩子不是他的那些下属,一点都不买账,照样哭的欢。看着叶肃北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顾衍生突然比什么都满足。
  她还求什么?这一辈子叶肃北守在她和孩子身边她已然知足了。
  她走到叶肃北身边,温柔的逗弄着他怀里抱着的孩子。
  到底还是没断奶的孩子,闻着顾衍生身上的气味就奇迹一般安静了下来,白嫩嫩的小脸还没长开却也依稀有了几分叶肃北的影子。他砸吧着嘴巴在叶肃北的怀里渐渐的睡着了。顾衍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意爬满了嘴角。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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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30 am

顾衍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意爬满了嘴角。
  她抬头轻声对叶肃北说:“我来抱吧。”
  叶肃北摇摇头,饶是认真的说:“他重女轻男。是个色狼。”
  顾衍生哭笑不得,嗔他:“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么?”
  叶肃北咧着嘴笑。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像极了哪位明星。可是顾衍生一时又想不起。大约是那样的光芒都是大同小异的。她总觉得他好看的不像人。
  叶肃北低头望着孩子,又抬头望了一眼顾衍生,认真的说:“来之前想了很多种可能,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幸运。可是没想到我就真的那么幸运。”他淡笑着,眼底尽是为人父的慈爱和为人夫的沉稳。他说:“感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感谢你把惜朝带到我的生命里。”
  他说的认真而缱绻,可顾衍生这不解风情的主儿就突然被他酸到了,龇着牙怪模怪样的说:“我说叶少大人,你这样煽情的模样我可受不了。”
  叶肃北只是笑。
  顾衍生想了想,对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你想回去?”叶肃北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说一辈子都想待在这里么?”
  “要不是差点死了,我也真是不想回去。可是人在要死不活的那一刻就是突然那么恋家。我想回国,就是死我也想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叶肃北眉头微微蹙起:“胡说什么呢。别动不动要死要活的,未来还长着呢。”
  顾衍生看叶肃北严肃的模样,逗乐的说:“哎哟,我们的叶大少,这是怎么了?”她突然凑近了叶肃北,揶揄的笑说:“怎么,怕我死了?”
  还不等她得意完毕,叶肃北就趁机一低首吻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吻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温暖。他并不贪心,只浅浅的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顾衍生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举,并且分开这么久他们都不曾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她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叶肃北看着她莹白的皮肤上那一抹红晕,满意的一笑,随即不疾不徐的说道:“衍生,听说2013年有太阳风暴。”
  顾衍生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据说这是末日现象。”
  顾衍生更加不解了:“你想说什么?”
  叶肃北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一笑干净的像大雪初霁的那一抹耀目的白光,透彻晶莹,却又透着丝丝的狡黠。仿佛穿越了时光一般。顾衍生恍惚中竟觉得看见了少年时的叶肃北。干净的白衬衫和略带严肃的脸,心却是如初的圆满。
  他温热的呼吸拂扫在顾衍生的耳际。像一种极致的诱惑。他的声音像带着蛊惑力一般,在她耳边悠远回荡:“末日之前,我们复婚吧。”
  顾衍生倏地抬起头。叶肃北的笑容依旧迷人。她傻傻地站在原处,仿佛经历了再一次的求婚一般。欣喜却又故作矜持的板着一张脸。
  她肃穆的看着他,片刻后刁难的说:“什么都没准备,三两句话就想复婚?”
  叶肃北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气也不恼,回应道:“行,那容我准备一下。”
  “你要准备多久?”
  “干嘛?你着急啊?怕我反悔?”
  “我呸,你丫少孔雀开屏!”
  “……”
  顾衍生虽然没有立刻答应叶肃北复婚,但是她的答案嘛,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也是,孩子都生了,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回国的事情办得异常顺利,按顾衍生的话说,叶肃北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第一就是娶了她这个老婆,第二就是找了于欣兰这个秘书。
  她做事真叫人放心,面面俱到全然不必操心。
  机票是七月十五号的下午。在这之前顾衍生跟叶肃北倒是把丹麦整个玩了一圈。也和这里的朋友一一道别。包括王令文。
  王令文看顾衍生逐渐恢复神采的眼睛,欣慰的一直笑。他像个历经沧桑的长者,时常会说出一些颇有智慧的话,让顾衍生很是佩服。可是他有时候却又像个孩子,充满了玩兴。比如现在。他指着顾衍生略有松弛的肚子,促狭的笑说:“瞧瞧,到底是走样了啊!”
  顾衍生本就爱美,被他一说,立刻没好气的瞪他。
  王令文对她的白眼习以为常,他将手插在口袋里,问道:“这次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么?”
  “可能会来玩儿吧,但是近期应该不会,孩子太小了。”
  “嗯。”王令文低声答应:“近期我应该也不会回国。”他对顾衍生笑了笑:“为什么不是生个女儿呢?十八年后,我就做你女婿啊!”
  “滚蛋吧你!”顾衍生又一次没好气的啐他,啐完后她却又想到别的,憋着笑说:“要不你和我儿子搞GAY,我忍忍也能接受。”
  “是不是啊?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
  对付王令文这样厚颜无耻又反应灵敏的人,顾衍生只有甘拜下风的命。
  良久,她收敛起了笑意,说道:“十五号我就走了,不来送我?”
  “十五号有课。”
  顾衍生撇撇嘴:“什么朋友啊,我说不定走了就不来了呢,你应该翘掉课来送我。”
  王令文笑:“可是我很讨厌离别的场面怎么办?”
  “你十五号几点的课?”
  “一下午。”
  “下午我抽一个小时去旁听一次,你不是一直叫我去么?”
  王令文耸耸肩:“随时欢迎。”
  看他满不在意自信满满的模样,顾衍生不禁揶揄他:“你现在志得意满,其实回家以后拼命备课来表现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
  “好说!”
  “……”
  ~*~*~*~*~*~*~*~*~*以下为新增~*~*~*~*~*~*~*~*~*~
  光阴如梭,转眼就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收拾好了东西把孩子交给顾妈,顾衍生自己则和叶肃北晃悠到了王令文任教的学校。
  她是第一次来,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欧式的建筑,古典与现代相结合,优雅而大气,处处都透露着设计者匠心独具的浪漫和风情。
  阳光斑驳的从树丛罅隙稀稀疏疏的漏下。顾衍生挽着叶肃北和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叶肃北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他的眉色深沉,表情却是淡淡的。坚毅的轮廓,深邃的眼神,让顾衍生有一种时过境迁的唏嘘。她站在教学楼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叶肃北交代:“我进去听一个小时,这是我答应他的,你在外面等我。”
  叶肃北专注的看着她,随即点点头。
  “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你一起进去?”
  叶肃北漫不经心的笑着:“我柴米油盐酱茶都吃。”
  顾衍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不吃醋”。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句话顾衍生就蓦地板下了脸。
  “切,不吃最好。”她虽是嘴上硬,却还是止不住有点生气。
  叶肃北目光温润,歪着头看着她。声线柔和,笑容舒展:“开玩笑的。”叶肃北揉着她的头发:“其实我操心的不得了,生怕你听了他的课不跟我走了。”
  顾衍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接着扯淡吧,你的样子哪里像急了?”嘴上虽还在揶揄,但是那股子置气全数消散。她脚步轻盈的钻进了教学楼,把叶肃北留在外面。
  顾衍生轻手轻脚的钻进教室,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她悄悄的坐在最后一排。王令文站在讲台上运用投影仪在讲课,身形颀长,声音温润,他的目光一转,正落在顾衍生身上,深邃的眸色有一瞬间微微的亮了一下,只一下,他又恢复了讲台上翩翩风度的模样。
  他在讲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着重的介绍了他自己最欣赏的庄子。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有时学生在台下提问他也是莞尔一笑,随后非常仔细的解答。
  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在国内却常常被学生摈弃,而在国外却异常的受欢迎。用英文授课,很多语境都变了,中文中的字眼什么,都不能很好的表达出来,顾衍生越听越觉得好笑,可是还是被王令文那副谈吐不凡的模样折服。
  王令文教课的途中偶有侧目望向顾衍生的方向,顾衍生都悄悄对他竖起大拇指。顾衍生的小动作王令文自然是看在眼里,他只挑挑眉,没有反应。
  王令文开始渐渐的将思想代入画作。展示了中国那个时期的绘画成果。讲述风格和流派。
  顾衍生看了一眼时间,一个小时真的过的很快,顾衍生觉得自己凳子都没坐热。
  王令文的视线正好扫过她。
  她举起手表,指了指,示意他,时间到了,她要走了。
  王令文愣了一下,这次他没有把视线移开。
  他把白板拉开,挡住了正在显示的幕布。台下的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学生们顿时一片哗然。顾衍生也有些不解他的举动。
  只见王令文站在讲台上,拿起白板笔在白板上写下了一句话:
  Jeg elsker dig
  他写完后回转过身,莞尔一笑,侃侃开口:“占用一点点上课的时间,我们讲点别的。”
  台下的学生突然欢呼了起来。看着白板上的句子激动异常。
  王令文挥了挥手,示意安静,继续说着:“我认识一个朋友,她在来丹麦之前,遇到过很多很多的事。然后她来丹麦,想从头开始。我教了她很多丹麦语,但是唯一没有教这一句。”他指了指白板上的“Jeg elsker dig”,笑着说:“她很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通。现在,我还能教她最后的东西就是这句话。同样,也是能教给大家的一句话。”
  他微微停顿,最后说了一句:“永远不要吝啬对身边的人表达这句话,不论是谁,爱人,家人,朋友,任何人,Jeg elsker dig,我们拥有语言的能力,就永远不要吝啬去表达。”
  ……
  阳光静好,顾衍生的心跳一下一下。窗外璀璨流光,仿佛有一道迷离的光,只静静的照耀在王令文的头顶。他温润的面容像一幅美好的画卷,永恒的刻画在顾衍生的心里。
  Jeg elsker dig这句话她自然是识得。
  我爱你。
  顾衍生在心里悄悄的说:王令文,谢谢你,我也爱你。
  ……
  在台下还在一片哗然的时候,顾衍生依然悄悄起身走出了教室。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回头看王令文的表情。
  自从认识王令文以来,她一直有些分不清他几时认真几时贫嘴。她对王令文一直是超越朋友但绝不到爱情的感觉。她有时很敬佩王令文超脱的思维,有时候又很鄙夷他的悲天悯人。
  他对她说,他最讨厌离别的场面。
  此刻她终于了解了这种感觉。她突然很感激上天让她认识了一个这么成熟的男人。即使不是爱人,也是值得她记忆终生的人。
  走出教学楼,叶肃北安静的等在树下,看着她走出来,表情顿时舒展开来,露出浅淡的笑意。
  顾衍生逆着光眯起眼睛,盯着他,随后笑了出来,嚷道:“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飞机上是顾衍生最放松的时候。顾妈一直是向着叶肃北的,所以“很识相”的让于欣兰没有把座位定在一起,顾妈又非要带着孩子,这也给顾衍生一个和叶肃北好好谈谈的机会。
  顾衍生的座位是靠窗的,她透过舷窗看着外面仿佛触手可及的云,脑海中幻想着N种可能。虽然说她做好了回去将要面对种种复杂的准备,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安。她压低声音,凑在眯眼休憩的叶肃北耳边问:“会很遭么?”
  叶肃北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伸出长臂将她揽入怀里。他安然沉静凑过来,用侧脸贴着她的头顶,声音清澄:“有我在。”回答还是一贯的简短。叶肃北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可是隐隐又有哪里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事,老头子一定要你回去?”顾衍生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可她潜意识里又有些害怕这答案。
  叶肃北骤然睁开眼睛,他久久的盯着顾衍生,眸光复杂,片刻,他叹了一口气问:“如果我全部都告诉你,你确定你能全部消化?”
  叶肃北的表情很凝重,顾衍生本能的点了点头。
  叶肃北还是揽着她,只是说话的声音不再如同两人闲谈是那么温和。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说着:“大伯和二伯都栽跟头了。”
  顾衍生本能的从他怀里跳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音调都差点有些刹不住脚:“为什么?!”出身在这样的家里,她虽是没有涉足,却也是知道一些的。栽跟头这个词,何其严重。大伯和二伯都临近退休了,身在要职,一下子一起摔下来。不用想,不仅是业内的震荡,也是叶家的震荡。
  叶肃北叹气,口气中明显有无力和疲惫:“不仅如此,大哥离婚上头非常的不高兴,现在又牵涉到大伯和二伯,上头给他调职了,虽然是平调,但是是个挂名闲职,很明显是要冷藏他。”
  顾衍生屏息:“老爷子呢?”
  “他都退下来这么久了,这棵大树早枯枝朽叶了,怎么可能在发生这么多事的时候还能福荫全家。老头子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所有的人都在看他行动,这时候他要是动了,就是给人抓把柄。”
  “大伯和二伯到底是为着什么事?”顾衍生的眉头也剑剑蹙起来:“他们不是后勤的么?”
  “***。”叶肃北简短的倾吐二字。顾衍生陷入沉默。
  在这样的位置,很多潜规则她心里是有数的。可是叶家的人虽不能说两袖清风,但是做事也都是十分谨慎的。老爷子一贯心思缜密,家里每个人都管的极严。
  她有些疑惑,问道:“多大的缺口?”
  “大伯十万,二伯十二万。”叶肃北说到这个数字,自己都笑了起来。他何尝不清楚,这是有人在整叶家。可是这个人他却拿他没办法。
  “是谁在整叶家?”这样的数字一说出来,顾衍生就了然于胸,大伯和二伯是后勤的,难免会遇到一些并不清晰的账,就拿顾爸来说,有人托他办事。他的旧部下或者同学什么的,顾爸办好了,人家直接一个红包过来,不收就是不给面子,或者心细点的,在寿宴之类的场合包个大红包,这样的账怎么说得清呢?
  以叶家的背景,这样的账目以大伯和二伯的性子,估摸着都没放在眼里。顾衍生不免唏嘘,还真的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纵观叶家的人谨慎一生,却因为这么小的缺口出事。
  “如果填上呢?”顾衍生试图往好的方面想,可是叶肃北的答案还是叫人无力。
  “已经填上了,两人都放回来了,但是上头非常的生气,杀鸡儆猴,开除军籍了。”
  顾衍生的手紧紧的拽着叶肃北。大伯和二伯在小辈面前一直是很温吞的性子,虽然和蔼,都是非常重视名誉的人,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灭顶的。但是这又关叶肃北什么事呢?老爷子的关系都解决不了的事,叶肃北就算有再多钱也走不通吧。位置越高的人就越对钱鄙夷。顾爸就是这样的例子。
  “你又能做什么?”
  叶肃北看着她还一头雾水的模样,似笑而非。
  “不是我能做什么,是你能做什么。”
  “我?”顾衍生指着自己,片刻后醒悟过来,试探的问:“需要爸爸帮忙么?”
  “大哥现在明里平调,暗里其实是降了。大哥偏偏对这些都不在乎。现在整个就跟自暴自弃差不多。大伯被查,他这个儿子怎么可能幸免,现在上头又开始查他了。你也知道,苏岩那边……”叶肃北叹了一口气:“大哥的经济没得查,但是作风问题。这也足以毁掉他了。”
  顾衍生心里有些动容,可是想想江晨也何其无辜,硬着嘴说:“那是他活该。”
  “要说活该,他也付出很多了。他要离婚的时候,被老爷子打的半死。他们离婚陆家人失了倚靠,全都是大哥一个个打的招呼。”
  “恶心。”顾衍生继续冷语:“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为什么要犯错?还有为什么要容那个孩子生下来?江晨任劳任怨的照顾他,哪里错了?凭什么忍气吞声?”
  “江晨没有说离婚。”叶肃北看顾衍生激动起来,苦笑的说:“江晨怎么敢离婚?陆家也坐在叶家的树下,她怎么敢说?是大哥自觉对不起她,主动给她自由的。还有佳佳,那是叶家的长孙,命根子,可是大哥完全没有抢,也给了江晨。”
  看叶肃北为叶肃东辩驳,顾衍生马上来了气:“你们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明明自己做错了事,事后做些假惺惺的女人就该感恩戴德了么?我们欠你们的啊?!”
  眼见顾衍生真的动了气,叶肃北马上噤声,他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在说话那就是找死。他刚才也是情绪所致,毕竟是自己的大哥,多少有些护短。
  他展臂将顾衍生揽入怀,柔声安慰:“又来了,我们怎么老为人家的事吵架呢。就算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最好的不就在你身边么?你气什么啊?”
  顾衍生皮笑肉不笑的揶揄他:“您还真敢说啊!”
  叶肃北见她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笑了笑,用下巴抵着她的头,不再说话。
  顾衍生憋着气靠在他怀里,百无聊赖中不经意一仰头,正看见叶肃北有些消瘦的脸颊。顿时所有的气都烟消云散。事实上如果不是顾衍生主动问,叶肃北一定不会和她说这些东西。他总是把她放在一个干净简单的世界。自己则举步维艰的面对一切纷杂。没来由的她就开始心疼起来。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嗔怪的说:“既是别人的事,你又怎么急的都瘦了呢?”
  “那是惜朝每天夜里哭给闹的。”叶肃北还是笑,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不是他们俩。
  顾衍生神色复杂的一笑。片刻,她压低声音问:“爸爸能做什么?”
  “负责查大哥的是沈浩东。”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顾衍生想了一会儿,问:“他好像是爸爸的学生?”
  叶肃北点头。
  “不对啊!”顾衍生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沈浩东不是沈懿的叔叔么?”
  叶肃北再点头。深邃的眼眸此刻更是深不见底。
  “这才是最棘手的。沈懿和肃悦,离婚了。”
  “什么!”今天真够惊喜的,这炸弹是一个接一个,顾衍生终于明白过来,叶肃北为什么问她“能不能消化”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顾衍生不敢相信,一年的时间,叶家竟然闹出三庄离婚,这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绝对是天大的丑闻。
  “惜朝出生的前一天。”叶肃北挑挑眉:“老爷子本来是想着姻亲的关系并不操心,可惜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沈家一点情面都不顾,还预备狠狠的踩一脚。”
  顾衍生沉默。她不是不明白,她是太明白,在这样的位置,叶家难免树大招风,就算他们行事再怎么内敛,也总有人眼红,所以这样的好机会不踩一脚趁什么时候?这样的世界里一直是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
  顾衍生叹息,这个世界还真是冷漠。一旦某种制衡被打破,一切都面目全非了。越是辉煌的家世,越是有人一直虎视眈眈的守在一边,蓄势待发只伺机等一个机会。若不是叶家的儿女争气又一直安分守己,想必早就散了。顾爸过去就总是和她说,生儿子操心,要为他铺路,生了女儿也操心,有人把他的女儿当路。这一句简单的玩笑就道尽了他们这样家庭的悲哀。顾衍生一直很幸运,她活在顾爸的福荫之下,而叶肃北不同,他有义务和责任保护自己的家人,而这个家人不仅仅是她。而她,也不该只贪婪的享受安稳。
  “我回去和爸爸说说吧,我爸不可能不管的。”她能做的确实不多,只是叶肃北天天皱着眉烦恼的模样也确实叫她看不下去。
  “不要。”叶肃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还拿修长的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问我,所以我说了。但是并需要你来插手。你现在只要好好的养孩子就行了。知道古代皇宫有什么规矩么?女人不得干政,明白?”他说的认真,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老爷子。一整个大男子主义的模子。
  顾衍生翻了个白眼,啐他:“得了吧你,还女人不得干政呢!”
  叶肃北歪着头,闲适而又温和的说:“看来我娶了个武则天。但是武则天娘娘啊,你就让狄仁杰表现表现吧,咱家这点事都处理不了,哪里值得你二次嫁进来?”
  还不等顾衍生说什么,她就瞧见叶肃北微眯着眼睛,像一只正在捕食的猎豹,靠近他都能感觉到危险。他的口气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
  “既是有人要玩游戏,岂有不奉陪的道理?”
  顾衍生听着,禁不住凛冽的一颤。脑海里千百种猜测,她觉得自己似乎问掉了什么,可是一时竟又想不起。
  ……

  第四十四章

  大约是叶肃北全部都交代好了,叶家人没有在孩子的姓氏上多做纠结。重回叶家,虽是感慨万千,却也没有被为难。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如果不是少了江晨和沈懿,顾衍生都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一直觉得叶家一家都是演员,还是演员中最高明的,人生如戏的那种。
  还是回了老顾家安心。此次升级做了外公的顾爸整个人都是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本就疼孩子,现在更是变得异常的好说话。顾衍生喂完奶顾爸就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时不时做做鬼脸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顾衍生站在一旁踱步徘徊,许久她才鼓起勇气上前。
  “爸,你累了吧,我来抱吧。”
  顾爸头也不抬,还是逗着孩子,顾衍生走近了他也不在意。顾衍生找不到突破口,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想她还没说,顾爸就把她看穿了。他敛起神色,淡淡的说:“这件事是他们家内部的问题,不该咱们管。”
  顾衍生有些讪讪的,这老头子越老越精明了,她都还没说什么事儿呢他就知道了。
  “什么叫内部问题?”
  “你该去问叶肃北她爸。”顾爸落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抱着已然睡着的顾惜朝进了房,只留下顾衍生一个人。她还站在原地,回味着顾爸和叶肃北对这件事的反应。
  叶父和老爷子都那么急,为什么叶肃北和顾爸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相反的,他们似乎都在期待好戏的样子。
  顾衍生想了很久,想到大脑短路都想不出来,她开口问吧,顾爸就跟叶肃北一个德行,卖关子卖到底。顾衍生很是挫败,后来她就干脆如叶肃北所愿,撒手不管。专心的照顾孩子。
  叶肃北把她接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回国一周后的事了。顾惜朝作为新丁,成功的讨得双方家长的欢心。一个星期下来浑身上下都挂满了金器。还是大家族,真正是礼数不饶人,顾衍生收的手软,收的不好意思。但是想想别家的孩子她可没少送,便又心安理得了起来。
  一年没有回的家里收拾的非常干净,一切都和她走之前一样。除了墙上的结婚照。
  顾衍生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沉默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不可遏制的酸楚。叶肃北不爱拍照,他们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是办得妥帖的,唯一没做的是没有拍婚纱照。叶肃北不想,她也没有勉强,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自信到敢向叶肃北开口提出这样的请求。
  在两个人的感情世界里,自信这个东西摧毁起来真的太容易了,只要让她先爱上就行了,保管什么都不剩了。
  后来还是给他们录制婚礼的摄影师无意抓拍了一张现场的照片。正是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叶肃北英俊的侧脸和顾衍生有些怔忡的表情搭配在一起,竟是那么的和谐。他执着顾衍生的手,顾衍生的手上戴着和婚纱匹配的白色手套,戒指正从无名指穿过。光打的很好,从摄影师的角度,刚好有一束光折射在戒指上,原本低调的金属色瞬间成为一颗闪烁的流星。
  摄影师运用小景深的手法拍摄的,背景全变成一片斑斓的色块,只有主人翁,异常的清楚。顾衍生看到的第一眼就非常喜欢,放大了就挂在屋里当结婚照。
  后来她和叶肃北离婚,临出门的时候看着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么不顺眼,尤其是那张结婚照,说什么都要取下来扔掉。
  那时候是多么的任性。现在回想,她也没有多洒脱。但是如若她真的做到多波澜不惊,那么她也就不是顾衍生了。
  顾衍生坐在楼梯上想了很久。直到房里的惜朝哭了起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孩子四个月大顾衍生就给他断奶了,因为顾衍生的身体素质跟不上,实在没有给他的了。不过这孩子也倒是真的没心没肺,不管吃什么都开开心心的,几个老家伙喜欢的不得了,今个这个接过去,明天那个接过来,倒是顾衍生这个做妈乐得清闲。
  之后的一周顾衍生都在胡乱忙活,拉着乔夕颜逛了很多家装,把家里的窗帘家具全都换了,乔夕颜就笑骂她是钱太多了穷折腾。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笑了笑。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她只是想有一个新气象。
  周末的时候她找到了陆江晨的联系方式。现在顾衍生和乔夕颜说话乔夕颜老揶揄她是“人老珠黄”的大嫂,弄得顾衍生很是郁闷。于是乎决定找另一个“大嫂”出来叙叙旧。顺便探探她的近况。
  正值一个西洋画派的当代画家在城中办展览,顾衍生便约了陆江晨去看。她早早的就到了。展览馆人不多,虽然各类的照明光华熠熠,却还是不能掩饰的冷清。主厅里挂了几幅抽象画,有简单几笔寥寥线条的,也有缤纷斑斓色块的。她看的用心,一时竟忘了自己是约了人的。
  直到有人轻拍她的肩,她才恍然回过身来,陆江晨正笑吟吟的站在她背后,一身黑色V领连衣裙,小露香肩,锁骨处也若隐若现,身形极尽婀娜,举手投足皆自成一派。她倒是比以前显得更加精神了。
  陆江晨见她不说话,打趣道:“怎的,一年而已,你就不认识了?”
  “那是自然的,你是越来越美了。我有危机感了怎么办?”她故作夸张的比了比腰身:“看看我,还真是越来越往大嫂发展了。”
  “你这样算是恢复的快了,我生了佳佳一年才瘦下来。”
  ……
  两个女人从减肥讲到孩子,又由孩子讲到教育。总之话题是飞快的迂回延展着。后来她们就近在展览馆附近的一个日本餐厅吃饭。顾衍生和陆江晨都是不怎么讲究的人,以前大学时还时常相邀着在校园附近的小店吃饭。只是后来两人身份渐渐的转变,她们最终还是远离了那个市井而又纯粹的圈子。
  她们坐在包厢里,穿着和服的服务小姐为她们泡好茶就替她们拉上了门。包厢的空间不大,却异常的幽静。日式的建筑风格,古典味十足。尤其是这榻榻米,顾衍生实在是坐不惯,索性是放纵了姿态。见她还是一副小儿女姿态,陆江晨嗤嗤的笑着,揶揄她:“你这个样子哪像是做妈的啊!”
  顾衍生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的回答:“我把你的这句话当做我永葆青春的赞赏。”
  陆江晨坐得笔直,顾衍生看着就觉得累。过去顾妈总是教育顾衍生向江晨学习,明明是同学,陆江晨就比她成熟许多。作为长媳她为人处世更是没得挑。其实顾衍生知道,她的腰杆是不得不挺起,整个陆家都依仗着她的长媳身份凑着大树好遮阴。她又怎么能允许自己倒下?
  如若不是大哥最终想通了给她自由,也许她一辈子都要在泥沼里打滚了。这么想想,顾衍生竟觉得其实大哥还是有几分良心的。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自我鄙视了。就算她现在和叶肃北一个鼻孔出气,也不该是非不分的。
  顾衍生端起面前的花茶浅抿一口。杯子小巧,水光漾漾,里面平展着一朵白色的花,把茶喝成了一副美丽的画了。花茶香气氤氲,顾衍生轻轻的搁在了桌上。
  倒是陆江晨先开了口。
  “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呢?”她似笑而非,眼底全是了然。顾衍生见她这副表情,纵是想强撑,也是要投降了。
  她嗫嚅着说:“本想打着老朋友叙叙旧的牌子问问你的近况,顺便探探你的口风,谁知你比我脑子转的可快多了。”
  陆江晨笑,妩媚异常:“其实也没什么好探的,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过的还不错。只不过爸爸他们比较惨了。”
  顾衍生沉默。树倒猢狲散。看来江晨显然也懂的这个道理。他们离婚的时候还没发生什么。现在叶肃东自暴自弃,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过去受了闲气的还不找准了机会收拾陆家的人?
  陆江晨叹息:“刚离婚的时候我爸就跟惊弓之鸟似地。一个劲儿骂我,说我没眼见。后来……”她停了一下,考虑了下措辞:“后来他又打了招呼,我爸才慢慢缓过来。不过最近就不一样了,不仅是我爸,我叔叔伯伯都跟他们家一样,搁水深火热里了。”她苦笑:“看吧,这就是靠着别人的下场。”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衍生总是心疼陆江晨。明明是同龄,可是顾衍生相较她幸福的太多。
  陆江晨耸耸肩:“能怎么办?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她低垂眼帘,手伸向茶杯。
  “你知道,沈懿的事么?”
  陆江晨的手停在原处,手指僵硬,她的眉脚颤了一下,声音干干的:“听说了一些。”
  顾衍生心底有些疑惑,陆江晨过去和沈懿的事长辈里似乎并不清楚。陆江晨这些年表现的也挺淡然。这会儿是怎么了?
  良久,陆江晨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事实上,我不只听说了一点点。”
  “什么意思?”顾衍生抬眸,望向陆江晨有些闪烁的双眼。
  “沈懿,他犯病了。”
  “病?什么意思?”什么叫犯病?顾衍生被这个措辞惊了一下,愕然的盯着陆江晨。
  陆江晨苦涩一笑,有些讪讪:“我一直以为他对不起我,可是原来一直都不是。”她恍惚的望着别处,不想让顾衍生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可是顾衍生还是看见了。
  “那时候他跟我说他要出国,还说和我没有可能。正巧那会儿我从我爸口中知道沈家正在筹划和叶家联姻,一下子就想岔了,以为他是瞧不上我们家。后来他走了,我赌气的不去送他,甚至狠心的连他的电话都不接。甚至……嫁给了叶肃东。”她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哽咽了起来,诚然,那段时日于她而言是非凡的痛苦折磨。
  “可是……一切都和我自以为是想象的不一样。原来,他是得了胃癌……”陆江晨眼眶越来越红,晶莹的眼泪早已盈满了眼眶,可她却还固执的憋着,她的声音颤抖着:“那时候他说那些绝情的话,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给我打电话,可是我比他还绝情……他切除了四分之一的胃,回来,我却嫁给了别人……原来从头到尾,背弃了誓言的都是我……”
  顾衍生愕然的听着陆江晨的讲述,诚然,她的震惊此刻是无与伦比的。
  “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叶肃悦。”
  “……”顾衍生哑然。
  陆江晨又一次转过头去,顾衍生没有再追问什么。陆江晨的自尊心一直比常人要强,大概是她的出身不如她们几个,她其实异常的自卑。当初如若她肯低头去问问沈懿,她再执着一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命运就这样让他们错过了。作为旁观者,她都感觉到了心痛,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她?
  这么多年依仗着对沈懿的那几分恨,陆江晨才能对自己的婚姻,自己选择的家族不带埋怨。可是当这一切以一种绝然相反的势态发生的时候,她终是崩溃了。陆江晨捂着自己的双眼,痛苦的呢喃着:“我离婚了,他也跟着离婚了。那天他在医院里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和他重新开始,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啊!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顾衍生看着她,感觉喉间一阵哽咽。原本她想为叶肃北减轻一点烦恼。硬着头皮来问问陆江晨能不能回到大哥身边,至少,陪他走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可是当她听了这一切后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沈浩东的行为她也突然可以理解了。
  过去乔夕颜就曾经评价过沈懿和陆江晨的事,说感觉有误会,还说像沈懿那样的男人,爱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绝不可能变。
  可是那时候顾衍生和陆江晨同仇敌忾,只一个劲的骂他,哪里还有什么理智。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她们都不会看人。
  原本以为沈家只是单纯的踩一脚,是针对叶家而不是肃东,而现在顾衍生明白了,很明显,沈懿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娶了陆江晨却没有好好珍惜的——叶肃东。

  第四十五章

  顾衍生握着茶杯,在手中轻轻的转了一个圈。她有些忐忑,想了半天的措辞,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陆江晨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她眼眶还是红红的,声音已然慢慢的平静下来。她回答的坦然:“不知道。”
  顾衍生叹息:“其实我本来是想来帮大哥说几句的,虽然他的行为我也不齿,但是他现在真的遇到了困难,多多少少我也听了一些,你在大哥心里……”她犹豫着,片刻后她骤然停下了话茬,摆摆手道:“算了,这样感觉对沈懿不公平,我不影响你的想法了。你觉得自己现在对谁的感情比较多?”
  “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很简单。”陆江晨微微垂头,黑亮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摆动,她清秀的脸庞虚笼在那片头发无形中形成的阴影里,隐约乍现,像一幅水墨蜿蜒的画。顾衍生沉默的望着她,她也不避讳顾衍生探究的目光,落落果断的说:“我和沈懿的那段日子确实很难忘,也改变了我的一生。可是从我嫁给叶肃东开始,我就告诉自己,心里只能有他。这么多年,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只有他。”
  顾衍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希望,忙问:“那你……”还没等她说话。陆江晨就打断了她。
  “可是,现在的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陆江晨眼底逐渐升腾起一丝丝冷然的恨意:“我承认,我过去对他不够好,失去认认真真的爱过的沈懿,我的心已经完全不能再以同样的心情来对叶肃东,没有那样的心境,也没有***,更没有对爱情的那些信仰。有些事,一辈子只有一次!”陆江晨停顿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可是这不是他出轨的借口,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这都不是借口。我承认那段时间他也很痛苦。我也知道自己是不对的,可是每个人不都是这样么?自己受了伤,于是学会了伤害人。我知道叶肃东也很痛苦,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说能改就能改的。可惜他却等不及,一定要我永远都不再接受他。”陆江晨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绛唇微抿。
  顾衍生感觉有些无力,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强人所难的问:“如果,那个孩子送走,你能重新接受大哥么?”
  陆江晨摇摇头:“叶肃东自己也清楚,这个孩子的送走,不是永恒的,这是一个生命,她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不是叶家依仗着几分权利和那点臭钱就能解决的,就算现在送走了,以后呢?她大了呢?想要认自己的爸爸,我们谁能阻止?”
  “那……你就为着佳佳想想,毕竟是他的爸爸……”顾衍生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扪心自问,当初她以为孩子是叶肃北的时候,她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同样是母亲,她又怎么能让陆江晨委屈她的孩子?
  陆江晨又是一声轻笑:“我容不下这个孩子,佳佳也一样,与其得到一份被分薄的残缺父爱,我宁愿让佳佳一点都得不到。从他出生他就没有真正和自己的爸爸相处过,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又有什么意思?因为希望才会绝望,如果没有希望,落差会小一些。”她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艳羡的望着顾衍生:“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佳佳,就算现在大家压着我,把那孩子送走,将来家里的长辈还是会心疼没爹的孩子。到时候回来我更没话说。我和你不一样,不管是你爸还是叶肃北都把一切都留给了你的孩子,可是我的佳佳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要为佳佳争取到叶肃东的一切。我现在是化被动为主动,让叶肃东欠着我们母子的。”
  听着陆江晨冷静的分析,顾衍生沉默了。
  她能说陆江晨什么?她只是一个母亲的心情。她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为的是儿子将来得到最多。她能指着她的鼻子指责她卑鄙么?她不能。比起江晨她就是上帝的宠儿。
  陆江晨凝视着她,感慨道:“觉得我市侩么?”她的声音温静如水,带着点点的无奈:“人活着,不是只有那些情呀爱的。”
  是啊,因为她过得太过富足,所以她才有那些闲暇去乱想。如果她成天浸淫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和叶肃北做一对普通的市井夫妻,会为了不断攀高的房价犯愁,为了孩子的奶粉钱吵架。那么她也就不会生的如此多愁善感了吧?
  生活就像手上的血泡,破的时候很痛很痛。慢慢地,血泡成了手茧,没有感觉了,心也就麻木了。
  “那沈懿呢?”沉默了许久的顾衍生又问。她不甘心,不甘心生活真的是这样的磨难多多毫不唯美。
  陆江晨眼神空灵,还是方才浅笑嫣然的模样,可是却叫人觉着悲凉,她淡淡的答:“爱情这个东西就像长跑,刚开始没有经验,猛冲,到后面自然是没有体力了,人生就那么几十年,如果未曾失败过,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失败是令人成长的捷径,心病还需心药医,复原的还是要靠自己。”
  “有时候觉得你真狠心,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你自己。”顾衍生感慨。陆江晨听了不怒不嗔,只淡然一笑:“没有真心的怜悯才是最令人厌恶的。就算现在我回到他身边,也什么都不能挽回了。对沈懿,对叶肃东都一样。”
  “……”
  那天顾衍生和陆江晨谈的很晚很晚,顾衍生也感慨颇多,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叶肃北打来的。这样一对比,她真有种暗自庆幸的感觉。
  回到家里叶肃北早已经到家。她刚穿过玄关就看见叶肃北站在墙壁便钉钉捶捶的。听见响动,他蓦然回身,看见顾衍生,脸上立时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今天去哪了?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
  顾衍生有些疲惫,漫不经心的回答:“和江晨见了一面,喝茶喝忘了,手机静音了。”
  叶肃北听她说话,自己又转过头去继续钉钉子。一边井然的和她说话。
  “说了些什么?”
  “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总之,江晨真苦。”顾衍生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视线落在没有关严的窗外,窗纱是新装的,被风撩起,浪漫而柔美的舞动着。外面是华灯熠熠的城市,暗夜流光,明明灭灭的霓虹灯寂静的闪烁着,缤纷绮丽。
  叶肃北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的忙着手上的动作。顾衍生这才想起问他:“这是在干嘛?”
  叶肃北怒了努嘴,示意顾衍生看一旁用纸包裹着的东西,静静的倚在墙边,四四方方,看上去像相框的样子。她猛地起身,走到叶肃北身边,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一点点撕掉,相框里的照片也一点点的露出真身。那并不是初始的那张结婚照,而是叶肃北和顾衍生去欧洲玩的时候叶肃北偷亲顾衍生被抓拍到的那一张。过去顾衍生把它放在钱包里,可是离婚的时候早已撕得粉碎。
  顾衍生握着照片的手有些颤抖。在听了陆江晨的那些话后,她却在这一刻看着叶肃北静静的在她身边做着这件事,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奢侈,肆意的挥霍着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怎么还会有?”顾衍生的声音已经有了浓浓的鼻音,叶肃北专注的收着工具,并没有听出来。
  “你存的时候,我也存了。”
  听着叶肃北这样轻描淡写的解释。顾衍生终是克制不住,站起来紧紧的环住叶肃北的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朗气息让她的心渐渐的安定下来,叶肃北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亲昵的蹭来蹭去:“怎么了?”这声音听上去让人酥/麻难耐,顾衍生在他怀里钻了钻,像个孩子一样说着:“没有,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是啊,该有多庆幸,最后她并没有失去一切,因为她放下了那些恨意,仇恨在心里放久了,只会腐朽自己的心,并不会快乐。原谅别人,同时也是解脱了自己。她突然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叶肃北听着她孩子气的话,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他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一下一下跳动在她的耳畔,她数着他的心跳,良久都不放手。一直虚浮不知归处的心就像踩在云端一般,绵软而温和。她偷偷的抬头,叶肃北的轮廓深沉,他温热的呼吸一点点迫近,他伸手捧起顾衍生的脸,像逗孩子一样蹭着她的鼻尖:“你要是每天都这么乖,我能多活几十年。”
  顾衍生不满,嘟囔着:“我几十年如一日好吧!”
  叶肃北春风和煦的笑,他拍拍她的头,这只小刺猬,稍不留神就会扎伤人。
  “乖,先让我把照片挂起来。”
  顾衍生手还是紧紧的圈在他腰际,她仰着头对他笑,眼睛弯成一轮新月,笑吟吟的说:“让我来挂吧,反正上次是我闹着要扔的。让我将功补过。”
  叶肃北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答应:“好吧,你来挂。”
  叶肃北钉的钉子有些高,顾衍生够不着,叶肃北给她搬来了椅子,她踏上去,叶肃北将相框递给她。随即又稳稳的托着她的腰,嘴里还很不放心的说着:“能弄上去么?别割到自己了。”望着边缘有些尖锐的相框,叶肃北有些担忧。
  顾衍生对他这种小题大做的样子不以为意,她将相框挂了上去,随后左右调整了一下,确定没有歪才隔远了点开始观察。她看着看着,心底一片柔软。她回身,高高在上的俯视了一回叶肃北,看着他一秒不离的目光,胸口像有什么就要溢出来。她笑容甜美的看着他,声音轻缓:“叶肃北,明天我们去办复婚吧。”
  叶肃北有些懵,回来后他提过很多次,有一天叶肃北包场把她带出去又是红酒又是玫瑰,她仍是推脱过段时日再说,后来他也不再急躁了,心知她似乎还没有真正的准备好。那么他就给她充分的时间考虑,反正还有一辈子,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的等。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句话。笑意不经意的就爬上了眼角眉梢。他也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问道:“你确定?不反悔?”
  顾衍生居高临下,双手抱胸假装凶狠的说:“明天就去,明天我先去接惜朝回来,然后再民政局见面。”她伸出纤纤素手,重重的点了一下叶肃北的额头,警告道:“你啊你啊!我警告你!要是你明天迟到或者不到!我绝对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叶肃北终是绽开了笑容,他托在顾衍生腰上的手顺势一捞就将她紧紧的圈住,他稍一用力就把她抱了下来,她倏然圈住了他的脖子,嗔怪他出其不意。不料叶肃北脸上满是满足的表情,对她绵软无力的粉拳毫不在意。重新回到仰视视角的顾衍生有些颓然:“你怎么就是比我高呢,仰视人真是个技术活啊!”
  她话音未落叶肃北又把她抱了起来,她的双脚猝不及防的离地,吓了一跳,她那拳头砸叶肃北,骂道:“干嘛啊,突然这样,吓死人了!”
  叶肃北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答道:“这样你就能一直俯视我了。”
  顾衍生笑了:“你能一辈子抱着我啊?傻!”
  叶肃北很认真的回答:“我想一辈子抱着来着。”
  他温热的呼吸臊的她双颊绯红,她的心再一次被抛向云端,像被蛊惑了一般,她就那么静静的不说话,只是靠在他的肩头。仿佛天地洪荒都与她无关。
  她的脸颊紧挨着他的,她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说:“如果你想抱,那就抱一辈子吧,如果你抱得动的话……”
  话音未落,叶肃北打横了将她抱起往卧室走。他的脸上有狡黠的笑容,像偷腥成功的猫一般,舔吻着顾衍生的嘴唇这下颚。顾衍生略带生涩的身体像就逢甘霖一般一点一点的被唤醒。叶肃北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她陷入那片柔软之中,清亮的眸子里只剩下放大的叶肃北,他轻轻俯身下来,双手撑在她的耳侧,目光灼灼的与她对视。
  她有些恍惚,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好像一切都变得很遥远,又好像一切都变得很近。整个卧室里流转着暧昧的气息。闪烁的言语,繁而不乱的记忆,仿佛在那一刻都成为遥远的梦魇。
  此刻,她只有他,他只有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手开始解他衬衫的纽扣。她这一细小的举动也落在他的眼里。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身体一颤,随即,铺天盖地的温存随着他炙热的吻一同落下,她几乎无力招架,只是本能的任他为所欲为。
  他进入她的身体的那一刻她才向命运投降。
  他们也许是生来就要在一起的,她的身体比她的脑袋更诚实的记得他。他只稍稍撩拨她便为他绽放。
  在最美的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他靠在她的耳侧,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着:“我爱你。”
  顾衍生身体痉挛一般的僵直着,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刻停止了知觉,只感觉整个世界都迷漫着他的气息,她无力回答,只轻轻的嘤咛了一声。
  ……

  第四十六章

  顾衍生很晚才醒来,枕旁的人早已不在,床上有浅浅的凹痕,她揉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房里的窗帘被叶肃北体贴的都拉了起来,屋内还是一室静谧的幽暗,虽外面早已阳光明媚,但那阳光却一点都没刺到她的眼。她心底微暖,赤脚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虽然才九点多,但是夏日的阳光已经相当燠热,居高临下的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滚滚红尘。顾衍生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但她知道,她视线所到之处一定有她爱着并且不舍离弃的人。
  叶肃北近来工作很忙,过去的早出晚归时有发生,只是顾衍生不再如过去一般计较兀自揣测他在忙什么。其实很多时候争吵和猜疑都只是自己在庸人自扰,如果和每个人都计较到分厘,那么最累的其实自己。
  和江晨谈过以后她想了很多很多,到底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才算幸福呢?后来她慢慢想通,幸福是个东西绝对的冷暖自知,所以从来都没有什么标准或者范本。顾衍生是个情绪化的人,有时候会很听话,很乖,可有时候会大发脾气,爱吃醋爱计较,但是他总能温柔的笑对她,所以,每每想起他,心底总是不可思议的柔软。叶肃北这辈子没有对她发过大脾气,以往她总觉得是他冷漠、不在乎,可是回头想想,那是他在千般万般的忍,也许叶肃北对每个人都有不可思议的好脾气,但是对她,绝对是最甚的一个。
  顾衍生最初学做饭的时候,做的那些东西哪里能入口啊,可是只有他,会宠爱地摸摸她的头,甘之如饴的吞咽着那些看起来就很难以入口的东西,并装出很好吃的样子,还一个劲儿的夸她进步了。她爱看书,可是她看的都是些没有什么深刻思想的小言,还偏偏总被书里的主角们曲折离奇的经历折磨的死去又活来,哭的稀里哗啦的,而叶肃北总会静静的递上一杯水给她,然后抽走她的书,无声的抱着她……
  那么多细节,为什么她却现在才全数记起呢?
  如果一个男人能花那么多心思在一个女人身上,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爱她呢?
  谁没有过去?以前的她一直和他的过去战斗,却忘了展望未来。其实人明明是一直往前走的,她却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洗漱完顾衍生回到房里拉开抽屉想找证件,不想抽屉里只有一张纸条。白色的纸上是叶肃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的字迹,只有几个字:怕你抱孩子不方便,证件我都带上了。
  只几个简单的字,让顾衍生的心情变得更加柔软,她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最高的云端一般。
  她忽然觉得,陆江晨虽然坚强睿智,她却不爱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锦衣玉食还是柴米油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局里,无疑是最累最笨的。
  人说最难的是忘记,其实最难的是放下。人的记忆是大脑的突触反应形成,除非大脑停止运转,不然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忘记,所以放下才是最难做到的。不管是仇恨还是爱意,她都真心的希望陆江晨有一日能救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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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路边的星巴克喝咖啡的顾衍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路丛光。事实上原本她是要去叶家接孩子的,但是叶母说带着孩子一起出来,顺便去办点事,所以顾衍生才闲了下来。
  其实碰见路丛光并没有什么好惊奇,令顾衍生惊奇的是和路丛光在一起的人。
  她最最不想再见到的——苏岩。
  顾衍生咬着吸管蹙着眉头眼都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的路丛光,他背对着她,背影还是秀致颀长,他似乎是在和苏岩说着什么,苏岩心不在焉的点着头,顾衍生脑子里一团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路丛光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转过头来,那英俊的脸孔和卓尔不群的气质就那么与众不同的从人群中凸显了出来。他不笑的时候其实异常清冷的,靠近他都会让人有种莫名的不寒而栗,而他在顾衍生身边永远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所以她从来没有觉得他可怕,可是此刻,他冷峻的和苏岩边走边说,并且一步步朝星巴克走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那一笑,直让人觉得魍魉狂狷。
  顾衍生的手紧紧的握着杯子,冰凉的外壁让手心有些麻痹,顾衍生怔忡的看着路丛光,直到他推门而入。
  这家星巴克就是这个特点,从外面看是一片灰黑玻璃,只有绿色的LOGO最是显眼,然而坐在里面,对外面的一切都一览无遗。所以路丛光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毫无疑问的,看见了顾衍生。
  他的手还停在门把手上,门口的风铃叮铃铃的响着,路丛光的脸上青红相接,有些不敢置信会在这里碰见顾衍生,但是仅仅一瞬间,他就回过神来,缓步走了进来,还很绅士的给苏岩拉着门。
  苏岩进来的时候才看见顾衍生,她的表情淡淡,只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顾衍生便径直走到顾衍生后面的位置坐下。路丛光熟练的买了两杯拿铁。从头到尾没有再看顾衍生,仿佛不认识一般。
  最后是顾衍生拦住了路丛光的路。她倏然从座位上起来,一言不发的站在路丛光面前。她的个子刚及他的肩膀,却固执的盯着他的眼睛。眼底满是不相信。
  她不相信,甚至她想不出任何理由,任何路丛光和苏岩熟稔的理由。
  他们相视沉默。路丛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展颜一笑,笑容里满是生疏,他抬脚想避开顾衍生,不想她却是那么的固执,又紧紧的拦住了他。
  “让一下。”路丛光清冷的开口。说完就要转身走另一边。
  “路丛光!”顾衍生紧紧的抓住了路丛光的衣角。
  路丛光和叶肃北差不多高,她要仰视才能与他对视,以前从来没有觉得他有多高,因为他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佝着背,生怕听不清她说什么。而现在,即使她喊他,他仍旧站的笔直。路丛光嘴角微微扬起,那双月牙一般的眼睛也不再澄明。顾衍生有些诧异,她不在的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丛光缓缓转过身来,随意的站定,狭仄的过道被他们两个占据。他的声音还是一如过去张弛有度,温润缓和,可是表情却又让人觉得那么陌生。他微微低头,问道:“有事么?”
  顾衍生被他问的一愣。
  是啊,她到底有什么事呢?为什么要拦着他呢?
  路丛光也不是她的谁,他和谁交往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苏岩也没有结婚,他们就算在一起也不违背道德。她是讨厌苏岩,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她?
  顾衍生吞了一口口水,艰难的开口:“为什么?你会和她在一起?”她的瞳眸清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路丛光没有诧异也没有惊愕,他只悠远的望着远处,随即回转视线,问她:“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我的前女友?叶肃北的夫人?还是,陆江晨的同学?”
  顾衍生喉间一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痛心的感觉。伤人的是她,她有什么资格质问?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希望路丛光和苏岩在一起?如果换一个女人也许顾衍生还会笑嘻嘻的上去调侃,可是这个对象是苏岩,她怎么都不能就这么接受。
  “她不好。”顾衍生盯着他的眼睛:“你该是知道她的身份。”
  “她有什么身份?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女人,一个生了个不受欢迎不被承认孩子的女人。”
  “那是她咎由自取。”顾衍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冷情的话,可是她就是无法接受苏岩又和身边的第三个男人走到一起。
  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她身边的男人统统要和这个女人有关系?她不想承认这个女人的影响力,可是这个女人却总是出其不意。
  路丛光冷冷一笑,他看向她的眼睛已经不带一点感情,墨黑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果然是那家的人待久了,变得一样冷血了。”
  顾衍生毫不理会他的揶揄,只是执拗的说着:“那么多女人,你随便选谁都可以,可是她真的和你不合适!”
  “我从小到大喜欢过那么多东西,可是从来没有一件是我选了就能得到的。于你而言她和我不合适,可是她选择了我,我就觉得是合适。”
  “你……”顾衍生气结,等着路丛光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苏岩终是婷婷袅袅的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他们身边,她轻笑着,艳光四射的脸上有几抹媚色,她笑得从容,自然的和顾衍生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
  顾衍生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死死的盯着路丛光。苏岩对她冷漠的样子已然无所谓。她耸耸肩,笑着对顾衍生说:“我想你或许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实上路丛光和我只是单纯的校友关系。”
  她妩媚的拍拍路丛光的肩,一抹惑人的笑意从她嘴角绽放,她的语气似嗔似娇,细软动人,“你和顾小姐有什么关系,那是你们的事,别拿我当挡箭牌呀,我孩子都几岁了,可是开不起玩笑的。”
  顾衍生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冷冷的对苏岩斥道:“滚开!轮不到你说话!”
  她还是死死的盯着路丛光,他眉如墨染,面色冷然。顾衍生蹙着眉,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这么做?”
  路丛光撇开了视线,声调还是那么清冷,“和你有什么关系?”
  只一句话顾衍生就彻底败倒。她气恼的从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包重重的撞开苏岩夺门而去。
  她生气,并不是因为路丛光的隐瞒和故意制造误会,而是因为他那仿佛不认识的眼神。
  她走的很快,日头如火,她耳边仿佛都是燠热的风呼呼的声音,四周的人来人往此刻在她看来是多么刺眼?她过去最最信赖的路丛光如今却变得如此的陌生。
  她突然就觉得失落,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背叛了记忆,她有些接受不过来。
  可是她没走出多远她就骤然停了下来。
  不远处是车流如梭的马路,信号灯不断变换着,一切都还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有她是这样异常。
  路丛光是她放弃的,他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更甚者,他就算装作不认识她,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这么想她就突然觉得呼吸顺畅了起来。
  脚步也平稳了下来。
  虽然很遗憾失去了一个信任的朋友,可是想想人家也不可能一直守着她,随叫随到。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她又有什么资格限制别人的交友自由,她那些优越感和自以为是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她突然就自嘲的笑了出来。想着自己那些幼稚的举动,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她也太贪心了,难道所有的人都该围着她转?
  星巴克里路丛光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顾衍生快步离开的背影,久久的沉默。金黄的阳光脉脉地照耀着她,为她镀上了一层虚笼的金色光晕。刚开始她还走得很快,可是没多远她就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清濯的笑了起来,那笑容混合着阳光,落在路丛光眼里,却是那么刺眼。
  他的心一直无力的抽痛着。可他别无选择,现在决裂对她对他都好,将来各为其人对峙的时候他也不会再为她牵动了。
  坐在他对边的苏岩看着他眼底那些缱绻和不舍,冷冷的笑了起来,口气中带着讽刺:“怎么?既然舍不得,何必说话伤她?”
  路丛光的露出了和方才完全不同的冰冷神色,他冷冷的看着她,回敬道:“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岩笑:“翻脸不认人了?看来所有姓叶的都是一个样子。”
  “是么?那你为什么偏偏会信任我?”路丛光嘴角有邪佞的笑意:“既是一条船,谁撒手都会翻船,你是聪明人,不要我提醒的。”
  苏岩厌恶的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而同一时间,站在路边的顾衍生手机突然没命的狂响了起来。她的神经叮的一绷,突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木然的接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叶母急切的声音,她的声音也不似平日的镇定了,那端嘈嘈杂杂的,顾衍生站在原地,只听到叶母极快的说着:“衍生!快到医院里来!惜朝现在又发烧又腹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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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31 am

  第四十七章

  顾衍生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一路上所有的可能都被她想遍了,孩子就几天不在她身边就出事了,她除了自责便只剩心疼。
  一路上不停的催促司机开快些,那司机被顾衍生凝重的表情怔住,以为她是家中有丧,连闯了两个红灯,用平日一半的时间把她送到了。
  她冲进医院第一眼看见的是守在门口的叶父,他站得笔挺,军人良好的仪态完美展现,他和叶肃北的容貌有六分相似,只是双鬓已然被时光的霜花染白,看着叶父那张和叶肃北相似的脸孔,顾衍生一下子便泄露出脆弱的情绪,她含着浓浓的哭腔嗫嚅:“爸——”
  叶父猛然抬头,见顾衍生泫然欲泣,眉头微微蹙起,随即沉稳的说道:“哭什么,赶紧进去,妈妈在里面呢!”
  “是是。”顾衍生一时急糊涂了,也不记得给叶父打招呼,就直往诊室里冲。
  孩子是病毒性发烧,医生给开了抗病毒的针,为了孩子的健康并没有挂水,但是小小的惜朝一直难受的哭,顾衍生就窝在床榻前跟着孩子一起哭。以往顾衍生总不能理解那些家长因为孩子一点小病就哭哭啼啼的,可是如今真真落在自己身上她才总算明白了这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母子连心,看着孩子难受,她心里跟刀绞一样,恨不得所有的罪都由她来受。
  虽然打了针但是药效并没有很快发作,在医院整整折腾了七个多小时孩子才累得睡了过去。他还在低烧,顾衍生一直守在病床前用物理疗法给他降温,很久以后,孩子终于恢复正常,也不再拉肚子。看着他攥握成团的胖胖小手和睡的香甜一直砸吧的嘴,顾衍生心中的石头终于渐渐落下,她寸步不离的坐在一旁,连叶母进来了她都没有发现。
  夜色渐袭,眼见孩子已然恢复正常,叶母站在门口问了一句:“衍生,你知道肃北去哪了么?”
  顾衍生撩了撩凌乱的发,一脸憔悴和疲惫的望着叶母。她一时急糊涂了,竟然连通知孩子的父亲都忘了,她急急的掏手机,并解释着:“我一时也急糊涂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惜朝打完针我就一直在打电话了,他也不知道去哪了,电话关机了。”
  顾衍生拿出手机,手机上有四个未接来电,都是叶肃北下午打来的,她回拨过去,果然如叶母所说,关机了。
  她倒也不急,软声安慰叶母:“大概是忙工作去了,他开会都不开手机的。”
  叶母疑惑的摇摇头:“我问过于欣兰了,她说肃北午餐都没吃就离开公司了。”叶母下意识的双手抱胸,左手上的宝石婚戒一下子点醒了顾衍生,叶肃北的去向忽然就呼之欲出。她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叶母身边:“妈,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您先帮我看着孩子,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抄起包就走,留下叶母一脸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处。
  她踏着三厘米的高跟鞋,觉得自己好像怎么都走不快。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顾衍生也来不及拿伞,匆匆忙忙就打车到了民政局。
  大概是车里太过温暖,她一下车,乍一下的温差竟然让她不禁凛冽的一颤。天色已暗,雨越下越大,昏暗的街灯和闪烁的霓虹在凄迷的雨幕中交相辉映,雨势渐急,细密交织成一片晶莹的水幕,眼前开始有些方向不辨,顾衍生边走边从包里拿出了雨伞,还不等她撑开伞,她便一脚踩到了路上有些松落的砖块上,一时间水洼中的渍水四溅,落在顾衍生光裸的脚背和小腿上,顾衍生只觉狼狈不堪,她讪讪的举着伞,也来不及处理,便一直往前走,白日里热闹而有条不紊的民政局此刻灯火全熄的隐在雨幕的灰暗中,看上去有些寂寥。
  顾衍生还没到门口便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民政局门口避雨,可是那随风斜飞的雨丝还是避无可避的打在了他的身上,那一抹挺拔颀长的清影此刻看上去也有几分狼狈。他的手上握着一个文件夹,虽然他努力的阻着风雨,可是那文件夹的四角还是有些浸湿的痕迹,那水色淡淡的,直落在顾衍生眼睛里。她举着伞,脑子里翻江倒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凝望着他。
  雨声哗啦啦的奏响在顾衍生耳边,她却觉得似乎是悦耳的叮咛。她远远的看着叶肃北偶尔踱步,明明已经等了七八个小时了,可是他脸上却没有一点不耐的神色。他在民政局门口并不算宽敞的过道里不缓不急的踱步,这样的画面十分写意,让顾衍生有一种错觉,好像全世界都在下雨,只有他的那一小块范围里艳阳天,不然,他的嘴角为什么还含带着微微的笑意?
  昏黄的路灯光落在他的侧影、肩头,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顾衍生心里刻画下深刻一笔。她举着伞的手颤抖了起来,鼻头酸酸的,嘴角突然品尝到一抹咸涩的味道,她蓦然举起手擦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她为什么会流泪呢?看着他站在远远的雨幕后面,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姿态,心底所有坚硬如铁的心绪全数化成了柔和的水。她扔掉了伞,决绝的一步一步向那人迈进,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脚下有千斤重。她冲出雨幕的那一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抱里。
  风夹带着雨丝,微微有些冷,可是心却是一团炽烈的火焰。
  叶肃北一时没有看见顾衍生,只是忽然就感受到一个冰凉的身体钻入了自己的怀里。带着雨水的清新气息,叶肃北一直有些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他反手紧紧的抱着顾衍生,叹了一口气,像安慰她,又像安慰自己:“幸好,幸好你没事。”
  顾衍生本就愧疚得不能自已,孰料叶肃北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安慰她的。心头一涩,可是嘴上却还是硬硬的不知转圜,她责备的“骂”他:“你这个傻子,为什么不开手机?”
  叶肃北有些无奈,低声说:“没电了。”
  “那你可以回去啊!”
  “可是你说,”叶肃北犹豫了一下,声音变得低低的:“你说我要是迟到或者没到就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了……”叶肃北说着说着自己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顾衍生骤然抬起头,正对上叶肃北那一抹有些尴尬有些自嘲的笑意。那一笑从她看来,就像划破长空的一束绽放的烟花,七彩缤纷,华光熠熠。
  她轻轻捶着他的胸口,娇柔的嗔道:“以前没见你这么听话,怎么这样的时候就犯傻?就算不敢走,你不会找人借个电话啊?”
  叶肃北揉着她湿湿的头发,软声安慰道:“我没事,你看我,也没怎么淋到雨。再说,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去打个电话,可是我在想,要是我一走开,你就来了,那你不就以为我没到,所以我跟自己说,再等一个小时,你要是还不到就去打电话,结果一等就等忘了时间了。”
  听他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口气,她更是难过,眼泪一直哗哗的流,这下子可急坏了叶肃北。他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眼泪。
  “顾衍生,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似地,一下子就哭啦?”
  顾衍生哭的抽抽噎噎,含含糊糊的说:“怎么办?现在太晚了,民政局都关门了。”
  叶肃北突然就笑了出来。那么清雅的气息,全数涌进顾衍生的鼻腔,风雨未停,可是他们站的那个小圈子像有一股无形的气场,仿佛所有的寒冷都进不来,只剩温馨在氤氲。叶肃北轻柔的拨弄着顾衍生的头发,她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泪珠,双眼莹亮的看着他,眼眶红红的。他心疼的叹了口气:“傻瓜,明天再来,或者后天?手续这个东西,什么时候办都一样,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不就行了?”
  顾衍生一瞬不瞬的盯着叶肃北,那张朗眉星目的长相此刻看上去那么的让人心往神驰。叶肃北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可越是这样,顾衍生就觉得越内疚,想想要是换个角色,指不定现在顾衍生又要和他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了。可是眼前的男人却毫无底线的全数包容了。
  那么,有夫如此,她今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顾衍生抹干了眼泪,然后又擦到叶肃北名贵的西装上,撇撇嘴道:“坏蛋!”
  叶肃北对她这样的反复的态度倒是习以为常。他温柔的执起她有些冰凉的手,轻吻下去,随即凑在她耳边问:“我是坏蛋,那你赶紧惩罚我吧!”
  “你想怎么惩罚?”
  叶肃北狡黠一笑,暧昧异常的凑在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说:“那就有妻徒刑吧!我这人皮太痒,无妻徒刑的日子过不惯!”
  顾衍生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她感觉到好像有一把火焰,直从她的心间蔓藤窜起,她几乎要无力招架……
  后来叶母打来了电话,告知顾衍生孩子已经完全正常,现在已经安全的接回家。顾衍生便临时决定和叶肃北一直等到第二天民政局上班。
  雨一直下到半夜才停。叶肃北一直抱着顾衍生把头搁在她的肩头温柔的和她说话,时不时的在她眉间鼻尖落下湿热的吻,若不是夜间没人,顾衍生恐怕会羞死在这里,偏巧叶肃北这厮,却是一副以此为荣的模样。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裹着顾衍生,并信誓旦旦的说:“从今天起,要以疼老婆为荣。”
  第二天早上,顾衍生和叶肃北成为第一对进入民政局的“新人”,看他们如胶似漆的模样,那些工作人员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曾经离婚,而现在又来复婚。
  不禁感慨,现代的人啊,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
  顾衍生回家之前先去接了孩子,经过这件事她再也不放心孩子离开她身边,虽然孩子的奶奶和外婆都毛遂自荐,但最终还是以顾衍生的强势取胜。
  晚上擦完护肤品,顾衍生看着床中央睡着的儿子,不仅喜上眉梢,她爬上床的第一件事便是亲亲儿子的小脸蛋。看顾衍生这般宠溺孩子的模样,叶肃北不禁有点吃味儿,他酸酸的在一旁自怨自艾:“我这辈子情敌还真多啊,这下可是弄了个终生情敌在身边,失策啊!”一边说,一边故作懊恼的摇头晃脑。
  顾衍生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扯了被子就往里钻,嘴里还喋喋不休:“没个正经,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和孩子吃什么醋?”
  叶肃北一个翻身就越过了孩子攀到了顾衍生的身上,动作敏捷,他和她距离极近,呼吸相闻,叶肃北的气息让顾衍生有些迷离,她本能的推他:“别闹,一会儿把孩子弄醒了,又要花时间哄了。”
  叶肃北不依,吻在她的下巴上,“反正他以后也要是懂的,吵醒了就当提前教育了。”
  顾衍生白了他一眼:“你愿意在儿子面前上演***,可是我没有义务陪你,你现在快点从我身上走开,立刻!”
  “我要是不呢?”
  还不等顾衍生回答,叶肃北已经一声惨叫滚到了床边,虽然是剧痛,但他还是克制了呻/吟怕吵醒了孩子,他揉着自己的腿,心有不甘的说:“真狠心,你果然是变心了。”
  “你要是再来,我不介意在往上踢一点。”
  叶肃北一惊,马上变了脸:“你性福都不要了?”
  顾衍生不屑,“男人多的是,换一个就行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老婆……”
  “走开,你烦不烦啊!”
  “老婆……”
  “叶肃北你个流氓!”
  ……
  第二天顾衍生顶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叶肃北已经做好了早餐坐在餐桌旁看报纸。顾衍生起床后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他倒也不急,男人对付女人嘛,总是有出其不意的方法。
  看着叶肃北洋洋得意的表情,顾衍生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扯过叶肃北的报纸,指着他的鼻尖恶狠狠的说道:“叶肃北!我警告你!以后你要再敢在儿子面前……呃……找我干那什么事!我就……你懂的!”虽是结婚这么多年,可是顾衍生始终还是对床底之间的事有些羞于启齿,不像某人,对这种事简直是乐此不疲,精力无穷。
  叶肃北无辜的看着她的手指,随即一口含住。顾衍生吓得手一抽。
  她瞪大了眼睛,叶肃北却是一脸无辜的神情,仿佛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的……
  算了,顾衍生给自己顺气,好女不和无耻男斗。她低头吃早餐,吃早餐。
  从昨天久一直温柔无赖的叶肃北收起了报纸,想起了什么似地,和顾衍生说:“妈说我们俩复婚想办个小宴会,惜朝百日的时候也是在国外,所以一起补补。”
  顾衍生喝着粥,头也不抬,“又来了,形式主义了吧。”听她口气,叶肃北以为她不愿意,正准备说算了,不想她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不过也不错,又能收红包了,那就办吧。”
  叶肃北苦笑。又不缺钱,可是顾衍生总是为算计到别人而开心,这贪便宜的小模样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叶肃北手肘撑在餐桌上,目光灼灼的望着顾衍生,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管她什么时候形成的,总之他很喜欢,并且乐在其中。
  顾衍生喝完粥,才陡然想起了正事。她正色道:“昨个我去接孩子,碰到路丛光,你猜他和谁在一起?”
  “苏岩。”叶肃北想也没想就回答出了正确答案。
  顾衍生诧异,“你怎么知道?”
  叶肃北缓缓的眨了下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窗外,随即又转回来,淡然地答:“离他们远一点,尤其是路丛光。”
  顾衍生乖顺的点点头,接着又说:“你觉得路丛光和苏岩是真的么?我是在搞不懂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明明……”顾衍生想了想措辞,“明明他是和我同仇敌忾最讨厌她的啊!”
  叶肃北看着顾衍生,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路丛光,其实不是路丛光。”
  “什么意思?”顾衍生对他说出的话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肃北倒也对她的反应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眼底有些复杂,似是下了许久的决心,他才缓缓开口:
  “事实上,路丛光,是叶穆成,也就是我父亲的儿子。同时,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第四十八章

  顾衍生身子蓦地一震,她愕然的瞪大了微波流转的眼眸,黑亮的瞳孔里写满了震惊。
  “……你刚才,在说什么?”
  路丛光是叶肃北的……弟弟?她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陡然想起了顾爸那时候的说的“这是叶家自己的问题”“你该去问叶肃北他爸”的意思。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只有她蒙在鼓里。可是她始终难以置信,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听觉除了问题。
  叶肃北苦涩一笑,对顾衍生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有些慵懒的欠欠身,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故事。口气轻渺淡然:“我妈你应该并不陌生吧。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是那样一个……”叶肃北假寐的闭起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形容词:“唔……优雅?温婉?又有几分清高的女人。小时候爷爷总说,说我妈是叶家最懂事的媳妇儿。”叶肃北微微一笑,眸光却微微沉了下去,“那时候我哪懂爷爷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是夸奖的话。”他虽然笑着,面部却绷得紧紧的,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控制着他的表情,一颦一笑都叫人觉得僵硬。
  顾衍生从他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很明显,这段往事并不是美好的,于他,于她,都是。
  叶肃北的手肘还是撑在桌上,只是双手已经攥握成拳,那修长的手指早因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
  “我小学的时候外婆总和我说,‘你妈啊,那就是标准的闺秀,喜怒不颜于色,并且忍字当头’,那时候只觉得外婆说的准,我妈那的的确确就是妙人儿,不管搁哪儿那都是顶顶显眼的。不爱说话但是常常是不言自威。小时候我不怕我爸那犟牛脾气,独独害怕我妈那笑里藏刀的怀柔政策。”回首往事,叶肃北的眼底也有了唏嘘之色,荏苒的岁月催促着大家一点点的成熟。而叶肃北,无疑熟的太早了。在那样一个戴着面具的家族里,他几乎都不知道那面具之下,究竟是自己最亲的人,还是同住一个屋檐的陌生人。
  顾衍生坐在他对面,静静的听着,空气中有静灵的气息,顾衍生屏住了呼吸。
  “我爸则和我妈相反,脾气暴躁,又倔强,老爷子总是说他要是跟着去打仗他会拿大鞭子抽死他。我爸年轻的时候闹啊,不懂事啊,老爷子一气直接就踹他随着知青下乡去了,那时候他赶最后一批,一大院出身的公子哥,就算去了乡下也不好好干活,成天集结着一帮子弟捣乱啊。然后,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路丛光的妈妈。”叶肃北顿声,片刻后又接着说:“路丛光的妈妈其实并不是那种农村妇女,她和我爸一样也是知青,她爸是前桥梁局的路局。”
  “那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顾衍生第一时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问完后又觉得说错了话,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叶肃北笑了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随即说道:“要是故事在这就结束了,能有我么?”他灿若星子的眼睛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无奈,“路局转到地方上之前是跟着爷爷一起的,当时升迁的时候爷爷提了另一个没有提他,后来他一直记恨着,直接就递了申请去了地方。后来我爷爷带着我爸上门提亲的时候他直接把人轰出去了,然后就俗了,把女儿关起来,拔电话线,等等。总之,硬是把他们给拆散了。”
  “我爷爷是什么人啊,这辈子没受过这种鸟气,想想他娶了五个老婆啊,战争年代娶一个死一个,就留下一帮子孩子孙子的,他也挺过来了。他觉得我爸没出息,转头给他找了个,而这个人,就是我妈。”
  他说完,又苦笑了起来:“我妈哪知道这些事儿啊,听从家里的安排就嫁进来了。那会她大学都还没毕业,就捧着书嫁给了我爸。可我爸心里一点她都没有,她也不急。一心一意的做个好媳妇。后来我爸被派到新疆天山去搞建设,那么高的海拔,那么冷的天,我妈一个官家小姐跋山涉水就为了给他送一袋子苹果。几十天的路程,等她到的时候,苹果全干的烂掉了。可我爸看着总算是还有点心疼,把那烂苹果全吃了。”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摸摸顾衍生的头,说:“我外婆给我讲这些的时候,她也在笑,我妈那会儿其实就是一小女孩心理,那个年代也不懂情情爱爱的,跟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
  顾衍生点点头,回应:“我爸我妈也不是自由恋爱的,可是一辈子也过得挺好的。”
  “后来我妈怀了我,不能在天山继续待着,只好回来。想想两个人也慢慢定了下来,本以为就好了,结果还是出了岔子。路丛光的妈妈从家里逃了出来,千里迢迢也找去了,我爸到底还是亏欠了她,就那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和她过了。再后来就有了路丛光。”
  叶肃北回忆着过去,“其实小时候路丛光才是在爸爸身边长大的,我是跟着我妈的。只是后来我爸被调回来了,才回到我们身边来。我那会儿小啊,也不懂。我妈人前还是那样,只是人后总是像不开心似地。后来我外婆就总是教我,‘肃北啊,周末的时候啊,你说什么也要缠着你爸爸在家里,这样你妈就会开心了。’然后我就如外婆说的,一到周末就缠着我爸,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门。就这样过了十来年。可是大人和孩子哪一样啊?我爸之后去看没看他们母子我哪知道啊。”
  “爸他……”顾衍生说着,喉头一硬,她突然觉得词穷了起来。她该说什么呢?上一辈的事情她实在不好评断,不管是叶母还是路母,她们都有什么错的,唯一错的,只有叶父而已,可是再回头想想,面对一个情深一个义重,又有几个男人能真正做到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说到底,男人都是有左拥红粉右抱蓝颜的劣根性。
  “再后来的事你大概也能看到了,从我明白这些事开始,我和我爸的关系就一天比一天糟了,这样的男人哪里配做父亲?哪里配有妻儿?整个一下流胚子!老爷子也是什么都知道,口里说不认那孩子,可是对我爸去看他们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眼,我妈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后来家里后辈都起来了,为了给后辈铺路,他去那边的时间屈指可数了,为了名声,为了前程。其实他自己也心里有数。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路丛光恨透了叶家吧!”叶肃北叹息,片刻后,他的眼底也凝聚了浓浓的决意:“其实他完全不知道,我也恨透了他。”
  他咬牙切齿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中溢出:“尤其是,在你和他在一起之后。”
  顾衍生盯着叶肃北的眼睛,久久沉默。路丛光,她印象中那样一个翩翩君子。乔夕颜形容为“温润如玉”,却不想他心里有这样的秘密。他和叶肃北,竟然是一对亲生兄弟。一个在复杂的大家族里举步维艰,一个在另类眼光中扭曲成长。
  他们有谁是幸运的?又有谁是不幸的?
  “你们不该恨对方的,因为你们都没有错。”
  叶肃北若有所思的回望过来,然后轻描淡写的笑:“我现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伸手握住了顾衍生青葱一般手指,摩挲着,“我比他幸运,因为我找到了我想要的。只是仇恨这个东西形成本就是无形的。我和他一开始就生错了阵营,所以一出生就要对立。各为其母。”
  “那他现在是想怎么样呢?报复叶家么?”
  叶肃北点头:“也许。更或者,他想得到什么。”
  顾衍生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直觉他不是这种人。”
  她话音刚落,叶肃北就蹙起了眉头。他玩味的挑了挑嘴角,邪佞一笑,声音轻柔而具有蛊惑力:“你就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哪来的自信啊?”
  顾衍生知道他这是吃味儿的表现,轻轻一笑:“怎么?吃醋了?非得我也怀疑人家人品,你才高兴了?”
  叶肃北正要反驳。房里一直睡的踏实的孩子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两个坐在餐桌旁的大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家“老祖宗”的每日晨哭。于是两个人都认命的站起来往房里去。
  再后来叶肃北再也没有在顾衍生面前提过路丛光和他的母亲。顾衍生也没有再问。毕竟叶肃北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质的飞跃了,以叶肃北这样闷骚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难堪暴露给别人看的,而路丛光无疑就是他从小到大受伤和不安全感的来源。
  她突然就有了几分理解。叶肃北那样一个自负的人,可是他心里其实也和别人一样,时常不安吧?尤其是看见了父母这样的畸形关系,更加让他对感情不相信,对自己不自信。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无声的,给他最多的爱。
  他们复婚的小宴会还是如期举行了。还是灯火辉煌的会场,还是衣香鬓影深巷酒香,场面的漂亮话和各怀鬼胎的心思。早已习惯了这样场合的顾衍生和叶肃北夫唱妇随从容面对,倒是十分顺利。晚宴上请的都是城中有地位并且和叶顾两家私交甚重的人物。虽然现在叶家出了些问题,但是有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叶家在位的还是大有人在,所以并没有产生之前设想的种种严重后果。
  除了叶肃东的事,其余的都不算棘手。解决的也是七七八八了。面子上损了是真的,但是知道内情的都清楚,这是叶家自己人的事。
  沈家本想踩一脚,不想叶家的人更毒,找出了沈家陈芝麻烂谷子的决策操作错误,现在自顾不暇,也被拖进了泥塘子里。
  叶肃东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高兴,相反整个宴会上他都少言寡语当成了自己的买醉大宴,喝的双眼通红醉的不醒人事。陆江晨自然也是请了,但是她坐在距离叶家主席很远的宾客席上,当然,她也是叶肃东视线的聚焦点。
  只是陆江晨其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那么利落干净,即使是错的,只要是她的决定,她都会坚持到底。
  看着这对曾经的夫妻,回想陆江晨过去的几年,顾衍生除了叹息,找不出一句话来形容这样的心情。
  晚宴结束后顾衍生抱着孩子站在酒店侧门口。司机去取车,而叶肃北则还在和长辈们谈话。顾衍生用衣服裹紧了孩子,自己则百无聊赖的和只会依依呀呀的孩子说着话。
  不远处一辆车驶近,车灯闪烁,晃得她双眼不适的眯了起来,等她再度睁开眼睛。她已经看到了路丛光秀致清隽的身影……以及,苏岩娉婷婀娜的身姿……
  她不禁挺直了背脊,手上紧了紧,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苏岩慢慢的走近,她目不斜视的正要进酒店,顾衍生陡然改了道,堵在她面前。她本就比苏岩高,此刻一仰首,气势上更了胜了一截。
  “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岩转过头来,有些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娇嗲的开口:“我和丛光来吃饭。”
  顾衍生冷冷哧了一声:“今天这家酒店被我们包场,你准备在哪里吃?”
  苏岩没想到顾衍生会回答的这样理所当然中气十足,有些气势不足,但还是强作镇定:“我来找叶肃东不行么?‘我们’的女儿想见爸爸了!”她加重了“我们”二字,却丝毫不能掩饰她语调中的虚软。
  顾衍生不屑的睨了她一眼。这个傻子,做小三也不够称职啊,随便一试马上就方寸大乱了。事实上叶肃北包场只包了一二层。上面的都还在营业。可惜这女人心虚,随便一说就缴械投降了。面对这样的对手,顾衍生突然有了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她慢慢的眨着眼睛,随即妩媚的轻轻笑着,说道:“不是挺善于和男人‘交往’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下,爸爸这个东西,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抢人家的?”
  苏岩这下倒是淡定了,她也跟着笑:“既然孩子的爸爸愿意认,我为何要去找别人,再说叶肃东和陆江晨已经离婚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是么?鹿死谁手肯定是不一定的,但是一定不会是你就对了。”顾衍生看着苏岩,顿时就有了一股斗志。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说这么多刻薄的话,可是这个女人就是能激发她的潜能。
  看着两个女人的骂战,站在一旁的路丛光终是忍不住了,打断了顾衍生,拉起苏岩就要走。顾衍生哪里会依,又挪动了脚步,挡在了前面,这次,她是表情严肃的看着路丛光,“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实在不想和你成为敌人,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们来过。”
  路丛光看着她眼底流露出的关心和怜悯,竟戏谑的笑了起来,他说:“可是,我就是相让给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来过,这可怎么办?”
  顾衍生一时被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噎住,想到叶肃北和她说的那些过往,更是觉得心里有什么堵得慌。这时候苏岩居然不长眼的轻轻笑了起来,说着:“我们走吧。”
  ……
  这一句正撞到顾衍生的枪口上,她正愁有气没处发,举起手就要抡向她,嘴里恨恨的吐出几个字:“你给我闭嘴!”
  几秒后,预期的一巴掌没有落到苏岩的脸上,顾衍生蹙着眉头难以置信的瞪着路丛光,强忍不甘,咬牙切齿的问:“你帮她?”
  路丛光被她的目光瞪得一阵心痛,他撇过头,冷冷的说:“你是什么立场,凭什么打她?”
  顾衍生的手被他死死钳住,她另一只手抱着孩子,只觉得被他钳住的手像被火烫一般,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顾衍生和路丛光的对话。顾衍生和路丛光都呆怔的看着对面捂着脸的苏岩,随即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
  陆江晨站在她身边不远。穿堂风拂扫着她的鬓发,她妆容精致的脸看上去庄重而和谐,她挺直了脊背,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顾衍生仿佛看见了她英姿飒飒的衣袂飘飘。
  陆江晨轻蔑的瞥了一眼苏岩,轻启薄唇,声调平稳不起波澜。
  “她没有资格,我有。”她慢慢的说着:“给我老实一点儿!在我面前做跳梁小丑想哗众取宠,你先掂量下自己够不够格!”
  ……

  第四十九章

  陆江晨的表情淡淡的,没有特别愤怒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她转过头来,对路丛光说:“路丛光,这么久的同学,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都不该和她一起,这就是在打我的脸。你该知道我陆江晨是怎么对人的。”
  顾衍生看着陆江晨,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陆江晨这个人就是这么强势,不管在哪个方面。也正是她这样的性格,身边的人才总是选择让她受伤,因为觉得她很快便会愈合。事实上,她若和顾衍生一样会笑会怒会脆弱,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顾衍生悄然靠近了陆江晨,伸手揽住她,就在她靠近她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她浑身一颤,随即微微的瘫软了下来。
  路丛光还站在原处,他的脸上露出了今天晚上从出现到此刻唯一一个顾衍生觉得熟悉的表情,错愕而歉意的表情。一贯温润的眸子此刻也是清凉如水。顾衍生感觉,她熟稔的路丛光,似乎慢慢的回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眉目清朗身形高挑。看上去淡淡的深沉。她记忆中的路丛光一贯喜欢白色,穿衣也以浅色为主,而今天他一身黑色,却仍是俊逸非凡,愈发的像叶肃北。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他像叶肃北,血缘的牵连,真是怎么都瞒不了。
  即使路丛光家里的环境比较糟劣,但是也许真的有血统在作怪,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的穷酸和市侩,反而有股若有似无的贵气。
  他们隔了一步的距离,顾衍生终是卸下了“战斗”的一切武装,软声说着:“丛光,不管多大的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上一辈的恩怨何必缠到如今?”
  路丛光听她如是说,先是惊愕,随即又了然,眼眸渐渐暗淡深沉,他似乎在一瞬间涌起了众多的情绪,但是最后却只化作微微的一笑,他抬头对陆江晨说:“江晨,我并没想过与你为敌,只怪你投了与我相反的阵营。”从头到尾对顾衍生的话置若罔闻。
  而被打了一巴掌的苏岩却骤然冷静了下来,眼底原本还有几分的湿润也生生咽了下去。她的声音很低,却又带着丁点的倨傲:“又来了,每次都是如此,仗着人多么?老的如此,小的也一样。”(此处请联想大寿时二老相送)
  “不,我们从不是仗着人多,而是仗着道理。”顾衍生慢慢的站了出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背信弃义,从瑞士跑回来。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顾衍生仰起头作沉思状,随即一笑:“不过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想说,你只能落空。”
  苏岩也笑:“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目的,我只是想让姓叶的孩子认祖归宗。”
  陆江晨突然哧了一声,不屑的睨她:“想都别想。”
  “那好吧,”苏岩也不再急躁,不再哗众取宠。大约这一巴掌把她的战斗欲也打熄了,“我等叶肃东来给我交待。”她转头,对路丛光说:“我们走吧,看样子今天也谈不出什么花来了。”
  路丛光也不再恋战,转身欲离开,片刻后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顾衍生,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思索,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回去告诉叶穆成,我做的一切都不是觊觎他恶心的一切,如果他真的有良心,就去路云佳的坟前磕三个头。”
  还不等顾衍生回答,已经有两个清冷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不可能!”
  “恐怕不行。”
  前者是从正左而来的叶母,后者是后方而来的叶肃北。
  两张几分相似的脸孔同样的肃然表情,叶母盛极一时的脸上更是惊现了怒气。
  叶肃北五官肖父,只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遗传自母亲,母子两人此刻微眯眼眸的模样真是像神了。顾衍生略略旁移,叶肃北和叶母一左一右的走到她的身边。
  路丛光对于突如其来的两人似乎并不惊奇,反而换上了一幅戏谑的看戏表情。他冷哼一声道:“怎么?现在是正房大战私生子的伦理大戏么?来指责我的道德底线来了?”他俨然一副对他身份的敏感了无顾忌的模样。
  叶肃北不动声色的将顾衍生往身后拨,淡淡的笑意沉稳的回答:“你想要的东西偏偏是没办法给的,所以我诚恳的建议你换换别的。”
  一直站在一旁略有愠怒的叶母说:“我说过这辈子不想再看到关于她的一切,偏偏你还不怕死的要出现。我告诉你,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能做出来的一切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看着叶母一幅护雏的姿态,路丛光突然就沉下了面孔,眼底悄然泛起丝丝的落寞,他说:“我相信,因为我的母亲,她也是如此。”他微微垂头,再次抬首时已然换上了另一副表情,他淡笑着:“我也告诉你们,作为一个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儿子,能做出的一切,也绝对超过你们的想象。”说着,冷清的扫了对面的众人一眼,随即转身离开。而苏岩也马上快步追上。
  顾衍生回身看了一眼叶肃北,又看了一眼叶母,都沉默了起来,最后是陆江晨打破了沉默,她眼见着叶肃东一步步的向这边走来,有礼而疏离的对叶母说道:“小婶,现在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又笑着和顾衍生打招呼:“衍生我走了,今天是你和肃北的好日子,别让人搅了兴致。”
  说完又娉婷袅袅的绝尘而去。
  而匆匆赶上来的叶肃东只赶上看着陆江晨上了计程车的背影。
  叶肃北拍了拍叶肃东的肩,“走吧。”说着,揽上顾衍生的腰,对叶母说:“我们先送您回去。”
  叶母没有说话,她已然敛好了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优雅淡漠。过去顾衍生总觉得叶母像一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花,可现在才知道她其实是最苦的。过去那股富贵花早已不知从何时起凋零的颜色全失了。
  叶肃东的模样有些颓然,身上还有浓重的醉意,他说:“爷爷在车里,叫你们都回去。他什么都看到了。”
  叶母不经意的冷哼一声,随即跟着叶肃北上了车。
  回到叶家是夜色已浓,然而叶家的人却都各怀心思难以入眠。顾衍生把孩子交给了家里的帮佣,在进书房之前叶肃北一直示意她放松,并且一再安抚她没事。
  叶肃北走在她前面,书房的造型古旧的木门咔哒一声开了。顾衍生跟随着叶肃北一起进去。
  书房的灯光明亮,造型考究的书架和案桌赫然跃出,摆设精巧,顾衍生看着坐在书案后的老爷子,他老人家虽然还算硬朗,背脊挺得笔直,眉目英剑,时刻昭示着一个军人的威严和谨然,但是明显神态间还是夹杂着疲惫。
  顾衍生叫了声爷爷,老爷子示意她坐下。转头看向坐在对面表情傲然的叶母和略显沮丧的叶父。
  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喑哑的不自然,他说:“刚才你们一个在现场,一个和我在车里,也都清清楚楚了,那么对这件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叶父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老爷子在小辈面前提及这些,而顾衍生也适时作出了双耳打苍蝇的模样。但是事实上不仅是叶父,她和叶肃北也同样不理解老爷子这样做的意思。
  “那孩子……”叶父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紧张,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母,转而叹息:“始终是我欠了他的,他的母亲……我也确实应该……”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叶母厉声喝斥。
  “够了!”叶母瞪着眼睛,愠怒早已无法掩饰。她鄙夷的瞥了一眼叶父,果决而雷厉风行的说:“这辈子她活着我忍她,死了还要我忍?叶穆成,人无耻也要有下限。”
  一贯修养极佳的叶母也忍不住说出了恶毒的话来。一旁坐着的顾衍生错愕的瞪着眼睛。
  “妈……”这次,叶肃北也皱起了眉头。
  叶母挥了挥手。继续说着:“不要觉得我不讲道理。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叶家的人最清楚不过,不管是她路云佳还是路丛光,我都不想再沾上一丁点。”
  顾衍生无声的走过来,轻抚着叶母的背脊,被她本能的躲开。俨然她已进入了自己那不可侵犯的世界。顾衍生无奈的喟叹,在空中和叶肃北的视线相遇。叶肃北凝着眉,示意她坐下。她不再行动。
  叶母一贯富贵盛极的形容此刻看上去也有些枯槁,大概是压抑的太久,她顷刻间全数爆发出来。
  “叶穆成,我和你结婚三十年了。你给我的是什么?一个外面的女人?一个私生子?你还要做到怎样的地步?”她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不是我心眼小要和她争什么,你那些破东西我根本就不屑,我只是不想在原则上再委屈自己。你自己看着办,你要去,我们就离婚!”
  “在孩子面前你胡闹什么?一大把年纪了离什么婚?”叶父终是有了些怒意,剑眉倒竖,他肃然的模样有些骇人,而叶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你还知道面子?你做的事你以为孩子们都不知道?现在你知道被人巴掌打到脸的感觉了?你摸着良心想想你给我的这一巴掌有多厉害!”
  “行了。”一旁一直静默不说话的老爷子终是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
  看着儿子媳妇吵成这样,把家丑掀开来说,他也没有丝毫的生气。他的手放在扶手上,眼神平常。
  “这件事听婉仪的(叶母闺名)。”老爷子嗓音低沉,随口一句便不言自威,“是我们对不住婉仪。你小子也给我消停着点。”
  老爷子教训着年过半百的叶父,坐在一旁的顾衍生和叶肃北都有些讪讪的,想笑又不敢。再说场合也不合适。
  半晌,老爷子终是想起了一旁的顾衍生和叶肃北。他慢慢的起身,绕过红木书案,自渠柜中拿出一份文件,他不紧不慢的摩挲着文件说:“这份遗嘱我定了很久了。穆成虽然不成器但是一直孝顺又顺说。当初是我的错,委屈了你。”他抬头看了一眼叶母。叶母的表情有些怔楞。但是片刻后还是撇过头去。
  老爷子继续说着:“叶家家大势大,这么多年我也清楚,都是穆成肃东和肃北在撑着。如果不是他们,叶家怕是早就散了。早先梦仙(叶老爷子最后一妻)还在的时候老是和我说,守着这么大个家,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我还不信。如今我终于是懂了。”他说的不紧不慢,口气唏嘘:“我这个人控制欲特别强,穆成,肃东还有肃北的婚姻都是我包办的,却都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一切错误都在我这个老头身上。当初穆成的事传到我耳朵里我也是想尽办法瞒着,肃东出事的时候我也存着私心,还一心想叫肃北帮一把,如果不是我决策性错误,大概不会发生这些了。”他有些自嘲的苦笑:“要是在战场上,早就死的不见人了。”
  “爷爷……”
  “爸……”
  在场的小辈都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老爷子却不为所动。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再过两个月,就分家吧。一直把你们箍在一起,其实都是我这老头子一厢情愿。”
  “爷爷,说什么傻话呢?”叶肃北接上了话茬。
  老爷子摇了摇头:“听我的话。”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廖医生说这里面长了个瘤。两个月内我就要瞎了,最乐观还能活两年,要是倒霉,明天也许就死了。”知道孩子们要说话,叶老爷子抢着说:“别,别打断我。”
  大家又都闭上了嘴。
  “其实我挺怕死。”他笑了笑:“枪林弹雨的时候都没怕过。可是安逸了这么多年,却突然怕死了。想想我不在了叶家散的七零八落闹得不可开交我九泉之下也不安心。所以我瞎了以后就分家吧,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了,适应起来也挺快。”
  最后他只嘱咐了一句:“衍生,小辈里你和江晨是我最满意的。我活着是没脸见那孩子了,以后我走了,你替我告诉她,外头那女孩是爷爷私心想留下的,我们肃东,对她是一心一意。”
  ……
  回房后顾衍生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这两天经历的一切都放佛是一场梦。起先还有的热血和冲动,到最后,都变成了麻木和漠然。
  她突然懂得了叶家人的那些看似和络实则疏离的脸孔由来。在这样一个每天都可能发生不可抗力事件的家庭里,逼着人漠然,逼得人淡定,最后俨然刀枪不入,而感情和冲动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靠在床头,叶肃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搂着她看电视,午夜档的电影正在上演,叶肃北的眼睛也一刻不离津津有味的看着,直到顾衍生被心事憋得发毛。
  她推了推叶肃北,“喂,爷爷说要分家,你没感觉么?”
  叶肃北漫不经心的又再靠近,“早该分了,叶家一直面和心不合你别和我说你看不出来。”
  好像也确实是这样。顾衍生若有所思。以往总觉得叶家的气氛令人窒息,可真的要分家却又十分的不舍,毕竟这样老旧做派的大家族习气她已然习惯。
  叶肃北陡然关掉了电视,整个房间猝不及防的陷入黑暗。叶肃北长臂一展就把她捞进被子里。
  他的气息温暖又靠近,“衍生,我把你和儿子的国籍办到国外。爸爸也同意了。”
  “为什么?”顾衍生警惕的问。
  爸爸都同意了?顾爸一直不喜顾衍生变更国籍,也许是军人的老旧做派作祟,可他突然又答应是什么意思?是出什么事了?
  “这样我们就能生几个了。”叶肃北不正经的在她耳边吐气,直让她有些意乱情迷。
  “不办到国外也不是不能生,罚款又不是交不起。”
  “咱要守法。”
  ……
  顾衍生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可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叶肃北是想撇清她们么?还是说真的会发生什么。他在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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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Admin 周一 八月 20, 2012 12:32 am

  捋顺小番外

  “婉仪,你今天又偷懒了,钢琴老师说你没练到时间就出去了。”母亲美丽的脸上有轻微的愠怒,但她克制的极好,几乎难以察觉。我贴着手中的电影票,笑脸盈盈的交代了今天的行踪。
  “同学约我去看电影,钢琴我都弹了14年了,一天少练一点也不会死的。”
  看我满不在乎的样子,母亲似乎更生气了,她气愤的拂袖,随即用她顾盼生辉的美目瞪我。
  “我管不了你,等你祖祖来收拾你。”
  每次母亲教育我,我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因为只要她交到祖祖手上,我就等于是解放了。
  祖祖是旧式的官家小姐,在那个年代留过洋,所以思想比母亲解放的多。比如我19岁母亲总会觉得我太大了,再不嫁人就变作老姑娘,而祖祖则会说,结的早作甚,和我一样离婚收场么?
  是的,祖祖很前卫,那个时代祖祖被包办婚姻的时候她大胆的逃婚了,可惜没有合适的对象能够天涯海角,最后还是嫁给了那个男人,但是祖祖也算是新时代的女性了,婚后过的不顺利,毅然决定离婚。
  祖祖总和我说,“做人不要因为怕舆论就压抑自己,祖祖离婚的时候还上了报纸,可是祖祖不是一样活过来了?”
  我自小和祖祖亲,而我的母亲只会撵在我的身后提醒我练琴练字温习功课。
  活到19岁,我的婚姻问题第一次被提到家庭日程的台面上。那天一家人都在吃饭。我还记得那天饭后吃的是我最爱的巧克力蛋糕。然而我还没有动手就被父亲的话惊呆了。
  他的两撇小胡子让他看上去很是精明,虽然已进不惑却依旧风华不减,和母亲坐在那里便是一对璧人。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祖祖,然后平淡的阐述着:“叶家的那幺儿子年纪比我们婉仪长四岁,人生的不错,性格我瞅着也还行,和我们婉仪挺合适的。”
  祖祖握着照片看了半天,半晌说了一句:“四岁差的太少,我们婉仪还是孩子性子,找个大点的靠谱。”
  爸爸似乎不太赞同祖祖的说法,眉头皱着:“我觉得四岁刚好。”
  祖祖并没有和爸爸争辩,她歪着脑袋看着我,嘴角有慈爱的笑意,她问我:“我们婉仪想结婚么?”
  我紧咬着叉子,老实的摇了摇头:“不想。”说着凑到了祖祖的身上,蹭来蹭去:“我要一辈子陪着祖祖。”
  祖祖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和蔼:“婉仪长大了,不能一直陪着祖祖了。女孩总归是要找个好归宿的。”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思索我的人生大事。
  一直不赞成包办婚姻的祖祖也一反常态的对那个男人赞不绝口。
  我看着墙上钉着的照片,许久许久沉默。这个男人很英俊,据母亲说的,这个男人有八尺高(旧式一尺为23厘米左右),我拿着软尺对着墙丈量,然后刻出一条线。站在墙边,我目测的结果是,我大概恰恰到他的鼻尖。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家里,那天三姐四姐都回来了。三姐随母亲在大厅里和叶家长辈说话,四姐则坐在我房间里喝着花茶,磕着瓜子。她穿着开司米的对襟毛衫和时下刚刚开始流行的牛仔裤。看上去好不时髦。我与她聊了一会天就觉得烦闷,她现在和我说话三句不离她丈夫,我觉得无趣,便决定出去转转。
  自家的院子也是熟的不能再熟。院中我小时候祖祖栽种的葡萄被秋风都染黄了,墙上的爬山虎也只有少数还剩下丁点的绿意。
  有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墙下看着我姥爷摆弄的根艺,饶是专注,连我走近了他都不曾发觉。这个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肩宽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安全,一身合体的戎装让他的背影便飒爽英姿让人心往神驰。陌生的身影和年纪不难猜出他是谁。
  叶父只带了两名勤务兵进来,那两人都守在客厅门口,而另一个,就是叶家的幺儿子,我的结婚对象——叶穆成。
  我愀然走近,站在他身旁,果真恰恰到他的鼻尖。我为自己准确的丈量而得意。站在那里,我顺着他的视线观察着,虽然我的动作很轻,但他还是发现了我。
  他的长相和照片没什么差别,天生威相,倒是本人看上去还有几分痞味,看见了我他虽然对我笑了,但是看不出他是开心的。甚至,有点点不愿。
  “请问你是?”我着了先机,问了一句。
  “你好。”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的,“我是叶穆成。”
  我对他微笑,回他,“我是梁婉君,婉仪的四姐。”
  ……
  后来我与他聊了很多,我们的兴趣惊人的相似,不知不觉就聊开了。直到父亲把我唤进了大堂,他看见我时先是一愣,随即也欣然落座,而我,只对他慧黠的眨眼。
  那时候我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是骗到了他,后来我才知道在我见过他照片的同时,他自然也是见过我的,而他却若无其事的假装不认识我,任由我伪装成四姐。
  后来我嫁给了他。礼仪非常隆重,而他也一如既往的绅士有礼。他穿着礼服,头发也梳的很顺,和第一次见到他有所不同,婚礼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笑。
  婚礼后我被送进了叶家的大宅,我跟着礼仪上去备好的房间换了一身艳红的裙子。我的头上别着一朵精巧的黄金花,我笑的灿烂而大无畏,那时候我不知道,牢笼一样的生活,自那时开始。
  新婚的初夜叶穆成喝的烂醉,一回房便倒头就睡了。他跳过了一个程序,而我本着姑娘家的矜持也没有提醒他。而我一直不知道,他这一跳就是近一年。
  这一年里我做着该做的一切,像所有的阔太太一样偶尔麻将学学花艺,时不时的弹弹琴。可是我的心,却一天比一天寂寞。
  我的丈夫叶穆成,他日日睡在我的床榻旁,却从来不碰我,他会抱着我,可是仅此而已,没有一丁点逾矩。他温暖的体温,是我活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慰藉。
  我从母亲那里知道了一些叶穆成过去的事,母亲悔不当初的和我说,要是事先知道一定不会让我嫁给他。可是我只是笑,因为我明白,没有什么是能后悔的,我佩服祖祖的勇气,可我只是佩服,我自己并不具有这种勇气。我脸子薄,我甚至没有告诉母亲我和叶穆成至今没有行夫妻之礼。
  叶穆成被调到新疆的时候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解脱,这样的情绪让我觉得讽刺。
  他走以后我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只想着,就算这么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叶穆成有千般万般的好,可只有一点,他不爱我,这就足以让他在我心里覆灭。
  如果不是祖祖突然病逝让我开始害怕失去一切,我不会冲动的提着一袋子苹果用了近一个月上天山。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争取过任何东西,我是家里最小的姑娘,长辈们对我都疼爱有加,在学校里我也是凭着严厉的家庭教育轻而易举的成为了佼佼者,活的这样顺利的我,最挫败的就是叶穆成。我提着那袋苹果的时候我就在寻思着,如果我这样送上门叶穆成还不为所动,我就放弃一切。
  也许上天也是怜惜着我,当我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的到达基地时,我终是从叶穆成的眼睛里看见了丁点的动容。
  苹果全都干瘪瘪的,变得很小,水分都在沿途蒸干了。我有些颓然。
  叶穆成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裹着我,就着天山的白雪把苹果擦了擦,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用心,而我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他瘦了很多,皮肤被凛冽的寒风吹出了一层红红的褶子。我心疼的看着他吃苹果,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梁婉仪,这绝对绝对是你最后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那天晚上他是搂着我睡的,他问我来的时候难受么?我如实的告诉他,有些高原反应,但是还算能适应,在火车上坐到腰疼,但是我对面坐了一位小嫂子一直和我说话。他听得很认真,似乎还笑了,又好像没有,那不易察觉的表情我终是没有捕捉到,
  后来他开始吻我,他的嘴唇都皴裂了,脸上的皮肤也很粗糙,细细的胡渣蹭得我痒痒的,天山上很冷,床上因为我的到来加了一床被子,可是依旧很冷,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解开了我全部的衣服。
  他附在我的耳侧对我说:“囡囡,别怕。”那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小名,喊得那么细致而温存,让我顷刻就丢盔卸甲。
  我使劲的摇头,我一点也不怕,虽然很疼很疼,但是我真的不怕。
  我明明告诫自己不会再在他面前哭,可是那一刻我却还是没有忍住泪水,他以为我是疼的,一直抚弄着我,安慰的说:“一会儿就舒服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不懂,被钝刀刮过一样疼的,是我的心。
  那一刻,我赌上了我的心,我的一生,出卖了灵魂,来博取这个男人的爱情。
  第二天我化了雪水来洗床单,叶穆成看天太冷不让我洗,但是床单上那团血污叫别人看了去还是挺难为情,天虽然冷但是我洗的很开心,我洗完床单后手都冻红了,我弹了十几年琴的手肿的像胡萝卜一样。我傻傻的把床单晒在通风的地方,结果没一会儿就结成了冰,最后是炊事班的师傅带到厨房里烤干了才给我送回来。
  那段日子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叶穆成待我极好,而我也努力的不给他制造麻烦。他手下的兵都很随和,总爱戏称我随军夫人,而我也是欣然的接受。
  后来我开始嗜睡,又低烧,起先我以为是高原反应,后来才知道是有了身子。
  虽然万分的不舍,但我还是循着老爷子的意思回了城。
  叶穆成一直把我送下山。我上火车的时候把祖祖留给我的玉牌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虽然我知道不是真的能保平安,但是起码,代表着我的一份牵挂。
  儿子出生的时候我们甚至没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他,天山上经常有恶劣天气,打电报总能迟上十几天,叶穆成在那边搞建设,脱不开身,他给我回了电报,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孩子于北方怀上,名北,平安,勿念,三月后归家。
  儿子是肃字辈,按照叶穆成的意思取名为叶肃北。在没有丈夫的陪同下我过完了十月怀胎,又坐完了月子,最后还坚持到了百天。而叶穆成没有如他电报上所说的三月后归家。
  甚至,半年后我收到的,是他要离婚的消息。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崩地裂,我反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我不解叶穆成的反复,甚至在思索,是不是我总给他打电报他厌烦了?
  可是最后的最后,我得到的,只是让我绝望的讯息。
  那个叫路云佳的女子同样不远万里的找去,凭着他们早于我的感情,最后还是逾越了道德在一起了。甚至,在我的孩子六个月大时,那头也传来了“喜讯”。
  我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想了很久。关于那个男人,那个女人,我,还有我的孩子。
  一直在我们身边的老头子小心翼翼的安抚我,并且明里暗里向我承诺,媳妇只认我,孙子只认肃北。
  可是我丝毫不觉得感激。我回应他的,是平静无波的双眼,和近乎诅咒的语气。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你们叶家人为什么都不去死!”
  那是我人生说的最恶毒的话。仅此一次,绝不再有。
  不用我来回应他提出的离婚,老爷子已经出面解决。我平静的带着孩子过了几年。直到他从天山调回来。
  我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相敬如宾的生活在一起。他履行着丈夫的义务,对我好,照顾孩子,还有床弟之事。只是我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心藏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疯狂的赌徒,惨痛的输过我便胆小的再也不敢拿什么来翻本了。因为一无所有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之后怀过一次孩子,但是我毫不犹豫的打掉了,经历过了,我才懂得独享和分享的区别。我的肃北,我不舍任何人来分薄他的宠爱,因为他失去的实在太多了。
  我后来也见过那个女人,很不巧的,她也带着孩子上补习班,那个孩子不似肃北,肃北五官像极了他,而那个孩子更多像那个女人。她看见我的时候如惊弓之鸟一般恐慌,一直护着自己的孩子,而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如往常一样整了整肃北的衣领,便领着他回家了。
  她很识趣,之后我没有没有看见她。
  有时候叶穆成喝醉了会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说着诸如“云佳比你可怜多了,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向我要过”“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和儿子的”。
  而我只是默默的用热毛巾给他揩脸。
  甚至,我的心,都不会痛了。
  她确实比我可怜,她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可是你把爱情给了她。
  叶穆成,如果你拿爱她的十分之一来爱我,那么我一定会回馈百分之一百二,可惜你太吝啬,你从头到尾都对我锁起了心,又叫我,如何毫无保留的沉淀成本?
  梳头的时候发现了白发,我才意识到我开始变老了。于是我不再与他纠结感情。我用了很多时间在美容和打牌上,这样的时间安排似乎他也非常满意。十几年我几乎是只输不进,而他对此没有一点意见,牌友总羡慕我有个疼我的丈夫,而实质呢?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来咽下这苦水吧。
  肃北一天天的长大,他变得叛逆,脾气倔强不羁,像极了年轻的他。他气急的时候总爱动手,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和他争吵,我护着肃北,而他拍着桌子指责我是慈母多败儿。而我不以为意。
  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剩了,凭什么这男人用那双摸着别的野种的手来责打我的孩子?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至少我至今无法对此释怀,更没办法欣然的感恩戴德。
  我后来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哭过。而他也习惯了我冷冷淡淡的模样,人前我是光鲜的叶夫人,人后我是贤惠的叶家媳妇,我的每一个举动都合乎情理,老爷子也对我赞赏有加。我有时候在想,在叶穆成那里得不到,在别处也是一样,我的人生价值,总是有人承认的不是么?
  得知路云佳死讯的那天叶穆成喝的烂醉。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是那天晚上却仿佛回到了义气的年少,又哭又笑的缅怀着什么。
  我给他脱了衣服,看着他双鬓夹杂的白发发呆,许久,我以为早已干涸的泪腺竟然不知不觉的挤满了泪水。我无意识的伸手拂去。
  看着睡的昏黑的他,想着终于从我们中间消失的她,我却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
  活着我总在无声的和她战斗,我赢不了,而现在,我更是永远也赢不了,她真幸运,离开的那样早,然后在他心里深深的攥刻。
  而我,终于输的一败涂地。

第五十章

  周末的时候叶肃北很早就回家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衍生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而儿子则很乖巧的在房里睡觉。
  叶肃北最近回家的时间都很按时,也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叶肃北最近总爱沉默顾衍生可是注意到了,只是她并没有当时就指出来。
  这会儿顾衍生正在煲汤,一时也没有事做,站在厨房里想事情。她想着晚些要带孩子去打预防针,还有老爷子的病现在虽然积极在治疗,但是免不了失明这一茬,所以她也是挤了时间和叶肃北去守着,叶父叶母年纪也不小了,最近算是走进了死角。叶父脾气倔强,叶母又是个冷冷清清的性子,做小辈的也是尽量的调和。
  总之,顾衍生觉着自己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叶肃北悄然走了过来,脚步很轻,他穿着一身和顾衍生情侣装的家具运动服,斜倚在橱柜上,看上去气质翩翩。顾衍生瞅了他一眼,在心底暗暗郁闷着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叶肃北明明也是做爸爸的人了,却一点也看不出来,眉宇间器宇轩昂,如果不带顾衍生,活脱脱就是一商业精英钻石王老五。而顾衍生现在可不比从前了,虽然身材慢慢的恢复了,但是神态间是越来越有大嫂的韵味了,难怪叶肃北最近老调侃她:“大嫂,以后我在外头养小的,你可得担待着点。”
  每每他这么欠揍的时候顾衍生自然也是会完全的满足他,揍他一顿。正当她想的入神,叶肃北挑了挑眉问道:“想什么呢?爱理不理的。”
  顾衍生一笑,揶揄道:“想着你在外面养小的我要怎么立威信啊!”
  叶肃北故作惊讶的叫到:“是不是啊?”他两步跨过来,双手环上顾衍生的腰间,低着头和她头挨着头,距离近到顾衍生感觉他的气息已经在她的领地翻天覆地。
  “那你是不是已经接受我养小的了?”他故作开心的玩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叫她来了,你们和平相处,放心,你是大的。”
  “真的呀,”顾衍生笑里藏刀的掐着叶肃北的胳臂,继续说着:“来啊,让她来啊!我可不介意。”
  叶肃北被她掐得龇牙咧嘴直呼再也不敢顾衍生才放开手来。叶肃北笑着,那么近的距离,顾衍生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那么渺小,她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睛里,却又是那么温暖。叶肃北吻了下她的额头,他双眼晶亮亮的,像天上最亮的星辰,顾衍生欢喜这种只有她能采撷的感觉。
  “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叶肃北感慨。
  顾衍生白眼一翻:“滚蛋,少酸我,活一百岁是我最低目标呢!”
  “……”面对这样不解风情的主,叶肃北笑了笑,出去了。
  变更国籍办得很快,顾衍生也不记得他具体是哪一天提的,反正好像没多久他就给搞定了。
  顾衍生还是不解,但也没有反对。反正也并没有影响,只不过从身份证变为了绿卡。只要她不犯事,基本上不影响生活。
  吃饭的时候顾衍生问了句叶肃北最近是不是有棘手的事。事实上最近叶肃北虽然回家回的早,但是每次在家里接到电话都无意识的皱着眉头。
  叶肃北咀嚼着米饭,漫不经心的说着:“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多了才会觉得有点烦。”
  “和……和他有关么?”顾衍生问的小心翼翼,叶肃北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他”是谁。
  他慎重的看了一眼顾衍生,认真的说:“衍生,你相信么?我一点都不想与他为敌,”他停顿片刻,“因为他始终和我有血缘关系,这东西绝对没有办法否认。”
  ……
  顾衍生坐在大学时路丛光最爱带她去的一号食堂,这个食堂里有一个窗口的小馄饨,顾衍生百吃不厌,路丛光过去对她捧在手心,事事都投她所好。
  这天正是国家法定的节假日,又不是吃饭时间,偌大的食堂里一个人都没有,顾衍生坐在五颜六色的塑料椅子上静静的等着路丛光的到来。
  其实她并不肯定他会来赴约,她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非常的不齿,甚至,有点卑鄙。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而漫长的,顾衍生想到路丛光过去总是这样等着她。早饭送到寝室楼下,中饭晚饭雷打不动的等着她一起。那时候顾衍生也不过是一般的女大学生,也不怎么喜欢路丛光,所以连珍惜都学不会,路丛光往往给她打了电话她总能磨蹭半小时才下来。好几次晚上顾衍生下来时都看到路丛光就着灯光对着投在地面的影子变换着各式的手势来自娱。顾衍生也不是铁石心肠,后来她就暗暗的加快了速度。
  记得以前每次在这里吃饭,顾衍生总会抱怨塑料椅子太硬,而这时候路丛光就会端着她最爱的小馄饨说着:“这烂椅子太过分了,敢磕着我们衍生。”说着就把小馄饨端到她眼前,安抚道:“等爷有了钱把这食堂的烂椅子都换成大沙发,让咱衍生吃的舒畅!”
  而这时候顾衍生只是憋着笑意嗔他:“神经病!”
  是啊,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神经病才能对她那么好呢?顾衍生至今也找不到这个答案。
  路丛光到的时候顾衍生脸上还有回忆过去的唏嘘表情。见着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生涩的说:“你坐。”
  路丛光沉默的坐在顾衍生的对面。从入座开始他就一直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她。显然,这里也勾起了他的诸多回忆。
  “找我来这里做什么?”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嘴角泛上一丝似冷似苦的笑意,“该不是拉我来叙旧吧?还是说叶肃北对你不好,你要找我重新开始了?”
  听着他那样满不在乎的口气,顾衍生只觉物是人非。他虽然话说的冷漠,可顾衍生还是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痛苦。
  顾衍生不动声色的从皮包里拿出了一本影集。平静的放置在桌上,推到路丛光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路丛光看了一眼有些年代的影集,问了一句。
  “你可以打开看看。”
  顾衍生说的轻描淡写。路丛光考虑了一刻,缓缓打开了影集。
  这是叶肃北家里唯一一本有他的影集,事实上他真的很不爱拍照。他家里他的照片真是少得可怜。顾衍生觉得她家里他的照片都比他自己家里多。事实上叶肃北这辈子合影最多的对象,也就是顾衍生了。
  那本影集并没有什么特别,从叶肃北出生,满月,一直到他结婚,寥寥无几的照片。不管是他在什么比赛拿奖,都是他一个人拍照,因为还有一个人,她在为他拍照,那个人就是叶母。
  顾衍生在家里看到这本影集的时候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那是怎样的童年?五岁前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五岁后见到的也是一个严肃脾气又坏的父亲。叶肃北考试,比赛,毕业都只有叶母陪着他。有时候爷爷抽出了时间,便多一个人出来。他所有的照片看上去都那么孤单,对这相机他甚至都不会笑。
  顾衍生感觉心情有些沉重,她安静的呼吸,看着路丛光一页页的翻着影集,不疾不徐的说:“看见了吗?这是叶肃北唯一一本影集。”
  路丛光没有说话。
  顾衍生继续说着:“他五岁前,爸爸在你的身边。你拥有了最温暖的几年。也许你觉得你只拥有了这几年,而叶肃北拥有了之后的二十几年。而事实上,叶肃北什么都没有。爸爸对他的态度,你从影集中叶看得出来不是么?那么优秀的孩子,那么傲人的家世,可是他却只有妈妈和爷爷。这样的他和你相比,又强到哪里去?你可以生气,为自己的母亲不值,可是他呢?他有自己的责任,自己的顾忌,他想哭的时候不能哭,因为他是叶家的孙子,所以他就理所应当要坚强。”
  路丛光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心里,始终都只有他么?”他惨淡的一笑,眸光深邃,他的语气不卑不亢,“你愿意听听我的过去么?”
  顾衍生被他这样的表情刺住,心头一悸,心里像被什么轰了一下。一时失了言语。
  路丛光神情复杂,那些过往一直是他深埋心底的痛,他敏感的身份,他苍白的过去,然而此刻他却全数的剖白,他幽幽的说着,“我小时候是跟着我妈和那个男人在天山住的。从我会说话,我妈就叫我那个人叔叔。我一直不懂叔叔和爸爸的区别,那时候山上的兵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我的爸爸,不是叔叔。后来我回去问妈妈,妈妈就一直哭,我再追问,她就动手打了我。”
  “我那时候那么小,挨了打委屈的不行,然后我就问那个男人,他到底是我的叔叔还是我的爸爸。那时候我一直觉得那个男人是世界上最亲切的男人,他把我背在肩上,大声的告诉我,他是我的爸爸。”
  回忆起天山上的童年,路丛光显然还是记得那些比较美好的记忆。只是那种美好是被世人所不容的,而他只是个孩子,又哪里懂承担那些道德和舆论的压力?
  “四岁的时候,一切就突然变了。妈妈收拾了行李,一直沉默不语,我们和那个男人坐上了铁皮盒子的火车,那时候我看着外面的世界,只觉得又兴奋又开心,我却不知道,从此以后,我就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妈妈带我住在那种筒子楼里,她一直是个心细如尘的女人,书读的那么高,邻里都夸她学识无双,前提是,没有我的话。”他苦涩一笑,“我是个多余的人。”
  顾衍生看着他闪烁的瞳眸,心中翻起了百味杂瓶。
  “起先妈妈在一所中学教书,虽然没有那个男人,可是我们还是过得平静。后来那个男人时常会来看妈妈。那段时间我终于在她脸上看见了笑容,有时候我会很奇怪,那个男人脸也不滑稽啊,为什么我妈见着他就会笑呢?”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幸福了,你就大错特错了。”路丛光眸光一寒,开始讲述与方才的基调完全不同的故事。
  “有一次那个男人来看妈妈。他走以后突然冲了一群人进来把我家里都砸烂了。那些人很凶,拿木棒子指着我妈,骂她是‘婊/子’。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那话是骂人的。可是我妈一句都不辩驳,只是让那些人砸够。再后来,妈妈从学校里回来,她告诉我,我们要搬家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想换份工作。后来我知道了,又有另一群人在学校里贴小字报,校方为了声誉,辞退了我妈。就这样,十几年,我和我妈搬了无数次家,我妈也换了无数次工作。而那个我妈一见着就会笑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衍生静静的听着,她本以为路丛光只是恨,没想到他过去竟是如此生活。她不知该如何评断这件事,这些上一辈的恩怨,直接让下一代身处囹圄。路母的过错,全数让孩子承担了,明明路丛光没有错不是么?可是他却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我妈去世的时候一直跟我强调,我姓路,我是路云佳的孩子,和旁人没有关系。她生病的时候一直控制着自己,可是她快油尽灯枯的时候却一直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把这份恨消灭掉。”路丛光的眼睛中充满了疑问和执着,像个和自己较真的孩子,“人人都说我妈是咎由自取,总有些不相干的人跳出来说我妈是自己犯/贱,可是这些不相干的人他妈的知道什么?路云佳就算千错万错,她生了我,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天,没有她就没有我,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哽咽。顾衍生的心也跟着抽痛了起来。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男孩在泥沼中反复的挣扎,当他千辛万苦爬出泥沼的时候,所有的人却歧视他一身的泥泞。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不是么?他却承受了那么多。
  顾衍生无声的握住了他的手。
  当她的小手附到他的手背上时,她明显感觉到他猛地一怔。
  她语重心长的说着,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长者,“一切都过去了不是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极端的方式来报复?这样就会开心了么?你觉得开心么?”
  路丛光毫不理会她的劝解,像失了心智一般歇斯底里的吼叫:“我没错!是他们欠了我的!是他叶穆成一手酿成的!他凭什么置身事外!没事人一样?!”
  “那叶肃北呢?叶母呢?爷爷呢?大伯二伯都是无辜的不是么?”
  路丛光阴沉着面孔,咬牙切齿的说:“他们都该死,姓叶的都他妈该死!”
  “丛光。”顾衍生不理会他的失控,温和的叫着他的名字,“这样的你不快乐。”
  “是,所以我要让他们都和我一起不快乐。”
  “不,你不是这样的人。”顾衍生用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安抚着他有些失控的情绪,“我认识的路丛光是被小乔称作‘温润如玉’的君子,我知道你现在是失去母亲所以一时的意气。”她还没抽回手,路丛光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握得那样紧,紧得仿佛要把她捏碎一般。
  他定定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愿不愿意爱我?离开叶肃北,来爱我!”
  顾衍生被他捏的生疼,一时疼的皱起了眉头,只嘤咛了一声:“疼……”
  路丛光幡然醒了过来,一把放开她的手。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眼睛也看向了别处,生涩的说着:“不好意思,是我失控了。”
  “丛光……”
  “如果,”路丛光恢复清淡,语气平缓,只是视线还是一直落在别处,固执的不再看她,他说:“如果我伤害了他,你会恨我吗?”
  顾衍生揉着被捏痛的手,平静的回答:“我会。”
  路丛光冷冷一笑,随即自嘲,“你果然是为了他来的。”
  “是。”顾衍生毫不隐瞒:“我希望你们能和平共处。”
  “什么都是他的……”路丛光的眼神有些涣散,“当初我以为我找到了突破口,只要得到了你我就能让他难受,可是到最后,我成为最可笑的人,我他妈一点都舍不得伤害你。”
  “丛光……”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一样都得不到。”
  “丛光……”
  “没关系。”路丛光突然笑了,那一笑叫顾衍生看起来却是那么落寞。他笑着说:“我已经习惯了。真的没关系了。”最后,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顾衍生,“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丛光……”
  “走!”
  顾衍生沉默的拿上那本仿佛千斤重的影集,从座位上起身。临走她回头对路丛光说:“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除了我爸以外对我最好的男人。就算我自私吧,我真的不希望你做出叫我伤心的事。”
  她沉静如水的说完,拿上包离开了。
  在走出一号食堂的那一刻,她听见背后的路丛光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事实上,我一点都不想与他为敌,我们毕竟有该死的血缘关系,这东西赖不掉。”
  顾衍生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最疼她的路丛光给了她想得到的答案。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眼泪盈满了眼眶,她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满脑子只有路丛光失控的握着她的手喊着:“你愿不愿意爱我?离开叶肃北,来爱我!”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点头,可是她知道这样的答应才是最伤害人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呢?
  顾衍生突然有些怨恨自己的心狠。

  第五十一章

  路丛光最终没有再报复,而叶父也没有去看路母。路丛光摈弃前嫌得到了外公的助力,原本准备破釜沉舟用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打击叶家,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顾衍生对于这其中的变故并不感到震惊,只是路丛光离开的消息,她是很久以后从叶肃北的口中才得知。叶肃北只和她说见过了路丛光,而具体的他并没有说出来,只和她说:“如果未来我意外不在了,你就去找他吧。”
  顾衍生很惊奇他会说出这句话,她甚至会想是不是那时候路丛光给她打电话时正巧被叶肃北听见了?
  那天路丛光给她打电话,顾衍生并不知道他要离开,他在电话里问她,“如果没有叶肃北,你会选我吗?”
  顾衍生毫不犹豫的回答,“会。”
  路丛光在电话里笑了,笑着对她说“谢谢”,顾衍生只觉得这句“谢谢”有千斤重,重的她几乎要背不动。
  那么多过往和回忆,最终化作了这样一句“谢谢”,没有心痛,没有难过,一切的一切只成为时光长河里摇曳的一叶扁舟,最终消失在水天一线……
  叶肃北后来被顾衍生缠得没办法,只淡淡而意味深长的解释道:“因为在他面前,我没有把握说自己是最爱你的人。”
  而顾衍生被这句回答怔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路丛光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这也许会成为他们这辈子最后的一个秘密。但是顾衍生一点也不想再问,因为答案已然不再重要。
  路丛光离开了,悄无声息,似乎什么消息和前兆都没有,而顾衍生却又觉得这是那么像他的性格。他对她说“再也不想见她”,然后他真的这样做了,他是个永远不会给她带来负担和困扰的男人,顾衍生只觉得这辈子活的是那样的顺利。
  老爷子虽然积极的配合治疗,可是他还是失明了,脑瘤压迫了视网膜神经,叱咤风云一辈子的老爷子却无力逆天。以往在顾衍生心里几乎无所不能的老爷子却和天下所有的老人一样,被疾病折磨得风烛残年。要说顾衍生没有怨恨过老爷子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当看着老爷子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时候,顾衍生突然觉得过往的一切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人到迟暮之年却家拆子散,这于他而言已经是最严酷的惩罚。
  叶父和叶母最终还是离婚了,叶母的态度异常坚决,以往老爷子都会从中阻拦劝解,而这一次老爷子知道这个消息后异常的平静,只说了一句,“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顾衍生只觉得心里跟打翻了五味杂瓶一样,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在医院看完老爷子,顾衍生和叶母一起离开。
  叶母虽然年逾五十,却一点都不显老,皮肤和身材都保养的像三十几岁的妇人。只有那眼神不再清明,让人能看出岁月的沧桑。
  顾衍生挽着叶母的手臂,亲昵的和她聊着天,原本顾衍生不想插手长辈的恩怨,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妈,为什么这次一定要离婚呢?爸爸答应了不去看那人,也不行么?”她并不是想为叶父洗清罪孽,她只是觉得两人都过了大半生了,到知天命的年纪才分开,这对两个长辈来说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两人相伴总是比一人孤单要强。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学会将就凑合,才是一种憨实的幸福。
  而叶母只是笑笑,那双和叶肃北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微微眯着,云淡风轻的说道:“‘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句话支撑着我过了这么多年,可是我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你爸他并不需要我这样的伴。不管他去不去看路云佳,我都不在乎了。我现在也不恨路云佳了,想想过去几十年我三姐四姐一直找人找她麻烦,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遭到应有的报应了。现在的我,只想解脱,叶家的牢笼,我不想待了。”
  “可是妈妈对爸爸是有感情的不是么?”
  叶母揉了揉顾衍生的头发,“孩子,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再怎么争吵那感情也是浓的化不开了。”
  “那为什么……”
  叶母打断了顾衍生,她的表情云淡风轻,仿佛前程往事都已过去,她轻轻的开口说着,“化不开,但是已经足够沉淀了。我只是终于知道放自己一条生路了。既然他的世界里得不到才是最好的,那么,我想这辈子也在他世界里做一次最好的。”
  ……
  顾衍生一直唏嘘不已,她把叶母的话绘声绘色转给了叶肃北听,叶肃北那时正坐在电脑前看股票。顾衍生一直坐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顾衍生一个人说着,叶肃北既不吭声,也没有表现出恼怒的样子,只是静静的聆听着,直到最后得不到回应的顾衍生一把揪住了叶肃北的领子,故作怒不可竭的瞪他:“你这混蛋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这是你爸妈啊,你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叶肃北笑着,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衣领,他长臂一展,将顾衍生揽进怀中,让顾衍生坐在他的膝盖上,他把脑袋搁在顾衍生的颈窝里,低声说着:“妈妈只是累了。”
  “哎,我也明白,只是觉得可惜,可是具体哪里可惜我也说不上来。”
  “长辈们比我们阅历深,我们能想到的他们自然早就想到。既然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那妈妈以后怎么办呢?”
  叶肃北刮了刮顾衍生的鼻尖,“妈妈不是有我们么?再说了,她那人多会玩儿啊,不用替她操心。”
  “那,爸爸呢……”顾衍生说的有些顾忌,但还是问了出来。
  “他么?”叶肃北停顿了一下,眼睫微垂,“让他仔细的用下半辈子想想自己的上半辈子吧。”
  “……”
  本以为路丛光离开,叶父叶母离婚,事情就引进发生的够多,不想在叶家分家后没多久,陆江晨也一脸坦然的来向顾衍生辞行。
  二十几年一直为了家族而活的陆江晨,终于也得到了家族的理解,她的父亲不再逼迫她做不想做的,她自己为自己选择了离开这条路。
  她临走前和顾衍生见了一面,顾衍生和叶肃北同去的。彼时的陆江晨已然焕然新生。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神采让顾衍生也为她高兴不已。
  她们在离家不远的一家泰国菜里吃饭,陆江晨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衍生说着今后的安排。她在感情上的洁癖一直令顾衍生有些惊奇,可是现在她突然又理解了,这样一个特别的女人,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陆江晨坐在顾衍生对面喝着汤,笑嘻嘻的和她说着儿子上学后的事,她家的佳佳可爱的要命,大约还是粘母亲的,对于要离开也并没有太过抵触,大约也是看到江晨并不开心。孩子虽小,但是早熟又懂事,这也是江晨最欣慰的。
  “沈懿,我也和他说了我要走的事儿,他比我通透,什么都不肖我说。前几天我生日的时候,和他在大学那会儿每年生日都去的那家哈根达斯碰到了,也算是我们都没有真正的忘记吧。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真的过了,没了,就是真的没了。”她并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感情和想法,顾衍生一直佩服她的坦然。
  “大哥知道你要走么?”
  陆江晨表情还是淡淡的,她垂下头去,碎发挡住了她的表情,“肯定是知道的,儿子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也说了。”
  “那他怎么说?”
  “他说,一路顺风。”
  靠,顾衍生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大哥,关键时候就是这样了,他哪里舍得啊,但是就是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屁,这样的男人真是活该老婆不要他。
  原本她还想问问陆江晨是不是原谅了叶肃东,但是想想,她大约是原谅了,她决定离开,所以她放下了所有,自然也是原谅了。只是原谅是原谅,重头开始又是另外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儿。顾衍生接受了陆江晨的选择。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正当顾衍生和陆江晨聊得不亦乐乎,叶肃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叶肃北看了一眼屏幕,皱了皱眉头。顾衍生心生异象,凑了过去,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是一串没有名字的数字,顾衍生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她识得,这是苏岩的号码。
  她努了努嘴,让叶肃北接,叶肃北接了起来。
  电话那端的人大约是太过惊慌,声音大的出奇,坐在一旁的顾衍生听的一清二楚。
  苏岩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尖声吼叫,
  “叶肃北!求你了!求你救救馨心,叶肃东他疯了!!”
  “……”

  第五十二章

  “什么!”叶肃北眉头迅速蹙成一道川字,他拿起电话就要离桌,顾衍生拽住了他的袖子,叶肃北捂着电话,小声的问:“怎么了?”
  顾衍生深吸一口气,盯着他说:“就在这里说。”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陆江晨一眼。
  苏岩在电话那头那么激动,顾衍生听的一清二楚,自然陆江晨也是听的一清二楚,不然她不会表情迅速的垮下去。
  叶肃北看了顾衍生一眼,随即又坐了下来。
  苏岩在电话那头厉声尖叫着:“王八蛋叶家!王八蛋叶肃东!他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
  叶肃北对她这样歇斯底里的谩骂有些不满,冷着脸沉下声说:“发生什么事了?”
  “叶肃东那王八蛋骗我!!他骗我说要带馨心去玩!可是他却带着馨心要去死!!!叶肃北,以前的什么我都不计较了!我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想必是在啜泣。
  顾衍生的手紧紧的攥握着,她跟着有些紧张。叶肃北无声的将电话换了一只手,用靠近顾衍生的那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她的,用眼神示意她别急。
  他对着坐在对边的陆江晨说:“介意她过来么?”
  陆江晨怔了一下,随即果决的摇摇头。
  叶肃北满意的对她点点头,“你现在过来我这里,给我好好的说清楚!”他报上了地址,随即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叶肃北开始拨大哥的电话,一直被挂断。他也开始有些急了,脸上明显没了方才的沉着。而这时,一直坐在对面不说话的陆江晨按住了叶肃北还要继续拨打的手,她脸上少了过去的意气,也没了方才的神采,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她叹了一口气,说:“我来打吧。他这是在逼我,你们不可能打通的。”毕竟是那么久的夫妻,即便他深度昏迷那么久,他们之间却依稀还存在着某种别人不可企及的默契。
  她说完,掏出了手机。果然,她一拨,电话就通了。
  顾衍生如坐针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江晨。
  ——“你在哪里?”
  ——“和谁在一起?”
  ——“没走,是我让佳佳说的昨天,其实是后天的飞机。”
  ——“叶肃东,这样真的没意思。”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也不是白待的。”
  ——“叶肃东,你别本末倒置了,我们的问题不完全是那个孩子,而且她也是你的孩子不是么?”
  ——“也许,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她确实真真实实的存在了。”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我累死累活的盼着你醒来就是要看着你这样不珍惜生命?!叶肃东,你的命一半都是我的!你没有资格说不要就不要!”
  ——“叶肃东!不许挂!”
  ——“叶肃东!”
  ——“叶肃东!”
  ……
  陆江晨颓然的拿着电话,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半,她瞪大的眼睛里顷刻就充满了眼泪,她无助的像个孩子,只是睁大了眼睛,任由眼泪簌簌的滑落,“衍生,肃北,怎么办?”她举着电话,想要证明些什么,又无力挽回些什么,“叶肃东他挂了……”她的声音哽咽的几乎让人听不出她在说什么,顾衍生努力的从她的话中辨识着。
  “叶肃东他真的不要活了!!!”
  这是陆江晨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倏地从座位上起来,整个人像发了疯一样就要往外冲。顾衍生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强行抱着她的腰,大吼着:“陆江晨!你要去哪里?!大哥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们,我们一起去!!!”
  陆江晨疯了一样的捶打着顾衍生的手。顾衍生咬着牙忍着。
  “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叶肃东就真的要去死了!”
  正这时,叶肃北一把将陆江晨抱了起来,陆江晨还在极力的挣扎着,叶肃北仗着男人的身高优势,将她放在了椅子上用手困住,他紧紧的蹙着眉头,一双丹凤眼危险的眯了起来,顾衍生很久没有看过叶肃北生气了,她知道这是叶肃北生气的征兆。他周身形成了一股难以侵蚀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觉得肃然起敬,“你现在冲到哪里去?大哥能轻易被你找到他就不是我大哥了!!”
  陆江晨被他的架势唬住,一把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叶肃北,一字一顿的说着:“他是个疯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真的。你相信我。”说到最后,她已经完全泣不成声:“我早该想到的,他表现的那么平静,我让佳佳告诉他是昨天的飞机,也不让他送,他表现的好平静,昨天他还给我打电话,让我注意身体,我早该想到的……”她无助的蜷起了身子,像个孩子一般自言自语着:“他这次是真的不想活了,过去三年他都没有放弃过,这次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明明,最讨厌这样的男人了……我为什么会心痛……”
  看着陆江晨无助的模样,顾衍生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推开了叶肃北,将陆江晨抱在怀里,她像抱着儿子一样,在陆江晨的背后轻抚着安慰她:“别怕,等那女人来了我们问清楚,也许大哥只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不想人打扰,那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不会那么做的。”
  “他会……他不是要弄死那孩子,他是要和她一起死……”
  顾衍生心理咯噔一跳,转而望向叶肃北,显然,叶肃北也完全还没有捋清楚事情。叶肃北正想说什么,就看见苏岩慌慌张张的从门外冲了进来,店门口的风铃被她撞掉在地上,玻璃质的小海豚霹雳巴拉碎了一地,风铃管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岩的身上。她快速的冲到他们的面前,看见叶肃北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猛的冲了上来,拽着叶肃北的衣角,她身上所有的戾气都消磨不见,只剩下一个作为母亲日渐枯槁的心境,她嚎啕大哭着:“叶肃北,我求你了,救救馨心吧!她还只是个孩子!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吧!”
  叶肃北被她拽着,有些不耐,“你现在这是做什么?你知道什么还不快点说?大哥现在在哪里?”他猛的摇晃着她的肩膀,眼底满是焦虑。
  苏岩正准备说话,不意间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陆江晨,她猛的转过身去,扑通一下跪在陆江晨面前,“那不是叶肃东的孩子,求求你现在去和他和好吧!他是个疯子!他要杀死馨心!”苏岩面容有些扭曲,她死死的拽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只喋喋不休的嚷着:“那不是叶肃东的孩子,那不是!叶肃东的孩子早就死在我肚子里了,那不是叶肃东的孩子……”
  顾衍生幡然悟了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馨心不是叶肃东的孩子……我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肚子的里的孩子就死了,我亲眼看见医生把他从我肚子里取出来的。馨心不是叶肃东的孩子,她不是,她是我领养的孩子……”
  顾衍生终于动了气,她一把扯住苏岩的衣服,“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害了多少人?”
  苏岩任凭顾衍生拽着,她如同疯了一般,失控的尖叫,“凭什么!凭什么叶家的人可以随意玩弄我?!叶肃北也是!叶肃东也是,都把我当成什么!叶肃东那王八蛋,他毁了我!现在他还想毁了我的女儿!!”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甚至,事情的发展开始有些戏剧化。顾衍生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竟然把所有的人都耍的团团转。
  “那DNA鉴定呢?”顾衍生突然想起了关键的一步:“DNA是怎么回事?”刚问完,她幡然醒悟过来,只喃喃说着:“是路从光……”
  她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当初的DNA鉴定,是路从光在中间做了手脚,再加上苏岩本身有七个月的怀孕记录,叶家所有的人都没有怀疑过,所以她才能瞒天过海过这么久。如若不是路从光最终放弃了一切,如若不是叶肃东如此偏激,如果不是一切如此巧合,也许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真相。
  顾衍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骨直往上升。人心,仇恨,欲/望,这一切带来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是多么的令人恐惧。
  叶肃北的电话在这时不期然的响起。他迅速的接了起来,“大哥,你在哪里?”他有些急了,以往的镇定全数消失不见。
  “大哥!我不听这些,你告诉我你在哪里!陆江晨是你的老婆!你自己照顾!还有你的儿子!你想丢给谁!”
  “我不答应!”
  ……
  一听见叶肃北称呼大哥,苏岩就像疯了一样跳起来,冲到叶肃北身边抢电话,叶肃北反应敏捷,迅速的举高,而苏岩只得冲着电话大嚷:“叶肃东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王八蛋!你有种冲着我来!你伤害那么小的孩子你算什么男人!你个王八蛋!”
  此刻的苏岩双眼血红,面目狰狞,顾衍生自认识苏岩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控的模样。虽然她做了让所有人都不齿的事,甚至那孩子的存在也被她拿来利用,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她还是和所有的母亲一样,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电话这边的叶肃北激动的和叶肃东说着,方才一直在哭的陆江晨听了苏岩的话后整个人一直像傻了一样呆呆的坐着,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她静静的听着叶肃北接着电话,然后默默的起身,越过一旁疯了一般的苏岩,对叶肃北伸出她略显苍白的手,她说:“给我,我来和他说。”
  叶肃北犹豫了片刻,将电话递给她。陆江晨接过电话,语气平淡的对着电话里说:“叶肃东,那女孩不是你的孩子,你无权决定她的生死。”这是她说的第一句。
  紧接着,她说了第二句:“如果你半小时内不回来,我就带着佳佳也去死,你不是爱玩这一招么,我们一起。”说完,她挂断了电话,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了在场所有的人一眼,随即将电话递给叶肃北,又安静地坐回了位置上。
  顾衍生和叶肃北都有些怔了,对望一眼,然后又望着陆江晨,仿佛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全世界只剩下陆江晨一个人。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进不去。
  即使周围的人都对他们议论纷纷,即使苏岩一直跪坐在地上嘤嘤哭泣……
  最终,叶肃东和那孩子一起出现在了她们的视线里。看见叶肃东,陆江晨原本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像叶肃东刚醒时一样,又哭又笑,她有些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叶肃东的身边,拽着他的衣领,“原来你还知道听我的话。”
  叶肃东满脸的憔悴,胡渣稀拉,像个颓废的酒鬼,浑身都充斥着浓浓的醉生梦死的味道。叶肃东看着陆江晨,满眼的眷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红着眼眶看着陆江晨,仿佛一眨眼她就会跑一样。
  而紧接着,想象中的离愁别绪没有上演,相反,陆江晨却狠狠的扇了叶肃东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你叫我这么担心,才打的。”
  再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我为佳佳打的,你毁了他心目中的父亲。”
  “这一巴掌,是替肃北打的,因为你的过错,害的他们离婚。”
  “这一巴掌,是替那女孩打的,即使她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该这么心狠。”
  “最后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叶肃东,我们互不相欠了。”
  陆江晨握紧了拳头。叶肃东站在她面前,任由她一直掌掴着。气氛肃杀的像某场谈判一样,所有的人都惊愕着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却在这个时候都笑了起来。叶肃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把抱紧了陆江晨。
  顾衍生站在叶肃北身边,听见陆江晨笑着说了最后一句,“给我时间,十年,十年后,如果我们还想在一起,我一定会回到你你身边。”
  ……
  ————恩怨情仇的分割线————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跳脱,即使过去很久,顾衍生仍旧记忆犹新。
  苏岩的孩子因为惊吓过度而高烧不退,最后双耳失聪。苏岩因此大受打击,偏执症复发,因为苏岩的精神疾病,瑞士那边最终剥夺了她的监护权。而她的病也因此更加严重,听说诱发了精神分裂症。
  顾衍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开心,相反,她只觉得沉重。
  所有的一切都落幕了,往日那么繁荣的叶家最终什么都没了。
  老爷子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而叶母和叶父也丝毫没有和好的可能。陆江晨最终没有出国,只是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重新接受叶肃东。
  大家都似乎没有得到圆满的结局,而唯一幸福的顾衍生只觉得很有罪恶感。回首她身边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唏嘘。
  婚姻,因为婚才有的姻,却并不是每个人得到了婚姻就有圆满的结果。
  古时婚姻又叫“昏姻”,这字儿真应景,也许真的是“昏”了,才会结婚吧?
  谁知道呢?
  反正最终的结果,她是从婚姻中学会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也很幸运的,得到了很多。她笑了笑,想想自己还真的是挺幸运。
  顾衍生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思索着马上要到来的生日,叶肃北最近又恢复了以前忙于工作的样子,她有些担心他又会把一切都忘干净了。
  正这时,刚洗完澡的叶肃北从浴室里出来,头发已然吹了半干。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无声的上了床。
  顾衍生像个孩子一样凑到他身边,“老公!”她难得的撒了个娇。叶肃北被她一句老公叫的毛骨悚然,冷冷的问:“干嘛?”
  顾衍生还是喜笑颜开的,笑眯眯的说:“老公啊,后天是我的生日。”这会儿她也不矫情了,也不搞点醒那一套,直来直往的。
  “嗯,”叶肃北答应着:“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我的意思是你要记得给我惊喜。”
  叶肃北鄙夷的睨她一眼,“都老夫老妻了,还喜欢这些形式主义。好好过日子才是王道。”
  顾衍生一听,老不乐意了,嘟囔着嘴:“你不爱我了,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了,算了,明个儿我带着惜朝回娘家了,在这儿过的没意思了!”
  每每她和叶肃北意见不一致,她就以这一招让叶肃北妥协。诚然,这一招非常的行之有效,叶肃北马上软了下来,他翻了个身,将手探进顾衍生的衣服里,笑眯眯的问:“好吧,你说说看,你生日礼物最想要的是什么?”
  顾衍生想了想,试探的说:“强/奸吴彦祖……”
  叶肃北白了她一眼,手上也掐了她一下,她疼的痛呼:“叶肃北你这流氓你掐哪儿呢!”
  叶肃北不理会她,只继续说着:“这个达不成,换一个。”
  顾衍生拍了拍他的手,又想了想,说:“那……和冠希哥拍艳照吧……”
  这下叶肃北彻底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逗他了,他邪邪的一笑,整个人翻到了顾衍生的身上,凑在她脖颈前说着:“看样子你最近胆儿是越来越肥了。”
  顾衍生被他弄得有些痒,笑嘻嘻的说:“这不是开开玩笑么,随口说说世界末日的愿望。”
  “还愿望?”叶肃北脸色一凛,“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世界末日。”
  ……
  (以下,为***剧情。响应威武的天朝,在下决定遵守党纪。)
  说着,叶肃北一口啃在了顾衍生的脖子上,他空出了一只手,关上了床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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